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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逃荒

  • 逃荒
  • 曹會鎮
  • 12455字
  • 2023-11-03 17:39:10

雨還在下,已經三天三夜沒有停歇了。天井成了水潭,大街也變成了河流,水翻騰著,隨著雨聲發出“嘩嘩”聲響。那水聲異常刺耳,就如貓頭鷹的鳴叫一般令人毛骨悚然。如果大雨照此勁頭繼續下去,陳家破敗低矮的小土屋不出兩天就會坍塌,一家五口人立刻會落個無家可歸。

雨已經下到第四天了,看勁頭還沒有停歇的意思。天地間沒風沒火,大雨猶如搬倒天河傾倒一般,瓢潑如注。陳家小屋里擺滿了大大小小接雨水用的土缸土盆瓦罐。屋外下著大雨,屋內下著小雨,不大會兒那些器皿就滿滿當當灌滿雨水。陳子如趕緊一個一個端出去傾倒到天井里,一刻不停。如果晚倒一會兒那缸盆就會漏滿雨水,浸濕地面。

此時陳家大兒子騾子正龜縮在土屋東間靠墻的一張斷了腿的木床上,他瞪著眼,目不轉睛地盯著一只接水的器皿發呆。他身上有些冷,盡管季節已進入夏天,可連日陰雨,又不停地刮著東北風,氣溫還是低得很,冷得讓人打顫。

陳騾子雙臂抱在胸前,他抬頭看看屋頂,屋頂上有好幾個能放進拳頭大的窟窿露著天,雨水正從那窟窿里“嘩嘩”流進屋內。其中有一個很大的窟窿水流比屋外的雨點還大。原因是小土屋的屋草已經五六年沒有修繕了,早已腐朽,晴天一刮大風腐朽的屋草就會變成塵土飛離屋面,到了雨天便就漏雨了。今年這場雨又是百年不遇的大雨,那屋草很快變成粉末,然后迅速被雨水沖走,屋面上便出現了大大小小的漏洞。

此時,陳騾子肚子有點餓,看看天已快到晌午了,該到做飯時間了,可是屋外雨水一個點地往下倒,一停不停,根本無法去廚房生火。

騾子再看看父親,他眉頭緊鎖,兩個身子瘦小的弟弟妹妹依偎在母親懷里,一個個面黃肌瘦不時看看母親,可也沒誰喊餓。騾子心想,自己是大哥,弟弟妹妹都不喊餓自己更不能帶頭喊餓。可那肚子太不爭氣,老是咕咕叫著向主人訴苦。哎,訴苦就訴苦吧,沒辦法,只得忍著。

說起餓來,陳騾子今年十四歲了,正是長身體害餓的年齡。可他知道目前家中的困境,再餓也不能帶頭向父母受傷的心頭撒鹽。眼下家里的糧囤里最多還剩一家人吃上三四天的糧食,父母早就為吃飯發愁了。再加最近老天爺不給好臉色,連日大雨,廚房里連一把可生火的干柴都沒有,根本無法煮飯。眼下唯一可以解決饑餓的辦法就是每人抓一把麥粒干嚼,然后喝口涼水咽進肚里充饑。

天色漸漸暗下來,估計時辰已到下午,外面的雨水也漸漸小了些。陳子如長長嘆了一口氣,然后披上一件破蓑衣走向廚房。說是廚房,其實那不叫廚房,只不過是一間草棚,里面用土坯壘了一個鍋灶權做廚房。陳子如去廚房主要是想看看棚子里是否存水了,廚房里還有沒有一點干柴可以用來燒火做飯。

陳子如來到草棚一看,還好,棚子里竟然沒有進水,地鍋灶也完好無損。他心想,只要鍋灶在心里還多少好受點,有鍋灶就有地方可以煮飯,如果鍋灶也被雨水淋壞了那就可憐了。作為一個家,鍋灶好與歹那是過日子必不可少的,你家再窮,鍋灶得有,哪怕沒有米面下鍋,去坡里挖野菜,去河里撈水草充饑也需要鍋灶煮熟,生吃不是辦法吧?好在今天鍋灶完好無損,可棚子里卻沒有干柴生火,這頓飯依然沒法吃。

陳子如又低頭看看棚口擋水沿,他發現那院子里的水幾乎與廚房周遭擋水沿持平,眼下雨點小了,如果大雨繼續下個不停棚子里就會進水。陳子如彎下腰在天井里又撈了一灘泥重新把擋水沿加高,這樣雨水就不會進灶棚了,鍋灶就保住了。就這樣陳子如忙活了好一會兒,廚房里的一切才算收拾妥當,他看看灶棚安全了這才返回屋里。

陳子如進屋看看妻子,又挨個看了看孩子,他發現一家人一個個都拉長著臉誰也不說話,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聲音低沉地說:“孩子們,我們今天吃不上熱糊糊了,誰要餓得很就去米缸里抓一把麥粒嚼一嚼充饑吧,灶棚里也沒有干柴了,今天就忍著肚子吧,等到晴天就能吃上飯了!”

