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的命運，通常沒有多少爛漫。

春節回到老家，她是小輩里面最后一個到場的，大哥在席上用責備的眼光看向他，說來家中兄弟姐妹，對于父母敬愛多，但是少了畏懼，但是對于大哥倒是怕的緊。

吃完團年飯，長輩聚在一起看電視，幾個小輩湊在一起打麻將，連一向少見的四哥都到了，許多年沒有見面的兄弟姐妹，湊在一次邊打麻將邊說知心話。

四哥隨意扔出一張牌：“小九，聽說你搞了一個什么網紅公司”。

林霖抬起頭：“小打小鬧，別見笑”。家中哥哥姐姐在各行各業都是青年才俊，自己干的這個真的是小巫見大巫。

四哥吐了一口煙：“年輕干點自己的事業是好的，就是不要干那些違法的事情知道吧”？

林霖一向和這個四哥哥親近：“是是是，我的好哥哥”。

她又講了幾個笑話，逗得大家捧腹大笑，有小侄子侄女她身邊拱來拱去要她抱著，她喊來林楠之，陪著幾個哥哥姐姐打麻將。

老家的冬天干冷，她抱著小侄女，走在庭院中，午后燈火通明，長輩們在屋內說著家常話，哥哥姐姐們在偏廳閑聊，懷中的小侄女牙牙學語，剛學會跑，想是玩了一天玩累了，趴在她懷中已經有了困意。

亭子里有幾個小輩在玩響炮，此起彼伏的笑聲倒是有點治愈了她，她踱步走到亭子里坐下來，家里專門給她小侄女打了一副秋千，無論多少歲，在父母眼中永遠是小孩子。

到了零點，新年的煙火準時響起，她捂住小侄女的耳朵，怕是嚇到了她，誰成想那孩子咿呀咿呀的在懷里拱來拱去，一點不帶怕的，明亮的眼眸全是好奇，她被感染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她思緒飄渺，新年新氣象，人總歸是要往前走的。

年后馬不停蹄的趕回上海，投入工作，公司已經步上正軌，喬曼迪忙的腳不沾地，年后就趕著出差，林霖接手了她手里一大半業務，更是早出晚歸。

林霖又和張若楠見了幾次，大部分是為了公事，張若楠對于公司的股份分紅毫不在意，林霖倒是鄭重的和她匯報過幾次。

但是生活總歸是喜憂參半，那是在凌晨三點，她剛睡著接到了喬曼迪電話，她語氣焦急：“我們公司的幾個主播不知道為什么被平臺拉進黑名單了，現在全部無法上線，首席昨晚在微博還和用戶約好了今晚有兩首歌曲要唱”，隨后而來的是幾句國罵。

林霖睡意醒了一半，穿好衣服，運氣也是好，出門就碰上一個師傅在休息，到了公司沒用多久，喬曼迪和幾個同事在直播間商量著什么。

林霖走進去先說了一句：“有發公關文嗎”？

喬曼迪愣了一下：“什么公關文”？

林霖沒和她解釋太多：“lily，你去微博現在趕緊發一條公關文，就說我們直播間機器出了一點故障，造成所有主播今晚無法上線，恢復時間另行告知，趕緊去”。

大家看到林霖來了，終于有個能拿主意的了。

林霖拉著張若楠走到外間問道：“你怎么知道是平臺的原因把我們所有主播全部給封禁了”？

喬曼迪咬牙切齒：“我前兩次去BJ出差，剛好見了一下平臺運營的負責人，他給我說年后他可能就會被調任，新負責人空降，對于負責的機構可能會進行洗牌，會按照文件進行合規要求，要求全部綠色，他*的，語音唱歌哪里不綠色了？！！”

照著桌邊的椅子就是一腳。

林霖的直覺告訴自己，這絕不是一次人士空降引起的，絕對還有自己沒有認知到的。

和喬曼迪統一好口徑，給公司的人放了一周的假期。公關文在微博上發出后，大多數用戶只是覺得可惜，紛紛表示首席什么時候歸來。但還好并沒有公司的負面新聞。

第二天兩人兵分兩路，喬曼迪約了同行幾家負責人。林霖負責拖張若楠的福，見了一家滬上有名的VC。

喬曼迪打探的消息，并不只自家的公司紅光封掉，業內比紅光還大的幾家機構紛紛被臨時關停，從VC負責人那里得來的消息，一對上，林霖就知道這絕對不是個例。

必須馬上做出決策，公司賴以生存的就是直播生成的現金流，好的不靈壞的靈，又一個炸裂的消息在公司內部不脛而走。

鄭首席被競爭對手挖走，前后不過一周的時間，林霖和喬曼迪坐在落地窗前，神色黯然，這個首席是喬曼迪一手培養起來，從前期不出名的小配音演員，被Mandy一手帶到了聲優界小有名氣的現在，其中心血與付出的精力只有林霖能夠明白。

