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許存山
- 觀玫瑰園觀許逸山
- 高山流水許適川
- 5033字
- 2023-11-07 22:04:04
事情解決的比想象中還要快很多,到了下午大多數(shù)人下班的時候,這條帖子已經(jīng)從網(wǎng)上被撤下,風(fēng)起無痕,像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般,許逸山看她的狀態(tài)實在好不到哪里去,開車送她回家。
車子從河南中路一直開,拐上南浦大橋,一路上兩人無聲,到如今曾經(jīng)親密無間的兩人倒是不知道從何說起,這兩年的時光不長不短,倒像是把她一輩子的時間都給過完了。
復(fù)旦校園的匆匆一瞥;機場內(nèi)短暫的相識,那個時候的他風(fēng)度翩翩,后來在外灘飯店上與何知之的并肩而行,再到兩人同游香港,共赴項目。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港上那一次炫目的煙火,同游天梯;在青島海邊的樂隊和喧鬧的夏天,像是疾馳而過的一場夢,林霖的人生在那兩年像是被按下了快進鍵。
如今,應(yīng)該是神魂歸位方對。
幾個交好的朋友都紛紛給她發(fā)來問候,她回到家給手機充好電,一一回復(fù)消息,頭重腳輕,醒來后已經(jīng)是第二日下午。
就連程悅第二天都打電話過來:“林霖你沒事吧。”
她苦笑,也就知有這些當(dāng)事者能夠明白那條帖子多么的荒唐。
那日的照片風(fēng)波,因為解決的及時,倒是對紅光沒有什么影響,實在她的臉太過于大眾,并不足以讓媒體爭相恐后地挖掘爆料。
但是沒想到,這天卻接到了一個“不速之客”的電話。
約在了公平路路上的悅榕莊,沒有忐忑也沒有不安,甚至是在公司穿了一身運動服就去赴宴,到了門口早已經(jīng)有人等候。
路口全是種的極好看青竹,有燈光隱秘在叢林中,低調(diào)奢華的格調(diào)藏在這些小氛圍中。
讓她想起了那一次和許逸山同游香港,也是在這樣的一個風(fēng)景中的私房菜店內(nèi)。
如果問心動在什么時候,應(yīng)該是在那日的一句:“你的頭發(fā)散了。”
那樣一個才華橫溢,恣意俊秀,氣質(zhì)矜傲的人,怎么可能不心動呢。
有人幫他推開門,屋內(nèi)早已有人落座。
這些年大大小小的市面也見了不少,后幾年流行一個詞叫做“祛魅”,大概是能描述當(dāng)下她的心境了。
許存山見她落座后開口道:“這么冒昧的請林小姐來,還希望不要生氣”。
她和許存山從來都沒有單獨見過面,還是前幾年在香港的慶功宴上,遙遙一望。沒成想多年后兩人會是以這樣的方式談話。
林霖放下手提包:“談不上,許公子有話直說吧”。
她后來惡趣的和敏敏與馮蕓蕓談起來:“真的是電視劇里面的情節(jié),豪門家長,怒拆鴛鴦的戲碼。可惜啊,沒有什么支票房子給我。”
馮蕓蕓不以為然:“什么鴛鴦,都跟別人訂婚了”。
敏敏推了推她的胳膊:“別說了”。
林霖:“要不說你搞律師的呢,這話就是一針見血,合著我應(yīng)該請你當(dāng)私人律師,怎么著也能從那次照片風(fēng)波中給我賺一筆名譽損失費”
敏敏笑道:“你現(xiàn)在當(dāng)了老板就是不一樣了,話里話外離不開錢。”
兩人都感興趣:“后來呢?”
許存山看她并沒有想象中的驚慌失措,當(dāng)下說道:“之前在香港的項目酒會上,我見過林小姐你一面”。
林霖當(dāng)然知道,那是兩年多以前,她還在墨石的時候,和張若楠一起去香港做項目。
同行一起的還有許逸山,那時的自己和現(xiàn)在對比起來,更多的怕是心境的不同了。
許存山見她沒說話,接著說道:“你知道逸山為什么那么剛好能夠和你們一個小小商業(yè)地產(chǎn)公司合作嗎?”
