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殺了馮銀，屠威的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人世間就總是這樣，不存在完全的黑和白。有時候會在黑中看見白，有時候會在白中看見黑。

屠威知道，就算是自己再有更多的情緒，也是沒有時間理會了。絕不可以讓馮金逃回白馬村的。他只是又看了一眼馮銀的尸體，便向馮金追去。

此時的馮金魂不附體，涕泗滂沱，一只鞋掉了都全然不顧地奮力狂奔。即將失去一切的不祥預感讓他透心發涼，心驚肉跳。

“快點，再快點！”馮金心里瘋狂地念著，“快到了，就快到了！”

其實馮金的輕功本就不及屠威，又身受重傷，大量失血，現在跑將起來，已與常人無異。屠威追了沒多遠，便看到了馮金的背影。他踢起地上的一塊小石頭，正中馮金膝蓋內窩。

“啊！”馮金腿一麻，踉蹌摔倒在地。趕忙回頭一看，只見屠威提著一柄寒光閃閃的刀，已然追到眼前。

“不。。。！”馮金撕心裂肺地喊出一聲。

此時他終于帶著極大的恐懼意識到，一切都完了，然后便止不住地嚎啕大哭起來。堂堂一介七尺男兒，此時終于徹底地崩潰了。也不知馮金哭的是即將命喪黃泉的自己，還是為讓自己逃生而犧牲的弟弟，也許是被黑無常無情奪走的青梅竹馬，亦或是一生未能如愿的出人頭地。

哭著哭著，馮金突然暴怒地憤恨起來，他發瘋般地嘶吼道，“為什么，為什么，這一切都是為什么？！”

死到臨頭、寒到心尖的恐懼，終究還是壓不過一生不能得償所愿的懊惱憤恨。

此時此刻，看著痛到發狂的馮金，屠威竟然也忍不住生出幾分憐憫。的確，馮金短暫的一生是徹頭徹尾的一場失敗，一個悲劇。雖然現在為虎作倀，但他也曾經純良美好。可是就算他咬緊牙關拼盡全力，終究還是敵不過如潮水般向他涌來的黑暗。不管他是否異化成邪惡勢力的爪牙，都免不了最終成為人販集團犧牲品的結局。薛甲薛乙、沙甲沙乙、長山客棧，都難逃例外。

你以為人販集團會為他們的慘淡收場流一滴淚？雖然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但是他們對人販集團來說不過是一把刀而已。刀是沒有自由的；刀斷了，不鋒利了，換一把就行了。

一切的一切，也許從最開始就注定了。只是人們往往不愿意相信、不愿意承認而已。

屠威把啖血刀抵在馮金后心，嘆了口氣，說道，“要怪，就怪人販集團吧！如果沒有他們，你就算不能出人頭地，也至少能與青梅竹馬秋蓮快樂地度過此生，你的弟弟也不會慘死郊外。”

馮金聞言一怔，豆大的淚珠便滾下臉頰。他攥緊了拳頭，瘋狂地捶打地面，痛苦地嘆道，“誒！誒！”

屠威放眼望去，只見寫著“白馬村”三字的村旗在遠方迎風飄蕩。便對馮金說道，“我送你上路吧，你可以和秋蓮、馮銀團聚了！”

馮金的眼神從驚恐狠厲變得溫柔悲傷起來，喃喃地說道，“秋蓮，弟弟，我來了，我來了！”

也許這就是視死如歸吧。

突然，馮金轉過頭來，恨恨地對屠威說道，“如果可能的話，一定要替我殺了黑無常。謝了！”

屠威一愣，答道，“好。”說完便手起刀落。馮金一命嗚呼，卻閉上了雙眼，嘴角殘留著淡淡的笑。

照理說應該讓啖血刀喝個飽，但那樣做便會讓馮金魂飛魄散，不得超生。此時此刻，屠威竟心有不忍，便對著死去的馮金說道，“你若能轉世投胎，做個好人！”

