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拾了一下堆在桌面上的文具,從桌洞里扯出了這節課要用的教材。在做這些動作的時候,我注意到視野的角落有人在隱蔽地對我招手。
在不引起老師注意的前提下轉了轉腦袋,我看清了對我招手的那個人。
坐在和我隔了一排的右前方,果然是她。畢竟除了她之外,我其實對這個班上的同學都不怎么熟悉。
“晨曦,晨曦。”
我看到她用口型比著我的名字,同時從桌子下面扔了一個小紙團過來。
我覺得,這并不是一個班長應該做的事情。不過即便對她說了……我覺得她也不會聽的。
我像往常一樣撿起了準確砸到腳邊的紙條,卻沒有打開,只是將它塞進了筆袋里。也沒有再去看她的反應。
就算不看我也知道,現在她——也就是班長大人林彤的臉上肯定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下了課她也肯定會跑到我這里來抱怨。不過將她的怨念和老師的訓斥相比較之下,或許還是聽抱怨比較輕松。
老師的視線若有若無地掃了過來,我急忙拿起筆,開始老實地聽課。
“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
伴隨著被大部分同學評價為“好傻”的下課鈴聲,扎著一條馬尾辮的班長大人氣勢洶洶地沖著我的座位走了過來。
“你為什么不看啊!”她從我的筆袋里拿出了不曾打開的紙團,沒好氣地塞進我手里,噘著嘴露出了受傷的表情,“真是太死腦筋了!”
我聳聳肩,轉開了話題:“那么,有什么事?”
“你要是看了就知道了啊,真是的。”雖然仍然在抱怨,不過她還是將紙條上的內容向我講了一遍:“這周日我打算組織大家一起去醫院,1號不是很久沒來上學了嗎,大家一起去看看他不是很好嘛。”
我用了三秒鐘才反應過來1號是誰,他的名字叫鄧博,高一的時候曾經一起學習過一段時間,因為學號是1號,而在最開始的幾個活動中總是會出現“那么按照學號,1號先來”的情景,所以慢慢得,1號就成了他的外號,幾乎所有人都叫的相當順口。
可惜,高一下學期他就開始頻繁地住院,到了高二的現在則是從開學起就一次都沒出現過,應該是辦了休學吧。
讓全班同學一起去探病,確實很像是林彤會提出的主意。
“嗯。”我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她好像不怎么滿意我的回答,叉著腰,居高臨下地盯著我。
于是我想了想,又加上了一句:“要做好保密工作啊。”
“別說這個啊……”她瞬間就瀉了氣,“我會做好的所以別再提這個了。”
說實話,我對她能否做好依然保持懷疑態度,不過看到她這個樣子,還是別再說了的好。
元氣少女型的班長大人有著讓我難以理解的號召力,只要是她提出的活動,基本上都能獲得同學們的響應——即使參與活動代表著要用掉一星期中僅有的,一個下午的休息時間。
不過雖然有同學們的響應,老師卻不怎么提倡這種集體活動。
“就這么一個下午的休息時間,你們回家老老實實睡一覺,收拾收拾學習資料什么的多好!總跑出去瘋什么?”
以上,是班主任在得知某一次林彤聚集同學一起上山野餐之后說出的話,我記得當時帶頭的林彤被狠批了一頓,甚至還告訴了家長。
不過老師的教育好像完全沒有效果……不,還是有的,可惜那唯一的成果不過是讓林彤在之后組織活動的時候更注意保密了而已。
“那么,周日下午我們一起在醫院門口集合吧。早上老師來之前我已經和大家都說過了,就剩下踩點來的你不知道了。”
“嗯,謝謝你告訴我。”
不知為何,她又一次露出了不滿的表情:“你干嘛總這么客氣啊,我們是朋友吧,這么客氣感覺好奇怪。”
“是嗎?”
“是嗎什么啊,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上課的鈴聲成功阻斷了她后面的話,讓她乖乖地回到了座位。
朋友之間,不能太客氣嗎?