騾子聽完父親的話,心想,就是晴天又能好到哪里去?天晴了就有飯吃了?家里堪堪揭不開鍋了,上哪里再搞到糧食?

陳子如妻子李氏說:“這雨下了幾天幾夜了何時能停呀?這樣下去地里的小麥又要泡湯啦,今年更得挨餓!”

陳子如說:“誰知道啥時停下來呀?也可能快了吧!俗話說‘四九不藏日’后天就是四月二十九了,該晴天了。唉,今年是大災之年,我看就是雨停了,地里小麥也收不好了。這幾天本來是收割小麥的日子,結果連日大雨,恐怕麥粒都快發芽了。往年風調雨順我家交完地租剩下的糧食還不夠吃的,還要鬧大半年的饑荒,今年更苦了,恐怕交完租子一點糧食也撇不下。哎!”

妻子說:“那有什么辦法?愁也沒用,走一步看一步吧。老天爺要餓死咱窮人誰也逃不脫!”

騾子和兩個弟妹一邊聽著父母對話,一邊嘎嘣嘎嘣嚼著麥粒。就這樣,一頓飯一人一把麥粒就算打發了。

雨還在下,第五天,也就是四月二十九日,天終于放晴了。這會兒人們都走上大街查看水情,只見街道胡同都成了河流,村外也分不清溝壕與田地,目之所及一片汪洋。看看那地里為數不多的還沒有被雨水壓倒的麥穗正三個一伙,五個一堆偷偷從水里露出頭來,一聲不響地打量著哭喪著臉的種田人。這時一陣風吹來,水面泛起漣漪,麥穗們不停地晃動著腦袋,好像在懇求主人早日把它們救出苦海。

芒種早過去幾天了,正是收割小麥的時間,可小麥還在雨水中浸泡著,再不想辦法搶救,時間一長將會是顆粒無收。這樣辛辛苦苦侍候了將近一年的莊稼又將會化為泡影,最終落個竹籃打水一場空。人們三五成群手拿鐵锨或是水盆走向村外開始想法排水。可問題是整個野外溝滿河平往哪里排水?即便各家打起堰來把自家地里的水刮出去,可水往什么地方流呀?你地里的水干凈了,別人家地里水肯定會多起來,地鄰們都不會愿意。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盡快疏通溝渠把積水排進白馬河。可眼下正值亂世,國民政府只顧打內戰,哪有閑心過問農民的死活?根本沒誰組織抗洪救災。老百姓本來就是靠天活著,風調雨順的年月還能吃上幾頓飽飯,如遇到今年這樣的災荒年月那只有挨餓受罪。

這幾天陳子如每天都是早早起床來到自家地頭察看水情。還好,大水只用了三天時間便耗下去很多,地里已經看不見積水。老天爺良心發現,從此每天都是烈日當頭,這樣倒地的麥穗很快便被曬干了。

這天陳子如一早就把大兒子陳騾子和妻子叫醒,他們每人拿上一把鐮刀開始下地收割小麥。地里地皮盡管干了,可人走上去還是陷腳,割下的麥子不能放在地面上,只能收割一片就向田埂上抱一陣子。就這樣三四畝小麥一家人用了整整十天才收割完。許多麥穗已經發黑,麥粒也有不少都露出點點白芽,今年損失慘重。

陳子如帶領一家人沒黑沒白地把收割到家的小麥反復晾曬,忙活了十幾天后總算忙出個頭緒。陳子如一盤算,每畝地也就不到一百斤產量,除去交給地主每畝八十斤的地租外,最后所剩無幾,挨餓是在劫難逃的了。

陳子如看看剩下的半缸發黑的麥粒愁得頭如簍大,他長吁短嘆,已沒了心思再去吃飯。他心想,今年麥季遭澇災,進入汛期雨水更大,秋季肯定無望。往年雨水不像今年這么大秋季還收不多糧食,今年將會更糟,往后一家人怎么生活下去?

陳子如在為以后的日子發愁,村東頭李大嬸此時走進門來。李大嬸是一位喜歡說話的人,她人還沒進門話卻先到,她問陳子如:“子如,今年收成怎么樣?交完租子還剩多少糧食?”

“小半缸吧。”

“那么少呀?”李大嬸問。

“對呀,就這么點,一個月的口糧都不夠,明年種子更沒影!”陳子如回答。

“那今后的日子怎么過?從現在到收秋還有三個多月呢,吃什么?就是吃糠咽菜也得有點面粉摻和呀?”李大嬸說。

陳子如妻子李氏接話說:“那又有什么辦法?天災!老天不讓你吃飯你就吃不上飯。”

李大嬸問陳子如:“你秋季打算種啥?種黃豆肯定收不成,種麥茬地瓜今年雨水又多也收不了,除非種黑高粱,經澇,到時或許還有收成。”

陳子如嘆了一口氣說:“啥也不種了,退地,領著一家人逃荒去!”