屠威殺掉馮金馮銀兩兄弟后，竟全然沒有斬妖除魔的痛快瀟灑，反而感到沉痛悲涼，這是他沒有想到的。這人販集團帶給人世間的暗黑苦楚，竟至于此。

不，不，絕不僅止于此。

這樣思忖著，屠威不由得閉上了眼睛，任風肆意吹弄著衣衫。

“少小無意，肆意游，哪知大雨滂沱。

同伴散，衣衫沾，意興闌珊。

老大失意，壯志難酬，乃知歸，卻見天將遲暮。

終不似，一枕美夢黃粱。”

正在失神間，突然聽見幾聲鳥鳴，將屠威的心神拉了回來。

“有人？！”屠威立刻警覺起來，他深知自己絕不能輕易暴露身份，便施展輕功縱身一躍，閃得無影無蹤，只留下地上馮金的一具殘尸。

跟了一路、又在一旁觀察了許久的少年也不由得雙膝酸麻。見屠威一走，便忙不迭趕快回白馬山了。

烈日當頭，暴曬著馮金的殘骸。對于人販集團而言，只不過是死了一個爪牙而已；對白馬村而言，則是損失了一個骨干；而對馮氏兄弟一家來說，就是家破人亡。

馮金的尸體在那躺了一整個晌午，在第一縷夕陽的余暉灑向大地的時候，終于有兩個村民回白馬村路經此地。

“哥哥，下次我一定要再多買些雙生村的美酒回來，給爺爺和爹喝！”

“好！”

“誒？那邊是不是睡著一個人？”

“奇怪，誰會在這睡覺。。。”

兩人走上前去，仔細一看，竟是一具尸體，頓時嚇得半死。趕忙飛奔回白馬村。。。

“什么？！”馮福大驚失色道，“馮金馮銀被殺了？”

“是。”手下人答道，“馮金死在離村口不遠的地方。馮銀的尸體在白馬山下被找到。還有派去白馬山的胖子和黑皮，到現在也是杳無音訊。依在下看，怕是兇多吉少。”

馮福氣得猛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手掌發麻，“馮虎啊馮虎，我絕不會放過你！”

“村長大人息怒，”手下人說道，“小人覺得，此事恐怕并非馮虎所為。”

“嗯？你什么意思？”馮福一聽這話，馬上露出兇狠邪惡的神情，“你居然替他說話。。。”

手下見狀嚇得連忙跪在地上，說道，“村長大人誤會小人了！小人的意思是，我們與馮虎也有過不少交鋒，對他的武功很清楚。他現在的功力根本不足以將我們白馬村的四員大將一網打盡。”

馮福一聽，恍然大悟道，“是啊！以他的武功，怎么可能輕易打敗馮氏兄弟呢？他們兩兄弟可是我們白馬村武功最好的了！”

“不錯！而且小人已經去驗過尸，馮金馮銀均死于刀傷，不但一刀斃命，馮金死前還被人斬去左臂，定然是用刀的武林高手所為！村長大人，眾所周知，馮虎所使的可是虎頭杵。”

“言之有理！”馮福捻著胡須說道，“馮虎到底是從哪里尋得此等高手來幫他？”

“村長大人可否還記得在雙生村被人斬殺的鬼蝶和沙家村赤玉扳指沙甲？”

“當然記得！他們也都是死于刀傷，且沙甲的赤玉扳指也不見了！”

馮福邊說著邊不由得瞪大了雙眼，自言自語道，“莫非？”

“不錯！依小人愚見，這一切恐怕是一人所為！”

“什么！”馮福驚出一身冷汗。他有一種不詳的預感，有強人要與白馬村為敵了。

馮福突然想起了什么，問道，“你說全軍覆沒的薛家村，會不會也是這個人干的？？”

“小人不敢確定，但是很有可能。”

馮福心想，若不是一人所為，那便說明對手人多勢眾，不好對付；若是同一人所為，那便不堪設想，因為白馬村恐怕沒人是他的對手。

馮福越想越不安，何況現在都已經殺到家門口了。他厲聲對手下吩咐道，“傳我的話，從現在起，全村加強戒備！沒有我的同意，任何人不得私自出村！若有客來訪，一定要馬上向我稟告，仔細盤查，絕不可輕易放行！”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