喬曼迪聲音冷若冰霜：“我不是沒想過公司遇到現在的困境，會有人離開，但從未想過是她”。

林霖不知道如何安慰：“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既然他選擇離開，那大家好聚好散，一切按照合約走吧，違約金多少，全部按照我們當時簽訂的合約走”。

喬曼迪轉上她的眼神，滿眼歉疚：“當時為了能挖到他們，所以合約方面，并沒有寫上違約金，也是為了大家，能夠安心的待在紅光”。

林霖扶額嘆息，當時兩人分配好了業務線，主播這一塊的事務全部交給了喬曼迪，自己并未插手，一來她在這一方面比自己有經驗。

第二……，但現在說什么都于事無補，林霖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事多磨，就當買了個教訓，你別太自責”。

到了年中，終于有文件下來，那一年的國內互聯網直播平臺，大大小小被關了不知道多少家，連帶著張若楠帶林霖見的幾家VC，都存了觀望的心態。

并未付諸行動。有報道稱，這是國內互聯網從PC端走向移動端的分水嶺，多少踩中風口的企業，在這一年爆發與重啟。

后來的福布斯榜單，青年有為計劃榜上，紛紛可以看到這些企業家的身影。

這一年被稱為互聯網“藍海危機”。

紅光成了不過小半年，熬過了前期的資金緊張，眼看著就要倒在了生死線上，必須要盡快做出決策。

喬曼迪深受打擊，一病不起，只有林霖一個人撐起。

她在微信群內招呼大家周一到公司開會。

那一天大家到的分外的早，林霖過往幾年開的會都比吃的飯多了，也不廢話，知節切入主題。

“公司目前的困境，相信大家都看到了，文協的文件大家也都知道了，今天招呼大家來，也是想聽聽大家的意見，公司目前出了兩個版本的方案，一個是愿意留在公司的同事，我們按照最低的薪水發放，業務轉型迫在眉睫后續方面我和Mandy擬定一個方案在和大家同步，第二個方案是如果有想離開的朋友，我們也不會阻攔，也不耽誤大家的時間”。

鄭首席已經被另外一家公司挖去，現在在做游戲解說，薪水可觀，這些消息是瞞不住的。林霖把選擇權力交給對方個。

喬曼迪仰著頭咽下藥：“公司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吧”？

林霖把切好的水果推到她面前：“走了一半吧，還剩下幾個年輕的小孩子”林霖其實也不過才二十七八的年紀，這話說出來卻有點老成，讓Mandy一笑：“瞧你說的，像過了而立之年一樣”。

這是公司風波后兩人第一次笑出來。

林霖哭笑了一下：“不知道為什么，總感覺自己現在像個老人一樣”。

喬曼迪白了她一樣：“別搞的老氣橫秋，我還比你大了兩歲，你看我，是不是看著像18歲”？

兩人在沙發上笑罵著，午后的陽光從窗戶外折射進來，照的人暖洋洋，林霖歪在沙發里：“公司的人算是撫慰下來了，目前對于公司的想法，我的意思是盡快做轉型，不能拖的太久”。

她在墨石的那幾年，國內外港澳的頂級商業地產公司見了不知凡幾，有永遠在開拓新業務的凱越星，也有守舊的老牌商業地產公司，但在如今時代變化的洪流里面，不知變通，只有被時代洪流裹挾拋棄的份。

那些老牌的商業地產，可能比自己和喬曼迪的年紀加起來還要大，最后也只能是做變賣，最后申請破產，倒閉。

紅光才成立多久呢？如果不盡快的做出轉型，怕是連拖一拖的時間都沒有。

喬曼迪閉上眼睛：“你說說”。

林霖：“想要在風波后再走以往的路線，是行不通了，政策不允許，時間也不允許”。

喬曼迪：“嗯”。

林霖：“我認真思考了幾天，從我們以往的個人IP，轉型為品牌IP，你看鄭首席，她說在聲優界小有名氣不錯，但那是對于她個人，一旦她個人離開，那么就會帶走一大波的用戶，大大家是在為她的形象買單，但絕對不是紅光”。