“那多招罪呀,背井離鄉,連個熟面孔都見不著,家人有個小病小災也沒人幫佐,豈不更苦?”

陳子如回答說:“還有什么好辦法?總比在家餓死強吧!你說不走,夏天這幾個月還好糊弄,挖點野菜,撈點水草還能勉強填飽肚子。冬天怎么混?野外百草絕跡,吃野菜也沒地方弄。借糧也借不到,都是窮親戚,誰家存有多余糧食?再說這么一大家人吃飯哪里能借那么多呀?”

李大嬸說:“也是!哎,我聽村東頭剛剛從河北回來的劉大嘴家說,黃河北這幾年好混,說是在那里討飯也能填飽肚子。她說她那里地廣人稀,土地都種不過來,去哪里租種個十畝八畝地很容易。她還說那里的地租也很少,一畝地只收一斗麥子,每年繳完地租剩下的還能填飽肚子。不知是真是假?”

陳子如聽后來了精神,他兩眼放光問李大嬸:“是嗎?你說的當真?”

“當真,這還能編瞎話?這是劉大嘴家親口告訴我的。”

陳子如說:“那好,我晚上就去她家串門,問清情況,過一段時間就跟著她去黃河北。”

李嬸說:“她不一定走了,孩子們都在這邊家里,那邊是她娘家!”

“那我去問清她娘家地址,咱自己向那里奔呀!只要有地址,沒有去不了的地方。”陳子如說。

“也行!”李嬸說。

李嬸又坐了一會兒,閑話了一陣子后便起身告辭。

送走了李嬸,晚上陳子如當真去了劉大嘴家打探消息。結果確如李嬸所說,黃河北那里的情況確實比山東微山湖這里強上許多。陳子如心里有了著落,感覺一家人找到了活路。他回家與妻子商量,確定過幾天就把地給退了,然后帶上孩子們去靈縣逃荒去。

說話容易,當真動身心中還真是有些不舍,甚至難過。家再破畢竟是住了多年的老窩,人再窮周圍畢竟都是街坊四鄰,親戚朋友,一旦走出去,滿眼生疏,地不是熟地,人不是熟人。尤其到了晚上連個串門的地兒都沒有,更沒有鄰居偎著說話,舉目無親,孤苦無依。

騾子聽說爸媽要帶領一家人去他鄉逃荒,心里一陣難過,他便躲到門外偷偷地抹起眼淚來。騾子心想,一家人要逃荒去了,自此遠走他鄉,從此便與玩伴們天各一方,再也見不著猴子、貓眼,黑蛋他們了。爬樹掏鳥蛋,下水抓螃蟹,打堰摸草魚的日子從此一去不復返啦。他想起這些越發心酸,竟然“嗚嗚”地哭出聲來。可現實殘酷,不想走也得走呀,家窮呀,不走逃荒這條路一家人在家只有等死。這幾年餓死人的事不是沒有,前年黑蛋家就餓死了兩口人。今天父母選擇逃荒這條路是對的,是為了一家人活命呀。自己是家中老大,必須支持父母的決定,幫著父母一起養活一家人才是。

騾子哭了一會兒,心里也想明白了,他便回到屋里問父親:“爸,咱什么時候走呀?”

陳子如說:“用不多少天了,把家里的一些事情安排好咱就動身。我先收拾一下咱家獨輪車,車壞了,需要好好修理,再把租種的地也退了,一切處理妥當后咱就走。現在家里糧食不多了,咱也不能等著吃干咽凈再走吧?總得多少留一口帶著上路吧?如果走到哪里想歇歇腳還有一口糧食吃,不至于一停下腳跟就去討飯吧?”

“父親說的是,我明白。你就抓緊安排吧!”騾子說。

其實騾子有大名,叫陳清水,人們都喊他騾子,那是他的奶諱。起這個名字的原因是陳家幾代家貧如洗,從來養不起牲口,一家人盼望哪一年能養上一匹騾子,故此騾子爺爺在騾子還沒有出生前就起好了這個名字。騾子媽十月懷胎,在快要生產前一家人說閑話時,爺爺說如果生一個女孩你們隨便起名字,如果生一個男孩就叫他騾子,不能改名。咱家幾代人種地沒個牲口,就靠人力,吃盡了苦頭,給孩子起個牲口名字圖個好彩頭。

