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事后來看,當時金軍北遷的路程主要分三段:東京城(汴京)到燕京;燕京到金國上京(現黑龍江阿城市);上京到五國城(現黑龍江依蘭)。
宋徽宗趙佶和宋欽宗趙桓是分開走的,趙佶走的是河北線路(《續(xù)資治通鑒長編拾補》:“道君皇帝北狩,寧德皇后及諸親王、妃嬪以下皆行,斡離不軍護送,由滑州路進發(fā)”);趙桓走的是山西線路。
我們先以趙佶的視角來看看河北線路的情況:
3月28日,東京城南薰門,金國設立的大楚皇帝張邦昌率領文武百官跟前老領導趙佶告別。
趙佶痛不欲生,對著皇宮和宗廟方向跪拜辭行。
“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垂淚對宮娥”。
152年前,南唐亡國之君李煜的感覺趙佶應該是感同身受了。
兜兜轉轉,蒼天可曾饒過了誰?
為了不引起北方宋軍的注意,完顏宗望命令部隊走生路,廢棄多年的道路上鋪滿草木,行走時不得不伐木取道。為了趕路,哪怕下大雨,也得按期前行。
一路上,所有俘虜都要自備干糧。晚上到了露營點,金軍的帳篷把趙佶的帳篷圍在中間,再環(huán)以各種車輛。車輛之外,豎插著充當鹿角的樹枝。最外層則是警戒的哨兵,嚴禁俘虜進出(《北狩見聞錄》:“自過此州,即行生路。步人斫窠木,騎軍曳枝梢,水淺則填以為柴路,深則疊以為甬道。跋涉荒迥,旬月不見屋宇。夜泊荊榛或桑木間,艱難不可言。雖大雨亦行,泥深沒脛。車牛皆屢死,壞亦不容補,死就臠其肉而去。人行稍卻,則落后軍馬,從而剿除”)。
初四,行軍隊伍抵達湯陰(現河南湯陰),這座平原上的小縣城,即將誕生一位抗金的英雄——岳飛,不過這個時候岳飛還只是宗澤手下一個低級別的軍官(武翼郎),他的舞臺還沒有真正到來。
前段時間,因為還要時不時警惕趙構軍隊的偷襲,所以金軍神經高度緊張,一直處于戰(zhàn)斗狀態(tài)。隨著離金國邊界越來越近,金國的將領、士兵們終于憋不住了。
先是一個叫阿林葛思美的隨行官員強奸了趙佶后宮曹氏,事件發(fā)生后趙佶也沒有辦法,只能關照后宮諸人多加小心(《靖康稗史箋證》:“初七日,次湯陰,館伴阿林葛思美盜后宮曹氏,太上令肅王傳諭后宮,不得離次取辱”)。
不料,在初八晚上,在相州(現河南安陽)還是發(fā)生了金軍大規(guī)模輪奸事件。由于連日下雨,貢女所乘的車大多已經破漏,她們被迫到金兵的營帳中避雨,結果遭到金兵的輪奸,宋人用了3個字描述這些貢女的悲慘結局,這3個字,每一筆每一劃都透露著難以窮盡的悲慘:多嬲斃(《靖康稗史箋證》:“日雨,車皆滲漏,避雨虜兵帳中者,多嬲斃”)。
4月16日,趙佶的弟弟燕王趙俁去世。
這兄弟倆的關系平時一直不錯,現在陰陽兩隔,趙佶不禁悲從心來。
趙俁死后,金軍只是找來一個馬槽殮尸,草草火化了事。
過了相州,就到了柏鄉(xiāng)(現河北邢臺)。渡河以后,由于連年戰(zhàn)亂,已經看不到居民居住。
到處都是斷壁殘垣,尸骨縱橫。補給開始緊張,御車的牛馬開始倒斃,隨行者爭搶著吃死去牛馬的肉。
但糧食的緊張并沒有影響金軍將領們奢靡的生活,擁婦女,恣酒肉,弄管弦,喜樂無極(《靖康稗史箋證》:“十八日,次柏鄉(xiāng),渡河后,居民盡矣。荊榛瓦礫中,尸骨縱橫。御車牛馬時有倒斃,離割爭啖。被掠者日以淚洗面,虜酋皆擁婦女,恣酒肉,弄管弦,喜樂無極”)。
柏鄉(xiāng)過后就是真定府(現河北石家莊),這是金軍完全占領的城池,北遷部隊入城休整(《續(xù)資治通鑒長編拾補》:“行皆生路,無人跡。至真定府,乃入城”)。