林霖隨口說道:“Nancy聽說是他的小姨。機緣巧合吧。”
她又想起來,那張若楠也是面前這位的小姨了。
許存山對于這話倒是不驚訝:“不是巧合,全是他自己創(chuàng)造的機緣。有些事情小逸應(yīng)該沒有告訴過你,他與我其實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她的母親當(dāng)年懷著他的時候,答應(yīng)許氏拿了錢就打掉這個孩子,沒想到他母親卻反悔了,后來悄悄的生下了他,父親礙于我和母親……所以小逸多少有點心里不平衡。”
這個許逸山倒是沒有對自己講過,她只是片面的了解道他在香港長大家世顯赫,后來去了上海讀書。
又去國外留學(xué)了幾年,但是這里面的彎彎繞繞他從未對自己講過。
她對豪門恩怨不感興趣。
林霖抬起錯愕疑惑的眼睛:“為什么要對我講這些。”
平凡人家的孩子有這樣的身世,那都是閉口不談,實在想不通為何要對著自己一個外人講這些。
許存山望向窗外,悅榕莊的景觀一項極好,“蓋竹柏影也”的畫面躍然窗前。
他像是說著和自己毫不相關(guān)的事情:“你們那一次赴香港的項目,他打著什么心思以為我看不出來,多年來他的心里及其的不平衡,他母親和許氏當(dāng)年有約定,絕不讓他涉及集團事務(wù),和許氏相關(guān)的所有產(chǎn)業(yè)不允許有來往,但后來陰差陽錯……,所以他不過是想要給我和父親心上扎一根刺罷了。”
林霖聯(lián)想起所有,怪不得他這樣的出身,才華橫溢,沒在香港發(fā)展,卻毅然在上海要自己闖出一番天地。
許存山:“他自己也知道實在是夠不成什么實質(zhì)性的傷害,只不過是給我和父母添堵罷了。”
對面男人的輪廓被隱藏在重重光影下,林霖不解:“許公子找我來說這些家事,難道沒有覺得有點交淺言深了嗎?”
許存山嘴角輕抿,笑意不達眼底:“如果不是他那一次鬧這么一出,那次我和父親也不會大吵一架,我的體檢報告已經(jīng)出來了,不是很樂觀;去年北方港口的事件想必你也有耳聞。”
他良久又道:“父親的身體也一日不如一日,之后整個許氏集團都會是交給他,這是一副重?fù)?dān),要撐起整個許氏,幾十萬人的飯碗,祖輩世代積累的產(chǎn)業(yè),需要安全的過渡到他的手里;我不希望有任何流言蜚語,狀況之外的事情發(fā)生,好比這一次的照片,林小姐。”
房間內(nèi)落針可聞,窗外的青竹被晚風(fēng)輕吻,她腦海中想起那日在香港的私房菜飯店內(nèi),那個給自己挽發(fā)的男人,手指骨節(jié)分明,又生的好看,她心下一痛。
半晌才說道:“我不認(rèn)為自己能給許氏構(gòu)成什么威脅;第二,他也已經(jīng)訂婚,我和他只不過是機緣巧合下不小心有過那么一段感情而已,不……可能連感情都算不上,許大公子不用再來試探了。”
她從來沒在任何友人面前這樣自剖,實在是難以啟齒,成年人的自尊,不允許把自己的姿態(tài)放得這樣低下。
但是面對許存山,她說出來卻是這樣的坦誠。
許存山向椅子后靠了靠:“我很欣賞林小姐這樣的處事態(tài)度,我指的并不是你會做什么不利的事情,而是小逸,我太了解他,心里不痛快,哪怕事情過去很多年,總想著要找個機會要讓我們不痛快。”
許存山把玩著茶杯:“而且他在與你的事情上,結(jié)束的并不是多么干脆利落,我也很了解男人,愧疚這個詞;想必會伴隨他終身了,日后如果他有什么做的不對的事情,也希望林小姐可以像今日和我這樣坦誠相待。”
這人心思深沉,能夠做到這樣位高權(quán)重的位置,手段心思定非常人可比。
林霖端坐在茶幾對面,屋內(nèi)的燈光顯的她極其溫婉:“許大公子,那是你們自己的家事,何須讓我買單,難不成我要為他的任性愧疚而愧疚!”