誰知爺爺還沒等到家中有個騾子,哪怕是一頭小草驢兒也行,老人便害了一場大病駕鶴歸西。死后老人連口薄棺材都沒占上,只占了一領葦席,一領高粱簙子。后來沒過幾年奶奶也生病步爺爺后塵而去。騾子父親不忍心奶奶再與爺爺一樣席卷簙包便賣掉家中僅有的二百斤糧食給奶奶置辦了一口薄棺材埋葬了奶奶。發奶奶的喪用盡了家里的積蓄,一家人討了一年的飯這才熬過了饑荒。后來日子勉強好了點,一家人不再討飯,可也沒少吃野菜與水草。誰知屋漏偏遇連陰雨,日子剛剛見起色,今年又遇上百年少有的雨水,莊稼失收,一家人又要背井離鄉出外逃荒。

日子很快過去十天,陳子如安排好了一切。一天凌晨他叫醒了一家人,然后推上獨輪車,帶上一床破棉被,還有幾件破衣服,再加一口黑鍋,然后把門一鎖,一家人便趁著夜色踏上了逃荒之路。

由于起得太早,路上沒遇到一個熟人。當一家人走到村外一里多地時,陳子如妻子回過頭來向家鄉作了一揖,然后又跪下磕了三個頭,接著眼淚汪汪向家鄉告別,說:“各位父老,各位鄉鄰,再見了。我們一家人這就要走了,這一走還不知何時再回故土。就此別過,各位父老鄉親,再見了!”

陳子如走過來拉起妻子說:“你這是干嘛?我們走了又不是不回來了,等日子好了我們立刻回家。你今天這樣做有點不吉利。走吧,快點趕路,別等人們醒來看見了不好說話。”

李氏擦干眼淚重新背上已經破了幾個洞的印花包袱,然后牽上騾子的手緊跟丈夫的小推車踏上了逃荒的千里征程。

一家人走到天快晌午,已來到汶上地界。二兒子陳清江與小女花花開始喊餓。此時陳子如也已經跑累了,正好也想休息一會兒。他領著一家人來到一個村子西頭,那村頭上有一所破敗的土帝廟,陳子如便把獨輪車推到廟門口停下,然后吩咐妻子帶上兒子陳清水去村中討飯。

陳子如不打算再往前走了,他準備今天就在破廟里湊合一晚上,明天再接著趕路。

陳子如簡單收拾了一下破廟地面,然后坐下來休息。大約一個時辰過去,李氏帶著兒子回來了。要飯籃子里只討得幾片地瓜干,一塊高粱面餅,還有兩半塊野草摻面蒸熟的饅頭。兒子陳清水手中端著大半碗野菜糊糊,僅此而已。這就是一家人今天的飯食。

陳子如接過要飯籃子把僅有的兩塊饅頭遞給二兒子及女兒,自己便就著冷水吃下幾片地瓜干和一塊煎餅,然后帶著大兒子去村外打谷場上尋找柴草或麥秸。陳子如告訴大兒子說,今晚不再趕路了,就在土帝廟里歇息一晚上,明天一早再走。陳清水聽后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就這樣爺倆在打谷場上踅摸了一圈兒總算找到了一抱柴草。這時天也漸漸黑了下來。陳子如回到廟里鋪好了柴草,一家人便擠在一起開始躺下睡覺。此時陳子如盡管躺下來了,可沒有一絲睡意,他有心事,等到孩子們都睡穩了他便獨自起來踱出廟門站在路上發呆。抬頭看看天,東方月亮已爬上樹梢,遠處景物依稀可見。原野里一望無際幾乎全是荒草、蘆葦,一簇簇一片片相挨相連,看不到莊稼,景象十分荒涼。遠處幾只旱獺不時發出幾聲哀嚎,聲音凄楚、悲涼,讓人聽了脊背發涼。村子里不時傳來貓頭鷹的幾聲啼鳴,那凄厲的聲音和著旱獺的哀嚎讓人聽了毛發倒豎,心情不時“突突”亂跳。

陳子如想到了年幼的孩子,擔心他們聽到這瘆人的叫聲害怕,趕緊轉身回到破廟中。他看看孩子們都已睡熟,自己心里反倒感到一陣心酸。他想想今天的處境,幾個孩子們都還小,竟然跟著大人受罪,不免心中一陣難過,眼淚撲漱漱流了下來。人們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這話一點不假,今天陳子如遇到了傷心事,他能不流淚嗎?他掉了一會兒眼淚,然后長長嘆了一口氣,接著便躺在大兒子身旁迷迷糊糊睡了一覺。

等到雞叫三遍,陳子如一激靈醒來了,他趕緊叫醒一家人繼續向北趕路。

就這樣曉行夜宿,一家人一邊討飯,一邊趕路,走了將近二十天這才來到河北地界。經打聽,前面不遠的大村子就是劉大嘴媳婦娘家的村子,那村子叫吳灣,是個很大的集鎮,人口有三千人之多,村里的土地有上萬畝,是個規模不小的村鎮。村上絕大部分土地被兩家大戶占據。這兩家大戶一家姓張,一家行李。其中張姓家族占有一大半的土地,他家中長工有幾十號人,佃戶六七百家。家有糧倉五六十間。這張家不只是土地多,權勢也大。大兒子張廣才在國民政府當大官,二兒子卻在共產黨部隊任職,當連隊指導員。