這其實是和商業一個道理，凱悅星在港澳一直走的精品路線，這個形象一直打造的話非常完美，到了內地，無論他是在BJ選址，還是落戶上海，都有消費者為他的精品商業買單。

喬曼迪聽到這里：“你是說打造一個品牌？可是我們沒有什么東西賣啊。”

“目前不是要賣什么東西，而是要打造一個點，用戶一想到這個點，就能想到紅光，比說提起快餐你最先想到誰”？

“肯爺爺”

“最適合送女人的口紅”

“雕牌”

“最適合送女朋友包包”

“香奶奶”

林霖緊接著說道：“沒錯，這就是品牌的打造！”

多年后喬曼迪接受新聞周刊主持人的采訪，問道這位青年有為計劃上最年的女企業家：“喬女士，當時是怎么樣的一個契機，讓你把紅光從一個主播公司打造成了一個國民經濟計劃的品牌呢”。

那個時候的喬曼迪一身職業勁裝坐在演播廳，對面是行業內著名的主持人，她眉眼溫柔語氣溫和：“是2016年，我和我的合作伙伴在濱江的公寓里通過對話的方式得來的”。

林霖她的直覺從未出過錯，這樣的直覺在之后的很多年里面，拯救了她與喬曼迪和紅光無數次。

談好計劃后，就要付諸行動，商業計劃案還是林霖負責撰寫，喬曼迪那天后像打了雞血一樣，在家里醫院公司來回穿梭，病居然好的出奇的快。

林霖笑著罵他：“果然是好了病忘了疼”。

一切有條不紊進行，之后平臺入駐計劃，由林霖全權負責，喬曼迪罵自己：“只能搞業務，不能做戰略”。

接到丁總電話的時候，林霖正和喬曼迪對公司的業務賬，目前接觸了一家新的平臺公司，背景強大，正式需要業務起量的時候。

中間人是之前匯本項目認識的沈總，那天她在朋友圈里面發了一條“求職”的訊息后，這位沈總牽線搭橋給自己推薦了一家平臺，創始人是沈總EMBA的同學。

林霖感慨人脈是真的好使，所以她在今天，是真的很感激在墨石的那段時光。

丁總還是一貫慵懶的腔調：“聽說你最近自己干事業了，什么時候有空，出來喝一杯咖啡？”

從墨石離開后，其實兩人陰差陽錯的見過幾次，張若楠和丁總還是有業務上的合作，圈子內就這么大的地方，有時候作為推薦人，丁總也帶著合作伙伴去凱悅星提過案，但兩人從未有機會說過話。

換做以前，林霖可能早就已經掛斷了電話，但現在她已經不是那個在飯局上氣憤出走的女孩子了，也就是這么短短一年的磨礪；她換上輕快的語調：“丁總說哪里話，這徒弟的生意剛起步，有機會您也給指點指點”。

一句話就給兩人的關系定了性，丁總在電話那頭哈哈大笑：“說指點談不上，是你那個大學學長，有兩次一起吃飯談到了你的近況，那我們約個時間聊聊”。

林霖最為恐怖的是上海的夏天，悶熱的像是被放在蒸籠里面烤，是滬上出名的西餐廳COLACA，坐落在衡山路；林霖到的時候，丁總已經坐在位置上了，服務生專業給她拉開椅子。

她最近沒什么胃口，怕拉了兩口牛排，丁總先挑起話題：“我有個朋友，是做手辦的，以前一直是做線下的業務，現在想轉線上，看看你的業務是不是能夠覆蓋？她就當是一個冠名了”。

林霖心里一喜，面上云淡風輕：“二次元的生意啊，那可是如火如荼，我們紅光可能還高攀了呢”。

丁總語氣淡淡：“什么高不高攀的，你能拿到冠名，他能打開線上的業務，雙方合作共贏，生意不就是這樣”？

那是一家以前給國內游戲公司專業生產手辦的工廠，后來業務年成熟后，老板不滿足于給別人做加工，跑到了國外拿了幾個IP的代理，回國后在長三角一家二級商業地產開了一個線下柜，沒想到生意出奇的好。老板又另辟蹊徑，在國內找了一批人，專業做IP孵化。

