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山君默然,見得同時代的故人著實讓他心中不好受。
當年之事,便是心中芥蒂,更是成為執(zhí)念。
十萬年歲月,如蟲蟻不停的在啃食著自己腐朽的亡魂。
對面那人見狀,卻低聲笑著說道:“有熊赤玄,放下吧,當年人皇身死之際曾說,他不怪你。你也為人族盡力了,人也要為自己而活?!?
“放下,談何容易?!崩仙骄聊毯笳f道:“公孫潛,動手吧,讓我主動離去,看著爾等打開此地鎮(zhèn)壓,放出那些戰(zhàn)魂,必不可能。”
公孫潛瞧著祂堅定的神色,也知今日若不做上一場,只怕難以達成目的。
便推后一步,擺開陣勢,并對著身后眾人吩咐道:“我攔住赤玄神將,爾等速去破壞鎮(zhèn)壓封印。”
“好,公孫大人放心?!北娙她R聲答復道。
周奉慶早已推到山頂破廟,此刻卻見兩座巍峨金身法相,直接拔地而起。
相互對抗。
可那名為公孫潛的神官,明顯境界更高一籌,只怕已入二品境界。
只是一個對碰,老山君便已落了下風。
不得不直接動用神道至寶翻天印與之分庭抗禮。
對方找的時機極佳,此刻已是傍晚時分。
在老山君動用翻天印之后,山谷之中的陰氣出籠,再也鎮(zhèn)壓不下。
遠比之前他看到的要濃郁太多。
陰氣匯聚為戰(zhàn)魂,先前的每一日都只有一位戰(zhàn)將率領著陰魂攻擊著鎮(zhèn)壓他們之物。
今日因外圍陣基被破壞,神庭至寶翻天印被借用神力,對抗公孫潛。
也無法全力壓制下方戰(zhàn)魂。
有九位戰(zhàn)將騎著蠻荒巨獸的模樣被凝聚而出,后方則是十數(shù)萬戰(zhàn)魂在嘶吼。
瞧著這一幕,周奉慶也不由一陣頭皮發(fā)麻。
若是放任這些戰(zhàn)魂破封,走出此地的話,只怕其所過之處,生靈之氣會被陰氣所吞噬,淪為一片鬼域之地。
可他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阻攔不了,境界實在相差太大。
“公孫潛。”老山君金身轟出一拳,得了喘息之機,厲聲吼道:“他們好歹是當年為了人族自由,而征戰(zhàn)九天的將士,難道你們就眼睜睜的瞧著他們再無輪回之機?甚至還要當那推波助瀾之人?”
“赤玄。”公孫潛卻道:“天地生萬物,為何只有我人族,被神庭視作收割香火的肉豬。若不推翻頭頂那座大山,你我后輩,盡皆不得出頭,即便要背負罵名,我也一肩挑之?!?
“瘋了,你們都瘋了?!崩仙骄莸穆錅I道:“你可問過他們的想法么?他們已經(jīng)死了一次,還要再死一次么?”
為了人族,為了人族。
就是這個理由,父親可以讓他臥底神庭,
兄長可以不顧自己的想法,坦然赴死,換取自己一條性命。
今日,又是這個理由。
“你又豈知他們不愿?”公孫潛指著那些戰(zhàn)魂說道。
轉(zhuǎn)頭看去,沒了翻天印的鎮(zhèn)壓。
那些戰(zhàn)魂此刻都已恢復了神智。
在九大人族戰(zhàn)將的領導下,萬千戰(zhàn)魂盡皆嘶吼道:“為了我人族,百死無悔,為了我人族,天地難移。”
老山君呆愣片刻,而后方才反應過來。
“罷了,罷了?!边@一刻祂的身影似乎越發(fā)的佝僂了:“便就如你們所愿?!?
收回自身的金身,掐訣施法。
腳下的矮峰在縮小,神力開始凝煉。
只是剎那之間,矮峰化作一個人頭大小的法印,懸浮于老山君手上。
隨著翻天印本體顯露,神威徹底凝聚,懸浮于老山君頭頂。
此刻祂的修為也恢復到了二品巔峰,可沒了翻天印的鎮(zhèn)壓。
此地戰(zhàn)魂徹底蘇醒過來,凝聚出原本的魂體。
靈智盡皆恢復過來。
也為九大神將統(tǒng)領,他們同生前一般,記得一個目標,要為人族而戰(zhàn)斗。
直至身死魂滅。
公孫潛不敢輕舉妄動,畢竟有翻天印的老山君已恢復二品修為,同祂同境。
而且翻天印乃是神道至寶,神威旺盛,不可力敵。
不過,此地陣勢被破,這些人族上古戰(zhàn)魂恢復自由,只是時間問題。
陰氣越發(fā)的濃郁了,周奉慶腳踩飛劍緊隨在老山君身側(cè)。
有翻天印神力庇護,倒也不怕陰氣的侵入。
非他沒有防護手段,只是這種手段性價比更高,還不用暴露自己的底牌。
片刻之后,所有陰魂徹底凝聚。
他們靜靜的聳立于山谷中,沒有絲毫聲音,似是在期待著什么降臨一般。
待得月上中天,一日之中陰氣最為濃郁之時。
異象產(chǎn)生了,山谷之中的陰氣開始沸騰,似乎又上古大兇欲要降臨。
懸浮于老山君頭頂之上的翻天印也開始震顫起來,欲要自我激活,鎮(zhèn)壓而去。
其上神道秘文浮現(xiàn),密密麻麻。
老山君見狀,不再遲疑,掐訣施法,阻斷其自我防護手段,壓蓋其神力,隱沒自本體之中。
萬千戰(zhàn)魂盡皆叩拜于地,高聲呼喝道:“見過吾皇,恭迎吾皇自由?!?