陳子如來到吳灣,一切都感覺那么新奇,一切又都是那么陌生。這里舉目無親,想長期在此落腳可能有些困難,除非機緣巧合碰到好心人收留,否則只能繼續逃亡。陳子如領著一家人在吳灣停下了腳步,開始靠討飯維持活命。后來日子長了,陳子如一家人引起了當地人的注意。一天,一幫下地干活的人看到了年輕力壯的陳子如討飯便邀請他一起跟著去做幫工,也就是俗稱的“打短兒”,就是干一天給一天報酬的那種。陳子如爽快答應,他馬上從領班肩上接過鋤頭跟著人們走向村南大坡。來到地頭,陳子如第一個下地開始鋤草。他本來就是個種地的,干農活,尤其是鋤草那是駕輕就熟,小菜一碟。就這樣陳子如干了一天,領班很是滿意。到了晚上,人們收工回家,領班大哥帶領陳子如在主家吃了一頓飽飯,然后又賞給了他三個黑面窩頭,并按規矩開給了他五塊銅板。這報酬很豐厚在當時社會已經是最高的待遇了,這份收入完全可以讓一家人填飽肚子。陳子如高興地幾乎蹦起高來。他回到歇腳的地方把今天的收入告訴了妻子,一家人高興地了不得,妻子不停地謝天謝地。

肚子勉強填飽了,可晚上睡覺依然是一個大問題。來到吳灣的這段時間一家人都是睡到打谷場的柴禾垛旁,天當被,地當床將就著熬過一夜又一夜。如果想在此長期居住,這樣不是辦法,糊弄一時可以,糊弄不了長久,必須想辦法尋找一個棲身之所,就是一個馬棚也行或是有一塊地兒搭個地窩也可。

這天陳子如又跟隨張家領班去南洼鋤荒,途徑一片林地,這片林地占地面積足有十五畝之多,林子里松柏森森,地頭上有兩間青磚瓦房,盡管房子低矮,可也能遮風擋雨。陳子如有些心動,他心想,如果我一家能住進這口小屋也是福氣。這口小屋要比自家土屋強上十倍,是一處很好的棲身之地。此處盡管是墳地,住在屋里總比露天睡在草垛旁強多了。

陳子如想到這里便加快了腳步趕上領班大哥,他問大哥:“邱大哥,這林地是誰家的?有人看嘛?如果沒有,我們一家搬到此處看林可以嗎?”

邱領班一聽陳子如想來看林,頓時眼睛一亮,他說:“好呀,主兒家正愁沒人看林呢,如果你愿意來那是再好不過了。你不知道吧?原來這里有人看林,他前段時間得病回家了,東家正在物色合適人選呢!這回你說愿意看林,我覺得這事準成。我晚上回去向老爺稟報一聲,聽聽他怎么說。這林地就是我們干活的張老爺家的,他家有權有勢,張老爺還是有名的好人。你愿意給他家看林保證沒錯,這對你家將來是件好事。”

陳子如一聽這事有門兒,心里很是高興。他對領班千恩萬謝,并一再懇請邱大哥別忘了把這件事稟報給老爺,讓他老人家盡快給個話,行與不行給個準信兒。

邱大哥說:“陳老弟,你就放心吧。我敢打保票,張老爺準答應。我明天就給你個回話!”

“那好,謝天謝地,拜托邱大哥了。事情辦成咱們兄弟倆一定瞅個時間喝兩盅!”

事情就這樣說好了。到了晚上,陳子如收工回到臨時小窩,他把打算看林地的事兒告訴了妻子。妻子也很同意,說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其實陳子如的妻子就算不同意又能有什么辦法?一家人總不能老是露宿街頭吧?這里畢竟有所房子可以遮風避雨,孩子們也有了個棲身之所。住這里行是行,可妻子也有擔心、有顧慮。她問陳子如:“這當地為啥沒人去看林地?這里是否還藏有什么蹊蹺?”

陳子如說:“這我就不知道了。能有什么蹊蹺?肯定是當地人不愿意干。你想想,一家人混到給別人看林的份兒上那該多么沒面子?人都走在街上碰頭碰臉,面子上掛不住。就是東家再有地位,你去給他家看林你也是下人。這應該是當地人不干的原因。至于還有沒有其他隱情咱們是外鄉人就不知道了。假使里面藏有什么鬼鬼道我們也得去,真有事再說,沒有事更好。想一想,我們一家人來這里人生地不熟,能有個小窩蹲著就已經很不錯了!”