下意識地把玩著手中剛剛被林彤塞過來的那個紙團,我思考著。
接下來,依然是沒什么改變的日常,上課就是聽老師在講臺上講解法都類似的題目,下課就是聽林彤講這周末的計劃(所以說我的擔心不是毫無道理……她在我桌邊講得手舞足蹈的時候老師還站在講臺上啊。)
很快,隨著茉莉花音樂的最后一次響起,整棟樓就像瞬間爆炸了一樣,迎來了一天中分貝最高的時段——放學。
“終于出來了……”林彤在我身邊大抒了一口氣,發出了每次放學時必備的感慨。
沒辦法,畢竟幾千人要在同一時間沖出學校,不擠是不可能的吧。
“那么,明天見啦。”向我揮了揮手,林彤跑向了校門的右邊。說真的,我還是不能理解為什么明明我們從校門開始就不同路,她還是每天執著地要等著我一起走。
“明天見。”
也向她揮揮手,我走向了左邊的路。
“嘿。”
迎面出現的,竟然是和剛剛林彤做出的一模一樣的揮手姿勢,不過這一次明顯是被用來打招呼。
那個金發的少年正站在我面前笑著。
依舊是早上那身非常“隨意”的組合,不過在已經完全黑下來的現在,就算走在街上也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了,更何況在這里的基本上都是上了一天課,腦袋昏昏沉沉的學生。
“想好要什么奇跡了嗎?”一上來就直奔目標。一般來說這種方式會顯得有些失禮,不過配上他的表情倒完全不會惹人厭。而且,我也挺喜歡這種干脆的方式。所以我也干脆地進行回答:
“抱歉,沒有。”
其實應該更加果斷地徹底拒絕的吧,莫名其妙從天而降的奇跡,在無法預知事件之后的走向的情況下,不能接受。哪怕真的是神明的恩賜也是如此。可是,我該怎么拒絕呢?
我不想承認,“奇跡”這個詞真的對我產生了不小的誘惑力。
“還沒有啊……”他整個人似乎都垮了下來,不過包裹在那套松松垮垮的衣服里反而毫無違和感。
“不管什么都可以告訴我哦,雖然我也不是什么都能實現……咳……不過想到的話務必要跟我說啊。”
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才好,于是只能保持原樣不動,一邊看著他一邊努力思考這種時候應該說什么。
而在我進行思考的這段時間,氣氛似乎陷入了一種微妙的尷尬之中,他糾結地皺起了眉,應該也是在思考應該說什么,不過他很明顯已經在我之前的到了答案。
“我明白了!”
眼睛亮閃閃地睜大,他右手握拳,猛地砸上了左手的手心:“你肯定是不知道從哪下手,那么就跟著我吧!我們一起去散播奇跡!看看別人的奇跡是什么樣的,你應該也就能知道你想要什么了!”
我沒有回應,他也就沒有動,依然保持著那個姿勢,眼睛放光地看著我。
他……還真敢這么大聲說這種事啊……
周圍已經有人注意到他的舉止了,而且,也已經有小聲的議論傳了過來。
“喂,你看那人。”
“據說這個叫中二病。”
“走吧走吧,中二病也要談戀愛啊。”
再這樣下去,恐怕會出現什么麻煩的誤會吧。我又看了他一眼,雖然我不介意別人怎么說,不過如果弄出奇怪的傳言可能會發生麻煩的事情,麻煩的事情想處理掉又要浪費更多時間和心力。所以,現在離開校門口才是最優先事項。
“總之,先走吧。”
嘆了口氣,我邁開腿,從他的身邊走了過去。
如同預想的那樣,他老老實實地跟了上來……不,并沒有那么老實,他抓住剛剛的問題不放了。
“你覺得這個提議怎么樣啊?”
“嗯,我覺得這是個好提議,不過很抱歉,我想我并沒有那么多時間可以跟著你。”我試圖拿出得體的微笑拒絕這個提議。
“這個我倒是知道啦。”他抓抓頭發,表情變得比之前都要困擾。“真是……要怎么辦啊。”他更用力地揪起頭發,就像和它們有仇一樣。“哇啊啊啊,怎么辦啊,完全想不出辦法啊!”
明明是我的問題,竟然讓他這么困擾……
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
“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
我在自己后悔之前,已經把沒經過深思熟慮的話說出去了。
“真的嗎?”他的眼睛又變成了閃閃發光的狀態。
算了,就這樣吧……
于是無奈地,我向他說出了剛剛瞬間冒出來的想法。
然后,也是在這次談話中,我第一次知道了他的名字。
他說,他叫陶瑪斯。
陶瑪斯。
在我的知識中有關于這個的條目。
源自希臘,意為
——“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