這話說的太過于好笑。
面前的少女扎著高馬尾,滿臉怒容;樣貌不是多出眾,但是一雙眼睛卻是靈動。
許存山注意到她脖子上戴著的一條玉璜,通體碧綠,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子,這年頭帶這樣首飾的人很少見。
想必家學(xué)也是嚴(yán)謹(jǐn),依稀中,也有人有過一樣的物件……
他握著茶壺的手頓了頓,好半晌才收起思緒。
許存山給她倒了一杯茶:“我并不是這個意思,世事無常,多少堅固的誓言最終都會煙消云散,今日他因愧疚而起,來日可能會因不得而怨憤,我想說的是,無論之后發(fā)生什么樣的事情,希望林小姐能看在我今日你我坦誠相待的份上,不要過多的為難與他。”
林霖嘲笑:“我為難他,許大公子怕是說錯了。”
茶壺發(fā)出嗡鳴聲,上好的碧潭飄雪味道極好聞,他把玩著茶杯,青瓷在他手中交換,他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許存山面色不改:“人世間不過數(shù)十載,我看的太多,世上之事發(fā)展不外乎就那么幾個結(jié)局,我相信林小姐的為人。”
林霖本想說的是“你才活了多少年”,但一想到他最開始和自己的說的“體檢報告,癌癥晚期”這樣諷刺的話語就說不出口。
良久想了想說道:“我與他不過是你情我愿,今日我與他分離,我也不怨他,凡是人總有取舍,他今日因為家族利益而和知之訂婚,想必也是深思熟慮過的,我并不會因為他不選擇我而心聲怨恨,來日,若他因今日選擇而后悔……”
不會的,他那樣氣質(zhì)矜傲的人,怎么會心生后悔,他自有他的路要走。
她心中一痛,腦海中閃過那日頂樓餐廳中她擁抱著自己:“霖之,你要永遠(yuǎn)記得我。
“若他因今日的選擇而后悔,那也不過是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下的小小遺憾罷了,并不會做出什么驚天動地的事情來,大公子不必這樣替他思慮。”
面前的少女不過二十六七歲,慷慨陳詞,畫面突然拉回了十幾年前在博斯普魯斯海峽郵輪上那個少女:“若你他日因今日選擇而后悔,請狀告神明,你從無遺憾。”
已經(jīng)快記不清那個人的樣子,記憶都要衰老成兩鬢斑白了,那個人是否還在回憶里絕代風(fēng)華呢?
許寸山一時止住了話語。
神明你可知曉?可知曉我是否有無遺憾。
林霖轉(zhuǎn)身已經(jīng)要走到門口,許存山面色不改,未轉(zhuǎn)頭卻啞著聲音問她:“萬橦之是你什么人?”
林霖猛然轉(zhuǎn)身,動作極快,連帶著門被甩在墻壁發(fā)出咚地一聲,眼前的男人面色波瀾不驚,林霖斟酌道開口:“是我三姐。”
一個落座思緒萬千,一個站立疑問滿腹。
良久后那人都沒有轉(zhuǎn)過頭,林霖萬千不解只是問了句:“你認(rèn)識我三姐?”