李氏說:“說的也是。人家能答應我們去就很不錯了。”

陳清水一聽父親要帶著一家人去給人家看林地有些不高興,他說:“父親,去那種地方住夜里多嚇人呀,我們在家不是常聽鄰居說起墳地里經常出現鬼怪嗎?還有鬼火什么的,我們害怕。”

陳子如說:“那是胡扯,是大人嚇唬小孩子的。世間哪有什么鬼怪,都是人嚇人。”陳子如嘴上這么說,可心里還真有點擔心這些事兒,“畢竟孩子們都還小,陽氣弱,壓不住陰邪之氣,當真出現怪事嚇著孩子們也不是鬧著玩的。可不去又能何處棲身?鬼怪之說都是自己瞎想,或許平安無事。再說那林地離村子并不遠,最多一里地,能有什么邪魔歪道?”

一家人沒有誰再說什么,這件事就這么定了下來。

第二天天不亮陳子如又扛上鋤頭去張家打短兒去了。領班邱大哥告訴陳子如:“老陳,我昨晚把你的事稟報給了老當家的了,老人同意你去看林。他說瞅空讓我領著你去他家走一趟,他要親自見你一面,有些事要親口對你作一番交待。”

陳子如一聽老東家同意了他的請求,心里一陣激動,他十分感謝領班大哥的熱心幫助。他告訴邱大哥,事成之后,一定要去他家登門拜訪。邱大哥一聽也很高興,他也很愿意結交陳子如這個朋友,他感覺陳子如這人還不錯,實誠,心眼好,可交。

陳子如吃了個定心丸,干活更加起勁。今天一個人鋤荒竟然鋤了一畝多地。領班邱大哥看了后拍了拍陳子如的肩膀說:“老弟,你行,出門在外就得如此做事,干活不惜力,落個好名聲,給東家留下一個好印象,這樣便能換得一個安穩的立足之地,以后再有事求他他會欣然應允。再說東家本是開明人士,對下人沒有看不起,對佃戶也不苛刻,是富人當中的善人,你在此落腳錯不了。等晚上收工我就帶你去見老東家,把你的事說妥,你好收拾房子,一家人盡快住進去,長期在露天留宿不是辦法。晴天還好說,一旦趕上雨天,那可就遭罪了!”

陳子如說:“多謝大哥關心,一切聽大哥安排。我陳子如舉家逃荒千里迢迢來到此地有幸遇到了大哥,也是我一家的福分!”

老邱說:“不要客氣。我也和你一樣都是窮人,家里只有兩三畝薄地,每年也收不夠吃的,一年到頭全靠給張家當長工過日子。今天混個領班,也是干活實在被東家看中安排的。什么領班,說白了就是個坡頭,是帶頭出力的人。”

陳子如說:“能混個領班也不易,那是東家信任你,他敢把幾十號人交給你調遣說明你可靠。”

兩人邊干活邊說話,很快夕陽西下,等到天光完全暗下來老邱這才喊著收工。人們聽到老邱的喊聲一個個直起腰來開始收起鋤頭回家。

晚上陳子如吃了點飯便來到了邱大哥家。邱大哥洗了兩把臉然后帶上陳子如一起來到張家。

看張家,那大院十分氣派,高高的門樓,兩扇厚重的紅漆大門,大門兩旁安放著一對大個頭的石獅子。正對大門的客廳雕梁畫棟更是壯觀,配房也氣勢不凡,全是青磚紅瓦,儼然一副官宅氣魄,這是張家前院,還有后院。邱大哥帶領陳子如從前廳東側轉到后院。后院布局與前院差不多,也是十分氣派。老東家就住在后院正房里。此時老人正端著翡翠煙嘴的銅桿長煙袋瞇著眼安祥地抽著旱煙呢,聞那煙味也不是普通的旱煙,質量一定很上乘,老人抽得十分投入。身旁還擺著正宗的景德鎮透明茶碗,茶碗的茶水還正冒著熱氣。

陳子如沒敢進屋,他站在了門口仔細端詳著老人。看那老人也就七十多歲年紀,花白胡須,頭發幾乎全白了,一臉慈善。

這時邱大哥進屋走到老東家跟前叫了一聲老爺。老東家睜開了眼睛,他看了看老邱,說:“把人帶來了?讓他進屋吧,我有話對他說。”

“帶來了,在門外候著呢。我把他叫進來。”老邱回答。

老邱走到門外把陳子如叫進屋里。

老東家看了一眼陳子如,問:“老邱說的那個人就是你?你想給我家看林地?”

“對!是我,老東家!”

老人說:“我聽說你是外地逃荒來此地落腳的,對吧?那你是哪里人?”

