方臘并不是最底層的赤貧,他在青溪縣(現杭州淳安縣)有一座漆園。
當地官員經常過來強取木材,用來完成應奉局的任務。方臘和四周百姓怨憤很大。
此時的青溪地區,還流傳著一個神秘宗教——摩尼教。
這是明教的前生。
根據摩尼教的教義,世界分成光明與黑暗兩宗,光明終將來臨,黑暗終將被打敗。
1102年出生的范浚在其《香溪集》對摩尼教有描述:
“江浙之人,傳習妖教久矣,而比年尤盛。綿村帶落,比屋有之。為渠首者,家于窮山僻谷,夜則嘯集徒眾,以神怪相誑誘,遲明散去,煙消鳥沒,究之則鬼,跡捕之則易以生事。根固蔓連,勢已潛熾。其人類多奸豪,拳勇橫猾不及,此時因召募而收用之,以消患于未萌?!?
方臘是青溪地區摩尼教的頭領,平時在傳教的同時也接濟周邊貧窮百姓,因此很有威望。
重大的歷史事件往往是由偶然事件引發的。
方臘的造反,雖然之前可能也有謀劃,但畢竟是滅九族的大事,不到萬不得已是下不了決心的。
能茍活誰愿意去冒殺頭的險?
讓方臘下定決心的是一塊玉石。
方臘他們無意中得到了一塊玉石,據說很稀奇。官府聽說了就想來征用。
方臘本來跟官府不對路,加上脾氣倔,就不給。
官府加派人手來搶奪,方臘身邊也聚集了不少教眾來抵制。
發生了群體性事件,鬧出了人命,官府的人被打死了。
這下子把方臘逼上了梁山。
等著砍頭還是造反?
1120年秋,宣和二年,方臘帶領著家族成員和教眾在漆園宣布起義,喊出的口號是誅朱勔。
聽說青溪方臘造反,睦洲知州張徽派兩浙都監蔡遵和顏坦率5000官兵前去鎮壓。
北宋的兵制,大概分成三種:一是禁軍,這是大宋部隊的精銳;二是廂軍,這是地方部隊;三是鄉兵,主要是維持地方治安(《宋史》:“宋之兵制,大概有三:天子之衛兵,以守京師,備征戍,曰禁軍;諸州之鎮兵,以分給役使,曰廂軍;選于戶籍或應募,使之團結訓練,以為在所防守,則曰鄉兵”)。
因為承平日久,南方的廂軍和鄉兵平時戰備訓練不多,戰斗力不是很強(《宋史》:“雖無戍更,然罕教閱,類多給役而已”)。
平時嚇唬嚇唬老百姓還行,等真正到了要以命相搏的時候,就容易拉垮。
蔡遵的這5000兵馬就屬于廂軍和鄉兵的組合。
果然,在息坑,蔡遵被方臘打了伏擊,5000兵馬全軍覆滅,蔡遵和顏坦被殺。張徽家底被敗光。
息坑一役,方臘打出了名頭。來投靠和依附他的人越來越多,部隊猛增到數萬人(《宋史》:“人安于太平,不識兵革,聞金鼓聲即斂手聽命,不旬日聚眾至數萬,破殺將官蔡遵于息坑”)。
方臘對官府十分仇恨,抓到的官吏,不管大小,全部殺死,肢解尸體,開膛破肚挖出腸肺,用來熬油,其死狀慘不忍睹(《宋史》:“凡得官吏,必斷臠支體,探其肺腸,或熬以膏油,叢鏑亂射,備盡楚毒,以償怨心”)。
當然,此時的起義軍還處在上升期,士氣正旺,短短幾個月,方臘部隊迅速占領青溪、睦洲、衢州、桐廬、富陽等地,逼近杭州(《宋史》:“十一月陷青溪,十二月陷睦、歙二州。南陷衢,殺郡守彭汝方;北掠新城、桐廬、富陽諸縣,進逼杭州”)。
各種軍情警報送至京城,此時京城的掌權者是王黼,他壓住不讓皇帝知道(《宋史》:“睦寇方臘起,黼方文太平,不以告,蔓延彌月,遂攻破六郡”)。
趙佶這個皇帝對于手下的管理真是非常松垮。童貫隱瞞圣旨,他不怪罪;朱勔在地方假傳圣旨,他不怪罪;王黼隱瞞軍情,他不怪罪。
北宋的時候,按照規定圣旨是由中書門下議定,皇帝審核好后由翰林學士草擬。蔡京怕有人在皇帝身邊說自己壞話,就繞開中書門下省,材料弄好后讓趙佶簽個字就施行。別的大臣一看,這也行,也找宦官代寫,其中楊球模仿趙佶字體最像,找得人也最多,號稱“書楊”(《宋史》:“初,國制,凡詔令皆中書門下議,而后命學士為之……至京則又患言者議己,故作御筆密進,而丐徽宗親書以降,謂之御筆手詔,違者以違制坐之。事無巨細,皆托而行,至有不類帝札者,群下皆莫敢言。由是貴戚、近臣爭相請求,至使中人楊球代書,號曰‘書楊’”)。