許存山?jīng)]有接她的話:“林小姐家學(xué)淵源,他日請務(wù)必記得今日的坦誠相待。”
林霖終于知道面前是何許人也,蒼天無眼,沒想到兒時聽過的人,今天以這樣的方式站在了自己面前;難怪總覺得他的名字很耳熟。
三姐橦之是個怪胎,這話是十一林楠之說的,三姐橦之最喜歡的是滿世界挖絕版的珠寶礦石,林霖如今喜歡這些閃閃發(fā)光的東西,多少也是有點三姐萬橦之的影響。
說她怪胎,年紀(jì)輕輕就去做了器官捐獻,家里人差點鬧的連房子都要拆掉,三姐橦之回?fù)舻暮唵味钟辛Γ骸澳銈冊亵[,明天我就出家。”
林霖相信她絕對干的出來,這很像她的風(fēng)格,她以前小時候說:“三姐,我覺得你特別像聶隱娘。”
三姐橦之用她戴著碩大藍(lán)寶石戒指的手指頭狠狠戳她的臉。
記得那還是她高考完的那晚,她和三姐一起喝酒,喝的醉呼呼的林霖說道:“以后我要逃離這里,我要天南地北的去闖。”
那個時候父母不睦,在家族中已經(jīng)是人盡皆知的事情,父親對自己不喜,橦之也是看在眼里:“天南地北去闖,好呀,人生不是不是軌道,人生是曠野。”
她那個時候小哪里懂得這么多,只知道有人支持自己內(nèi)心的想法高興的不行。
喝醉了酒林后林霖問她:“三姐,你去過那么多地方,你最喜歡哪一個地啊。”
萬橦之仰頭干了一口葡萄酒:“我最喜歡?沒有最喜歡,各個都難以忘懷啊。”
喝完就倒在地毯上不起,白葡萄酒的后頸極大;林霖過去拖著她,隱約聽見她喊了一句:“存……山”
林霖架起她的胳膊:“胡說八道什么,以后我要天南地北,看人生曠野,看什么山啊。”
后來她遇見了自己的那座山,青山不語,殘月當(dāng)門。
第二日林楠之扯起她:“不好啦,三姐要去佛山出家當(dāng)尼姑了。”
她酒還沒有醒,暈乎乎的:“佛山不是只收和尚嗎?”
當(dāng)然最后肯定沒有出家,她也不敢問,后來三姐橦之國內(nèi)國外到處跑,一年見兩回已經(jīng)是極限,如今所有事情拼湊在一起,終于有個模糊的大概。
為什么每一年亞洲最大的珠寶展設(shè)立在香港,三姐橦之卻不去。
那一年她得到了香港大學(xué)的邀請,開展人才計劃,戶口可以直接落在香港;三姐橦之婉拒,最后去了人大讀博士,專業(yè)和她自己八竿子打不著。
家中的長輩氣的吹鼻子瞪眼。
一向穩(wěn)重疼愛兄妹的大哥林謹(jǐn)之也是被氣的不行,撂下話:“以后都不準(zhǔn)管她!”
三姐橦之一直是長輩們口中“別人家的孩子”,也只有林霖不經(jīng)意間窺見這樣的落寞不堪。
所以十一楠之一直搞不清楚,那樣好的條件,跟著大哥從政,還是四哥六哥經(jīng)商,總能闖出一番天地,作甚要去佛山出家當(dāng)尼姑,所以楠之說三姐是個怪胎。
林霖收回拉門把的手,她很想確認(rèn)眼前的人是不是少年時代從三姐口中聽到的那個人,她迫切的想要證實
她聲音輕若翠堤:“我三姐最喜歡一個人躲在房間里看《唐頓莊園》,后來大哥把家中所有的書籍碟片全部藏了起來,我三姐鬧著要去佛山出家當(dāng)尼姑,大哥才把藏起來的書籍碟片全部搬了出來,可是我三姐在那以后就再也沒有看過,許公子知道為什么嗎?”
面前的男人倒茶的手絲毫不見慌亂,林霖卻看見了他側(cè)臉咬緊的牙關(guān)。
出門的時候下起了雨,等候在旁的人自動為她撐起了一把雨傘:“有人會開車送林小姐回去。”
林霖冷漠的撥開男人撐傘的手:“不需要。”
有的人行走于夜色,有的人融入月色。
三姐橦之最后沒有出家當(dāng)尼姑,佛山清一色的和尚,哪里會收她。
那天回來之后大哥謹(jǐn)之讓人從書房把那一堆碟片書籍扔在樓下:“你給我好好看,仔仔細(xì)細(xì)的看,只有一點你給我記清楚,你叫萬橦之。”
大哥還不解恨:“整日沉溺于兒女情長中,你懂的什么叫刻舟求劍。”
三姐橦之哪里被人這樣教訓(xùn)過,她抹了一把淚,從廚房里拿了半桶油出來,一鼓作氣澆在了那一堆書籍碟片上,又問四哥要了打火機,嘩啦一下那火苗竄的老高,她摟著年幼的楠之躲在屋里不敢出聲。
大哥眼睛都不眨一下,四哥眉頭緊鎖。
從那以后再也沒有聽過她要出家的消息。
后來二零一九年《唐頓莊園》電影版上映,三姐拉著她悄悄的去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