陳子如回答:“我是山東濟寧人,今年家鄉遭遇大水,莊稼幾乎絕收,我一家在家呆不下去了逃荒到此。”

“嗷,是這樣。你來我們這里就對了,這幾年我們這里還算風調雨順,沒出什么大亂子,人們日子還過得去。你說你想給我家看林也行,我看你也是一個本分人,我答應你。可有些事情我必須交待清楚。看林地是有責任的,不是光住在那里就行,還要干活。一是墳地上的荒草要經常清理;二是林地的樹木每年都要修理一遍,更不要讓外人砍伐樹木,就是你自己缺柴燒也不能動樹枝;三是清明寒節要把墳修一遍,除除雜物培培土。這些只要干好了就行,我也虧待不了你。這林地幾十畝地,外圍荒地也有十多畝,最南端有幾畝好地就交給你耕種,收獲的糧食全歸你。這就算我給你的看林報酬,你還滿意吧?我今天把你叫來就是交代這些事,你以后就照著辦,把林地管好。你要是樂意就常年住在我這里,你的孩子以后還可以來我家讀書,不收你學費。”

陳子如聽著不住點頭,他心情激動,兩眼高興地瞇成一條縫。他心想,天底下竟然有如此好心的富人,今天叫我遇上了,這該是我的福氣,真該謝天謝地。陳子如高興得了不得,差一點跪下來給老東家磕幾個頭。

陳子如聲音有些顫抖地說:“老爺,你真是天底下少有的大善人。你這樣優待我陳子如,我三生永記。你老交代的差事我一定干好,請老人家放心就是!”陳子如說完向老東家深深鞠了三個躬,然后歡天喜地跟著邱大哥走出張家。

陳子如回到“草窩”把喜訊告訴了妻子及孩子們,一家人高興得幾乎蹦高。

陳子如開始拾掇推車,妻子拾掇包裹,很快一切收拾妥當,陳子如便帶領一家人向林地小屋進發。

來到小屋前,陳子如輕輕推開屋門,一看屋里幾乎是空空如也,只有靠后墻有一張半舊的木床,窗臺上有一盞油燈,屋門后有一口地鍋灶,上面也沒有鐵鍋,僅此而已。陳子如放好推車,把從家里帶來的一口黑鍋解下來放到鍋灶上。說來也巧,那鍋灶就好像專為陳子如的鐵鍋而造,放上去嚴絲合縫,陳子如高興得了不得。

這下好了,有房子,有鍋灶了,這一家人總算是有個家了。盡管小屋遠離村莊,又是蓋在林地上,可這里畢竟能遮風擋雨,睡覺有地兒,吃飯有窩,這是做夢都不敢想的事兒。今天好了,這一下子有房住,有地種,著實令人激動。不曾想逃荒千里迢迢來到河北地界混到了有房有地的份上,叫誰都得高興得不得了。這或許就是命運吧?沒有這場大水陳子如做夢也想不到會來到河北落腳。盡管房子不是自家的,土地也不姓陳,可眼下暫時是屬于自己的,假使一輩子住在這里估計老張家也不會收房收地。

陳子如搬進了新家高興地眉開眼笑,孩子們也像撿了元寶似的又蹦又跳!

天色已晚,月亮已升至中天,樹林里貓頭鷹不時發出幾聲令人心驚的叫聲。陳子如把大兒子騾子叫到身旁撫摸著他的頭說:“孩子,我們家從此有房住有地種了,你今年也十四五歲了,長成大人了,以后就要多幫助父母種地忙家務呀!”

騾子說:“那是當然,請父親放心。我們家有房有地,以后我們一家就不會再受罪了,我渾身就有使不完的勁了。你說叫我干嘛我就干嘛,還肯定干好!”

“好孩子,為父看出來了,你將來一定會是一個有出息的孩子。老張家有自己的學堂,老爺子發話了,同意你們兄妹幾個去他家學堂念書,也不收取任何費用。等到農閑時節我就把你們兄弟兩個送到學堂去,你妹妹還小暫且不去。你們進了學堂都要好好讀書念字,不要辜負了這大好機會。我們陳家祖祖輩輩沒人上過學,斗大的字不識一籮筐。今天老天開恩,讓我們逃荒來到此你兄弟倆得以進學堂讀書,真乃天意!”

騾子說:“爸,我們肯定好好念書,一定為家里爭氣!”

陳子如點了點頭沒有說什么,只是疼愛地拍了拍兒子的后腦勺。

今天陳子如一家有了安身之所,大人小孩心里都是激動不已。天黑了,一家人圍坐在豆油燈下說話,一直到天色很晚才準備上床睡覺。

這一晚,無論大人還是小孩兒注定難眠,這是逃荒來到河北第一次進屋睡覺,并且還睡在床上,還真是有點做夢的感覺,一直到夜深一家人還輾轉反側。

第二天太陽已升起老高,陳子如才睜開惺忪的睡眼。他從今天開始不再去張家打短工了,他要著手開荒種地了。盡管眼下錯過了播種時節,可提前把地侍弄好入冬前就可以適時播種小麥了。

陳子如從此不去打短,一家人吃飯暫時還不用發愁,因為家里還有從前打短積攢的幾十塊銅板,可以用來購買一部分粗糧,再配上從地里挖來的野菜一家人還能勉強填飽肚子,再也用不著出去討飯吃了。假如哪天接不上煙火,完全可以去張家借點糧食,等明年莊稼收獲了再還他也行。

