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常禮帶一百人沖北門?張國忠知道王常禮就是王守官的堂弟!
這一百人沖出去能有個好?這不是活靶子嗎?讓自家兄弟送人頭,這是人能干出來的事情?
還有就算四百人沖出南門,那不遠處就是平壤城了,倭軍會沒有埋伏和后手?
這哪是什么良策,簡直就是個餿主意。
在張國忠看來與其這么出去白白送死,倒不如留下來堅守跟倭軍拼到最后一人,說不定在這之前還能等來祖承訓的援軍。
“張千總,這是我主動要求的,咱們不能坐在這里等死,就算祖大人帶兵來救我們也會遭到倭軍的阻擊,只有我們組織突圍沖出去,這些弟兄們才有活的機會。”王常禮半邊臉上的血跡都差不多凝固,一邊說話一邊笑的樣子顯得格外猙獰。
“常禮兄弟,我老張知道你是個不怕死的漢子,可是......”聽到王常禮的話,張國忠有些猶豫。
“沒什么可是的,張千總看一看你麾下的弟兄們,他們有的都還沒娶親生子,你就忍心看他們都死在這里嗎?”王常禮一句話問到了張國忠的心坎里。
遼東軍戶祖祖輩輩就是打仗種地,老張家是軍戶,老張家的親戚也同樣是軍戶,一個百戶所的軍戶大家都是鄉里鄉親的。
自己麾下這些人里,也有老張家的親戚晚輩,也有自己的侄子和外甥,還有街坊四鄰的軍戶后生,他們有的才十八九歲連個后代都還沒有......
“南門離平壤城近他們很有可能會松懈,這也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城外的倭軍并沒有停止進攻,王守官一邊說著,一邊張弓搭箭射穿一名爬上城墻倭兵的咽喉。
“他娘的!老子跟你們干了!”張國忠一咬牙一跺腳,下定了決心。
“嘎吱”一聲,順安城被倭軍火銃打得密密麻麻滿是孔洞的北門城門緩緩打開。
“嘿嘿,他們又想突圍,給我開火!”松浦鎮信看著眼前這座小城,不屑的笑了笑,隨即下達命令。
在他看來這些大明的兵馬就是在做困獸之斗,雖然遼東騎兵一身鐵甲看起來很唬人,但并不足以抵擋鐵炮的威力,這些明軍騎兵只要關進了這座籠子一般的小城里,有再大的威力也發揮不出來。
當然,他也很眼饞明軍的裝備,因為他發現自己這邊除了鐵炮之外,尋常的刀劍根本就無法對明軍精良的鎧甲造成致命的傷害,甚至連小兵穿的棉甲都能抵御絕大多數攻擊,這可比日本的竹甲強多了。
一隊大約二十人左右的明軍騎兵沖了出來,剛剛沖出門洞就遭到了倭軍的集火。
“砰砰砰”二百多發鉛彈從火銃中被激發,朝著這一隊孤軍身上打去。
有人倒在了地上又爬起來,有人繼續駕馭這胯下的戰馬沖鋒,還有人冒著槍彈挪開路障和拒馬樁,為身后的戰友硬生生闖出一條生路。
“砰砰砰”又是一陣槍響,這些人全部倒下。
槍聲過后,又是二十人的騎兵隊伍從城里沖了出來,迎接他們的自然還是一輪槍響。
一匹匹戰馬應聲而倒,馬背上的騎士也滾落下來,依然憑借著自己的雙腿向前沖鋒著,他們眼中仿佛只有眼前的敵人。
他們倒也不是不怕死,但在異國他鄉投敵當俘虜無異于自尋死路,至少死在沖鋒的路上他們的家人會得到撫恤,他們的子孫后代會有一個承襲父職的機會。
不是每一個遼東軍戶,都有機會成為遼東鐵騎,這是屬于他們的榮耀!
三輪槍響過后,該輪到王常禮率領剩下的六十人突圍了。
“弟兄們!該輪到我們了。”王常禮緊了緊手中的長槍,望向身后的眾人。
“隨我殺!”