在呼喝聲中,有一座大城現(xiàn)世。
直接由陰氣所凝聚。
其非是本世界實物,反倒是像冥界地府一座巨城。
因他們盡皆深處山谷之中,也被巨城所籠罩。
下一刻,他們出現(xiàn)在一條古樸的街區(qū)。
周奉慶探出神識,接觸整座大城。
并未察覺到任何不拖之處,除了陰氣太重,同其余城池并無差別。
只是先前的場景,讓他有覺得此地必然不會簡單。
抬頭望去,能夠看到天外蒼穹的場景。
只是那兩輪明月,似被什么東西給污染了,呈現(xiàn)詭異的血紅色。
這讓他想起一則傳說。
據(jù)傳陰魂在地府看到的血色,盡皆都是詭異的血紅色。
轉(zhuǎn)頭看去,側(cè)旁哪里還有老山君和那些神修的蹤跡。
夜已深,陰氣開始席卷,沒有了老山君翻天印的庇護,那些陰氣飄蕩而來。
欲要吞噬他體內(nèi)的活人生氣,欲要將之同化。
周奉慶豈能沒有應對的手段。
掐訣施法,激活化作蓮花冠,戴在頭頂之上功德紫蓮。
迷蒙的紫光垂髫而下,將他整個軀體籠罩其中。
陰氣被阻隔在外,再也不能侵入進來。
天地分陰陽。
生靈存活為陽,死亡為陰。
若被陰氣侵入人體,時間一長,縱是修士也扛不住。
而由太陽紫氣和先天功德所煉制的功德紫蓮,則是陰氣的天然克星。
頭頂功德紫蓮,行走在這城池的街區(qū)之上,陰氣退避不前。
倒是省去不少功夫,節(jié)省自身靈力。
此城破敗滄桑,一看就歷經(jīng)了無數(shù)歲月。
似在時光長河中激蕩,方才被撈出來一般。
青石之上都是厚重的塵土,似是青石塵化所致。
一腳踩上去,沒過鞋半。
不過若是按照老山君所說,此地乃是上古人皇鑄就的王朝,都城所在的乾都的話。
便得有十萬年歲月,未曾在歲月長河之中湮滅。
倒是能夠窺得原本此城的強大。
如此,周奉慶倒是對那位上古人皇有熊氏,來了興趣。
此城必然留有他的痕跡。
一般皇城都在都城正中央,他也想要一窺上古人皇的痕跡。
便就朝著皇城中央而去。
他能感覺到,出去的路也在皇城之中,而非城墻之外。
此城乃是一座死城,必然極為詭異,不能以常理思之。
其中詭異還未展現(xiàn),可作為練氣士得感應,不會出錯。
心懷謹慎,盡量行走在街道正中央。
不去接觸周遭的建筑。
此城極大,縱只是一條普通的街道而已,都耗費周奉慶一盞茶時光。
由此可見曾經(jīng)的輝煌。
只可以,俱往矣,都成了廢墟。
往日榮光不再。
便在此時,城中異變驟聲。
城中心的位置,有厚重的鐘聲響徹全城。
本來極為安靜的乾都成,有鐘鳴聲回蕩,也只有鐘鳴聲回蕩,顯得格外詭異。
鐘鳴聲響九聲,就在他猜測其中的意味之時。
周圍民居房門,盡皆洞開,首先是一盞盞以陰火點燃的燈籠,其后則是一些陰魂鬼物。
每人提著一盞魂燈,朝著城中心位置,匯聚而去。
周奉慶正欲躲避。
可這些陰魂,好似瞧不見他。
自顧提著泛起幽綠光芒的魂燈趕路,好似牽線木偶一般。
陰魂提燈,端得詭異異常。
若是換個膽小的修士,此刻早已遠遁而去。
頭頂功德紫蓮,對于尋常陰魂來說,他仿若隱身。
他倒要瞧一瞧,這座十萬年的死城到底有何內(nèi)幕。
按照常理來說,神庭大天尊出手磨滅這座城池,不該留著一城的陰魂鬼物。
還得用神道至寶以鎮(zhèn)壓。
他也在忌憚什么?