陳子如第一個醒來,其他人還在睡覺。他沒有叫醒任何人,只是自個悄悄開門走到野外。他想出去溜達溜達,去林地里轉一圈,看看林子里的情況,看看荒地如何開墾,做到心中有數。陳子如心想,以后一家人就要長年在此居住了,有了生活營生,那就要認真經營了。

陳子如圍著林地轉悠了一圈,發現張家這塊林地足有三四十畝地,里面種滿松柏樹。有的大樹直徑接近一米,要二人合抱才能摟過來。有的樹身稍細一點的樹圍也有七八十公分。看這些樹的樹齡都在百年以上,可見張家興旺已經不少年了。

陳子如圍繞林地轉悠了近一個時辰,他的妻子和孩子們也都早已起床。

陳子如回來告訴妻子說:“我剛才去林地轉了轉,發現林地周圍的確有不少荒地可以開墾,尤其是林地南頭的幾畝地,更好。我估摸著那塊地大約有四畝之多,看勁頭以前有人耕種過,只是今年撂荒了。我們從今天開始就把它深翻一遍,晾曬上一段時間,秋后種上小麥,明年收成準好。我們家有了這幾畝地收獲的糧食足夠咱一家人大半年的口糧。其他位置上也有空地,盡管狀況不太好,但也能開墾出來種上南瓜、土豆什么的,有了這些東西做補充我們一家人的口糧也就不用愁了。”說到這里他停了停,然后接著說,“真是想不到,來到這舉目無親的地方遇上個心善的財主,稀罕!這或許就是我們一家人的福氣吧?或許是命運使然。”

妻子說:“也許吧!真是謝天謝地。唉,你聽我說,我們現在有地兒生火做飯了,可燒柴沒有一把怎么辦?樹林里的樹枝不能動,地上又尋不到干柴,作難吧?”

騾子聽到母親為柴草發愁,倒來了靈機。他想,自己在家就是有名的樹猴,村莊遠近左右的鳥窩幾乎掏個遍,那鳥窩全都是鳥兒用樹枝搭建而成,拆一個鳥窩就夠燒一兩天的。這里是林地,規模又那么大,樹上鳥窩肯定少不了。不如去里面尋上一尋,拆它一個鳥窩就夠今天做飯用的。想到這里,騾子對母親說:“媽,柴禾不用愁,我去林子里看看有沒有鳥窩,拆一個就夠你用的。”

母親說:“能行嗎?東家同意你這么干嗎?你的行為萬一被東家知道那就是天大的差錯!”

陳子如接話說:“沒事吧?墳地要的是安靜,林子里鳥多了太亂,攪擾了魂靈也不是好事。拆就拆吧,沒甚說法。”

騾子聽父親說沒事,來了興致,撒開腿就往林子里面跑。原來一家人說話的時候,騾子就聽到林子里有喜鵲的叫聲,他估計那里肯定有鳥窩。

可不,兩袋煙的工夫,騾子便抱來了一抱干樹枝,里面還夾雜著許多羽毛。騾子拆的就是那個發出叫聲的喜鵲窩。那窩規模很大,估計也有好幾年的壽命了,今天竟然毀在騾子的手里。罪孽呀!

這下好了,有柴燒了,騾子母親趕緊生火做飯。

一家人吃完了飯陳子如便叫上妻子孩子一起去林地里鋤草,尤其是墳墓上的荒草更要清理干凈。這里自從看林人走了以后再沒人來過這里除草。那墳墓上的荒草有的足有一米高,要清理完這片林地至少需要十天半月的時間。這倒沒有什么可抱怨的,這是應該干的,能來這里居住主要就是給人家看管林地除草什么的,除草是份內的事。再說了,林地里也不是常年鋤草,干完這一茬再干下一茬就到入冬了,一年除草也就兩三茬。還有,除草是一舉兩得的活,即清理了墓地,又積攢了干草。那干草既能燒鍋還能喂養牲畜,比方喂養個小山羊家兔什么的,是很好的飼料。陳子如想得很美,他一家有個地方安身了,他開始規劃往后的日子,要做長遠的打算。說起來這也無可厚非,既然住在這里,就要做好長期打算。喂羊這里條件是允許的。

再說給林地鋤草的活,沒甚技術,大人小孩兒都能干。陳子如夫妻倆每天帶領著三個孩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直干了十三天才把荒草處理干凈。

陳子如想的是什么?第一,趕緊把墳地的草除干凈,哪一天老東家的人來上墳一看林地里打理得干干凈凈,一高興說不定又賞給一些好處;二是把墳地的活趕緊干完好去開荒種地,那個活更要緊,它牽扯著一家人的吃飯問題,將來一家人想好好活著就得種好這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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