現在需要的就是要打入線上銷售。

林霖疑惑道：“這樣大的IP公司，想必要合作的人如過江之鯽吧，怎么瞧上我們紅光了，我們現在也只是幫助一些品牌孵化，但是還沒有到盈利了階段呢”。

丁總看穿她的小心思，眼光朝著窗外凝神了，過了半響：“我知道當初你離開墨石，多少是帶著不甘走的，我還記得當初招你進公司的時候，你那個時候才畢業，一點工作經驗也沒；公司領導沒幾個人同意，老裴還說這樣的小娃娃招進來，不過是嬌慣，我力排眾議招你進來，你知道是為什么嗎？”

丁總說的這話沒有錯，墨石在國內企業雖然不像外企那樣的香餑餑，但是卻也是許多商業學子擠破頭想要進來的，當時她面試的那一撥人里面，不乏資質出眾的人物。

但是她最后還是進了墨石，雖然離開的原因，有那么一點不堪，但是從某種程度上，她還是很感謝墨石這樣的平臺。

林霖咽下一口紅酒：“我還是感謝當年丁總的慧眼識英雄”。

丁總看她沒有問自己的原因，笑了一下：“因為你是那一批里面唯一一個沒有問我薪水的，證明你對才出社會的自己定位是非常清楚，想來你現在自己做事業，也一定是深思熟慮，我對這樣的年輕人非常欣賞，所以也愿意幫你一把”。

林霖沒想到，當年初出茅廬，萬事懵懂的狀況下，還不清楚怎樣去談薪水這樣的一個缺點，卻成了自己被錄用的契機，真的是啼笑皆非。

想到在墨石的那一段時間，也是自己職業生涯中最為肆意快活的日子，雖然有后面那串插曲。

但自己后面能夠介入匯本的項目認識喬曼迪，結識沈總；能進入凱悅星的核心部門，也是因為有這樣的一段經歷。

遠的不看，匯本的沈總，也是在當時地項目上認識的。

想動這里，林霖抬杯：“當時走的匆忙，我也很感激當年丁總對我的照拂”。說完直接干了一杯紅酒。

丁總看她的樣子啼笑皆非：“今天不是讓你來談客戶的，你這是做什么”，說完自己也喝下一杯。

飯后丁總提出喊車送她回家，林霖婉拒了，夜色正美，剛好醒醒神。

丁總看她轉過街角的繁華地帶，車水馬龍的街區襯托著那姑娘身上的勇敢勁，微風吹起她烏黑的長發，街道兩旁巴洛克式建筑被燈光印出她好看的側面。

他眸光像深沉的湖水，一股冷風吹來，清醒了一大半；眼神黯淡。

與這家IP公司合作已經是在一個月后，創始人沒想到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小伙子，林霖起初還和喬曼迪笑話不會是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老頭子。

那是到了年中后，與IP公司合作后，公司首次迎來盈利，起初在紅光的幾個主播間只是擺放了幾個手辦。

每一次下播后，林霖都會讓同事拉取評論區的內容，從最開始的無人問津，到后面聞訊的關鍵詞到了一定量，林霖就讓喬曼度插播。

兩周后，一條鏈接默默的掛在了主播的直播間，銷量最開始不是很客觀，林霖好不容易拉到了這樣一個贊助，喬曼迪可謂是八面玲瓏。

那個時候的國內互聯網還沒有這樣的盈利模式，這一次的IP合作，也讓林霖唱到了甜頭，這個合作的周老板，隨即又和林霖簽訂了一年的合約。

拿到了這樣的贊助后，喬曼迪在辦公室狠狠的親了她兩口，林霖也沒有驕矜，她太清楚。

能夠拿到贊助是一回事要是沒有盈利，后面這一年的合約，也無從談起，她還記得周老板黑框眼鏡后的冷清：“林總，我們贊助出鏡只給您們一個月的合作時間”。

但是功夫不負有心人，最后總算是拿下了。公司的幾個主播一天24小時輪番出鏡，辛苦有目共睹，喬曼迪從臺本等等親力親為，一個月下來又瘦了不少。

公司現在主打的小部分業務就是單純的療愈直播間，其中的贊助穿插，慢慢的也被其他同行模仿起來；再后來互聯網沖浪的公民把這樣的營銷模式稱之為帶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