一聲怒吼平地起,敢叫千軍莫回頭。
王常禮帶隊沖出北門,五十步的距離轉眼間便踏至。
倭軍火銃有效射程五十步左右,所以距離王常禮最近的倭軍火銃手也僅僅只有五十步,三輪齊射之后還不足以讓射完第一輪的人重新上完火藥鉛彈。
而倭軍其他的遠程武器諸如長弓,也根本不足以對身穿鐵甲的王常禮構成威脅。
“不好,敵人沖過來了!”倭軍鐵炮足輕隊列中有人開始慌亂,甚至有人扔下火槍轉身就跑。
馬蹄聲滴滴噠噠,猶如催命符一般縈繞在耳畔,轉瞬間一桿長槍就刺穿了最前方的一名倭兵的胸膛。
騎兵的沖刺速度并沒有被減緩,王常禮本就是一員驍將,此時手握一桿紅纓長槍,胯下戰馬披甲疾馳如電,好似趙子龍再世無人能擋。
而在他身后緊緊跟隨的六十名騎兵,猶如一把利劍直接戳穿了倭軍的第一道封鎖線。
兩軍交手瞬間,便有二十多名倭軍死于沖鋒之下,更有不少倭軍被戰馬直接撞飛出去,落在地上再起不能。
眼見自己軍陣出現慌亂,松浦鎮信有些按捺不住,想要讓外圍的倭軍沖上去堵住這些明軍騎兵。
此時,一名二十多歲身穿銀甲的年輕倭將拔出佩刀逆流而上,一刀砍死了臨陣脫逃的士兵,一邊指揮后面的長槍兵往前壓。
“八嘎!不要慌亂,繼續裝彈,長槍足輕頂上。”
這名銀甲倭將,正是這三千倭軍的主將松浦鎮信的親侄子——松浦源次郎。
“咣當”一聲,松浦源次郎感覺一股寒風襲來,順手拿起武士刀擋了一下。
一根長槍挾著一股龐大的巨力橫掃了過來,槍桿雖然被武士刀的刀身擋住,但巨大的沖擊力還是讓松浦源次郎整個人都飛了出去,摔在地上如同狗啃泥一般狼狽。
“噗”的一口鮮血噴出,松浦源次郎艱難的從地上爬起,被一眾倭兵保護起來,這一下差點沒挺過去。
王常禮暗嘆一聲,后悔剛才應該用長槍突刺的,這一掃反倒讓這倭將撿了一條命。
但現在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他的任務是協助自家堂兄王守官和張國忠麾下的主力突圍,而不是斬殺一兩個敵將。
“兄弟們,不要戀戰!大家都跟上。”
王常禮一拉馬頭,整個騎兵隊伍居然朝著南門的方向沖了過去。
“納尼!他們究竟想干什么?”一句疑問脫口而出。
遠處縱覽全局的松浦鎮信臉色大變,隨即反應這不僅僅是一次試探性的突圍,而是明軍總突圍的開始。
果不其然,只見這些明軍擺脫了北門的倭軍,居然又調頭朝著南門的倭軍陣營沖去,在那里可是裝滿了火藥和鉛彈的火槍在等待著他們。
“不好!不要發射......”
“砰砰砰”
松浦鎮信的命令還沒說出口,就聽見一連串的火槍擊發的聲音響徹周遭。
隨之而來的,是一聲聲戰馬的哀鳴,王常禮帶著的六十名騎兵越來越少。
“高奏凱歌,壯哉我大明!”
遍體鱗傷的王常禮用盡全身的力氣,發出生命中最后的怒吼,讓整個順安城內外甚至遠處正在趕來的松浦鎮信,都聽見了他的吶喊。
“砰砰砰”又是一陣槍響,包括王常禮本人在內所有人陣亡!
與此同時,南門也被緩緩打開。
失策了,這群明軍要集體突圍了!
“快,讓有馬晴信帶著他的兩千人支援南門,一定不能讓他們沖出來!”一種不詳的預感涌上心頭,松浦鎮信怒吼著說道。
圍困順安城他調用了自己全部的三千人兵力,如今附近還剩下有馬情信的兩千人作為預備隊就在自己身側,現在明軍主將祖承訓還沒有進入小西行長的包圍圈,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放走城中的明軍!
然而,現在說什么都晚了。
一陣嘹亮的歌聲從窄小的門洞中傳出,漸漸地整座順安小城都充盈著熱血沸騰的歌聲,歌聲迎著馬蹄昂揚,迎著倭軍的第三輪槍響無所畏懼!
“萬眾一心兮,群山可撼。
惟忠與義兮,氣沖斗牛。
主將親我兮,勝如父母。
干犯軍法兮,身不自由。”
負責包圍南門的是松浦鎮信的家臣日高喜,此事他也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不好,他們要突圍,快堵上去!”
剛剛這些明軍似乎抱著必死的決心沖擊他的軍陣,所以他毫不猶豫的下令開火。
然而,現在他算是明白了對方的目的,就是消耗自己的丹藥為城內的明軍突圍爭取時間。
不過他可不是松浦源次郎那樣的小年輕,剛剛打了三輪槍的只是他麾下一般的鐵炮足輕,現在還剩下一半火力足以打滅這些明軍沖鋒的勇氣。
“哼,繼續開火!”日高喜獰笑著下令。
“砰砰砰”又是一陣火銃齊鳴。
然而,這一次的效果卻肉眼可見的差,除了零零散散的六七人中槍落馬外,最前面的那群明軍騎兵居然毫發無傷。
“不,這不可能!繼續開火,繼續開火!”日高喜難以置信,歇斯底里的咆哮著。
他實在無法接受,鐵炮作為日本國內最強武器,絕不可能只打出這么一點傷害。
然而,現實再一次狠狠的打了他的臉,這一次火槍齊射依然收效甚微,明軍的士氣非但沒有被削弱,反而更加高亢的唱起了軍歌:
號令明兮,賞罰信。
赴水火兮,敢遲留!
上報天子兮,下救黔首
殺盡倭奴兮,覓個封侯。
一聲聲一句句,莊嚴而肅穆,高亢激昂中滿是殺氣。
他們一邊唱著歌,一邊舉起手中的長槍,將眼前慌了神的敵人捅個對穿。
馬蹄錚錚,這一句句歌詞仿佛給予他們無窮的戰力,殺起倭寇來有如神助。
這首《凱歌》正是當年抗倭名將戚繼光征倭時所創,為的就是鼓舞前線的將士們舍生忘死殺倭報國。
如今在異國他鄉,身陷重圍的大明將士們深有所感,因此不約而同的唱起了這首抗倭名曲。
殺身成仁,向死而生!這便是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