趙佶對這樣的怪象不制止也不反對。
趙佶正忙于享受人生,對自己要求低了,自然也不好意思對手下要求高,畢竟自己的美好生活還要靠蔡京、童貫、朱勔、王黼等人維系。
他現在還沒有因果報應的意識。
方臘終于要攻打杭州了,朝廷援兵和物資遲遲不來,浙江的主官們著急了。
發運使陳亨伯疏通關系上奏折請求朝廷調禁軍增援(《宋史》:“發運使陳亨伯請調京畿兵及鼎、澧槍牌手兼程以來,使不至滋蔓”)。
趙佶才恍然大悟,東南發生叛亂了。急忙調童貫的禁軍前去鎮壓(《宋史》:“徽宗始大驚,亟遣童貫、譚稹為宣撫制置使,率禁旅及秦、晉蕃漢兵十五萬以東”)。
此時,童貫的禁軍正在北方戰場,準備聯合金國一起攻打遼國。
童貫的這支禁軍叫西軍,長期在西邊與西夏作戰,具有一定的戰斗力。同時,也是北宋禁軍中待遇和裝備最好的部隊。
這樣的部隊面對松散的農民軍,相當于中學生和小學生打架一般。
同時,為了進一步瓦解起義軍,童貫請求趙佶批準,廢除了應奉局,罷免了朱勔職務。
這樣,在一定程度上安撫了老百姓的情緒(《宋史》:“童貫出師,承上旨盡罷去花木進奉,帝又黜勔父子弟侄在職者,民大悅”)。
同時,授予官職,招降方臘(《宋史》:“甲戌,降詔招撫方臘”)。
方臘當然不會理會,但這是難得的機會,其手下難免心動,軍心開始動搖,叛逃變節人員增多。
在軍事打擊、政治招撫、宣傳恐嚇等組合拳之下,方臘根本不是趙佶、童貫的對手。
1121年4月,宣和三年,方臘被俘虜,起義失敗(《宋史》:“四月,生擒臘及妻邵、子毫二太子、偽相方肥等五十二人于梓桐石穴中,殺賊七萬。四年三月,余黨悉平”)。
方臘的起義,其實是上天給趙佶的一次警示。
他應該好好的反思事件的原由,在還來得及的情況下進行變革。
但趙佶卻沒有反思,他只看到依靠童貫、蔡京他們是對的。
你看,童貫一出手,4個月就擺平了。
殊不知,真正強大的敵人正在暗處默默觀察,準備著出手。
方臘一家在京城被公開處決。
當然,方臘領導的暴動也沒有阻止艮岳的建設進程。
1122年,宣和四年,方臘被殺后的第二年,離北宋滅亡還有5年時間。
規模宏大的艮岳建成。
據記載,艮岳占地750畝,因為地處皇宮東北方向,在易經中屬于艮卦,所以稱為“艮岳”。
趙佶十分高興,御筆親書《艮岳記》,記錄其奢華:
“設洞庭湖口絲溪仇池之深淵,與泗濱林慮靈璧芙蓉之諸山,最瑰奇特異瑤琨之石,即姑蘇武林明越之壤,荊楚江湘南粵之野,移枇杷橙柚橘柑榔栝荔枝之木、金峨玉羞虎耳鳳尾素馨渠那茉莉含笑之草,不以土地之殊,風氣之異,悉生成長養于雕闌曲檻。而穿石出罅,岡連阜屬,東西相望,前后相續,左山而右水,沿溪而傍隴,連綿而彌滿,吞山懷谷……”
集中華物寶天華于一身,不用出京師就可以覽天下之奇秀,觀各地之奇珍異獸。天下所有奇觀艮岳全都有。
而且是皇家獨享。
趙佶十分滿意。
辦事得力的朱勔非但沒受方臘暴動影響,反而再獲嘉獎,升職加薪(《宋史》:“延福宮、艮岳成,奇卉異植充牣其中。勔擢至防御使,東南部刺史、郡守多出其門”)。
其余梁師成、童貫、王黼、鄭居中等都獲封賞(《宋史》:“以河東節度使梁師成為太尉……乙巳,以童貫為太師……九月丙寅,以王黼為少傅,鄭居中為少師。庚午,進執政官一等。辛未,大饗明堂”)。
只有蔡京因為致仕沒有獲得嘉獎,但趙佶是不會忘記他的貢獻的,兒子得到了實惠(《宋史》:“四年春正月丁卯,以蔡攸為少保……辛亥,以蔡攸領樞密院”)。
艮岳成為宋家王朝最后一塊遮羞布,真應了那句老話:“現在的狂歡有多瘋狂,最后的結局就有多悲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