到達真定府后,離燕京就只有291公里,中間只有一個中山(現河北定州)還在宋軍手中。為了避免節(jié)外生枝,一到真定,完顏宗望就派萬騎去助攻中山,力爭早日拿下中山這個釘子戶(《靖康稗史箋證》:“十一午,抵真定,入城,館于帥府。二王令萬騎先馳,助攻中山,觀動靜”)。
自金軍入侵北宋以來,中山一直在堅守,現在中山府的知州是陳遘。
陳遘是堅定的抗戰(zhàn)派,組織軍民多次打退金軍的攻城。但金軍的突然增馳,讓中山軍民的防守壓力陡增。
內部發(fā)生分化。
陳遘部將沙振突然反水,殺陳遘全家試圖降金,結果沙振也被士卒殺死,但中山已經群龍無首,中山落入金軍之手(畢沅《續(xù)資治通鑒》:“丁亥,知中山府陳遘為部將沙振所害,帳下卒執(zhí)振殺之”)。
中山的淪陷讓金軍松了一口氣。心情大好的金軍將領開始將目光盯緊了押解的北宋俘虜。聽說朱妃、朱慎妃擅長填詞歌詠,逼迫朱妃、朱慎妃為他們填詞演唱。兩人無奈,就填詞哀嘆自己生不如死的悲慘處境,其中一首為:“昔居天上兮,珠宮玉闕,今居草莽兮,青衫淚濕。屈身辱志兮,恨難雪,歸泉下兮,愁絕。”4月19日,金軍將領真珠大王強娶富金帝姬為妾,大擺宴席。
5月18日,趙佶一行終于抵達燕京(《三朝北盟會編》:“中道君丁未五月十八日到燕山”)。
7月,趙桓也抵達燕京(《三朝北盟會編》:“七月初淵圣至自云中,駐蹕燕山愍忠寺”)。
趙桓走的是山西線路,一開始完顏宗翰就讓趙桓易青衣,頂氈笠,乘黑馬,邊上派騎吏監(jiān)視其一舉一動。因為要抓緊趕路,先讓趙桓騎馬前行,馬死了就步行,慢了就鞭子伺候。走路睡覺都有人監(jiān)視。晚上睡覺時,趙桓與祁王太子、內人手足并臥擠在一個大帳篷里。過太和嶺時,趙桓等人都被縛馬背上。
隨行的資政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張叔夜在白溝河邊界時自殺身亡,也算是北宋大臣中很有骨氣的一個(《靖康稗史箋證》:“帝自四月朔青城起程,粘沒喝令易青衣,頂氈笠,乘黑馬,監(jiān)以騎吏。帝時時仰天號泣,輒被呵止。從官先令乘馬,馬斃即令步行,遲加鞭撻。行止坐臥,番兒監(jiān)之。夜宿時,粘沒喝毳帳可容百人,縶帝及祁王太子、內人手足并臥。初四日入鄭州,停宿二日。初十日,由鞏縣渡河。車人語張叔夜曰,將過界河,叔夜扼吭死。五月十四日,次代州,滕茂實冠幘迎謁,伏地號泣,固請從行,粘沒喝不許。十七日,國相與兀室、俞覩、劉思等宴樂,帝與祁王太子同坐,內人被逼侑酒歌唱。度太和嶺時,帝等俱被縛馬背上。六月初二日抵云中,自河陽至此一千八百里。初五日,復自云中起程,七月初九日抵燕山”)。
東京城到燕京,直線距離655公里。北遷的部隊走了3個多月。
北遷開始之時,北宋的俘虜有14000多人,經過了3個多月的折騰,男十存四,婦十存七(《靖康稗史箋證》:“逮至燕、云,男十存四,婦十存七。孰存孰亡,瞢莫復知”)。
許多原來北宋的皇室宗親,平時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現在在押解途中與普通人無異,既要忍受惡劣的自然天氣,還要遭遇缺衣少糧的窘境。稍有不慎,還要受到看押士兵的鞭子毒打,一時間,皇室貴族大量死亡(《靖康稗史箋證》:“長途鞍馬,風雨饑寒,死亡枕籍”)。
許多婦女生病之后不能騎馬,也被隨意丟棄,任其自生自滅(《靖康稗史箋證》:“婦穉不能騎者,沿途委棄,現存一千數百人,居甘露寺,十人九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