此事不可追,甚至涉及此事的大天尊都已道化。
天地生萬物,有因必有果。
你承受其果之時,便是前面種下其因。
天道因果循環(huán),此乃至理。
緊隨在這些提著魂燈的陰魂身后,朝著城中央位置緩步而去。
期間他甚至看到了一隊隊陰兵小隊,在城中巡視。
城中純粹陰氣濃厚,若是沒有神道鎮(zhèn)壓。
倒是一處極為符合陰魂修行鬼道所在。
不對。
同這些城中陰魂行走一段距離之后,周奉慶驟然察覺到不對之處。
城中居民的陰魂,竟然格外的純粹,沒有絲毫修行強大的痕跡。
也就只有那些陰兵的實力要強悍一些。
這便顯得格外的不合理。
城中陰氣充裕,縱然有神庭至寶的鎮(zhèn)壓。
可日夜渲染之下,經(jīng)過十萬年歲月,此地陰魂不該如此純粹孱弱。
若能踏入六道輪回,只怕能直接輪回轉(zhuǎn)世。
背后必有緣故。
隨著朝城中進發(fā),他還發(fā)現(xiàn)另外一個詭異現(xiàn)象。
這些陰魂手中提著的引魂燈,似乎燃燒的越發(fā)旺盛了。
先前臨出門之時,燈焰只如豆大一般,眼下卻已如尋常燭火一般開始旺盛。
此刻若是有人飛入穹頂,朝著下方觀看的話。
必能看到一種奇觀,引魂燈散發(fā)的幽綠光芒匯聚如長龍,朝著城中央的位置匯聚而去。
可惜,城中有禁制。
周奉慶不敢輕易御劍飛行,只得緊隨在陰魂身后,至少能夠保證自身安全。
讓他感到疑惑的是,踏入城中的神修不在少數(shù)。
可這期間,他連一人的氣息都未曾感知到。
陷入這浩瀚磅礴的陰氣汪洋,著實讓人難受,便如一個活人陷入了泥沼之中。
就算有功德紫蓮的庇護,陰氣不加體,可終歸不是生人能待所在。
幸好,城池再大,也有終境。
隨著陰魂前行,街道也在變的寬闊,隨之匯聚的陰魂隊伍也越發(fā)的龐大起來。
它們盡皆提著引魂燈,陰氣匯聚的也越發(fā)濃郁。
周奉慶有種感覺,自己若是以靈力防護自身,而非功德紫蓮的話。
會被這些陰氣一瞬壓垮,靈力生氣也會被瞬間吞噬干凈。
此刻,他也相信了老山君所言。
若是放任此城現(xiàn)世,只怕整個蜀國都會淪為一片鬼域之地。
即便只是一些純粹陰魂。
隨著越發(fā)靠近皇城,巡狩的陰兵戰(zhàn)將實力也越發(fā)的高深起來。
他們并未修行鬼道而成,僅僅只是十萬年受到此地陰氣滋養(yǎng),自我強大而至。
其中某些戰(zhàn)將的實力,甚至已能夠媲美神道四五品,練氣仙道的仙人之上。
若是修行鬼道功法,已然能夠蛻變?yōu)楣硐?,另類復活?
可惜,他們僅僅只是陰氣的量變引起的質(zhì)變,神魂并未徹底蛻變,化作仙人之魄。
總算隨著陰魂踏入皇城之中。
越過一堵破敗的宮墻之后,眼前豁然開朗,一處極為廣闊的廣場浮現(xiàn)而出。
廣場正中央有一口十丈高的巨型青銅鐘,散發(fā)著滄桑莽荒的氣息,想來原是一樁神道至寶。
可因陰氣常年渲染,已經(jīng)化作一樁鬼道至寶,威能驟變。
先前城中響徹的鐘鳴,應當就是由其發(fā)出。
在巨鐘周圍,有八面殘破仍舊招展的赤紅戰(zhàn)旗。
可以看到陰魂提著引魂燈羅貫而入,盡皆環(huán)繞那些戰(zhàn)旗而過。
手中提著的引魂燈,在經(jīng)過戰(zhàn)旗周遭之后,其中幽綠的焰火便會分出大部分注入戰(zhàn)旗之中。
余下的便恢復到如豆大。
此刻,見到這一幕,周奉慶如何還能不明白。
城中居民為何魂力純粹,并未沾惹絲毫陰魂氣息。
緣故便是此處。
“布下此陣,籌謀此事的,當真好大的手筆?!敝芊顟c暗自心驚,不敢靠近那些受到十萬年供養(yǎng)的戰(zhàn)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