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張娘子吧昨日在府衙前我見過你！”

面前男子皮膚黝黑五官端正，打眼一瞧倒還算正派。

張芷姝微微頷首算作回應，哪知對方竟撲通一聲，當著所有人的面朝她跪了下來。

“張娘子大義，請受我顧長恒一拜！”

“言重了，我去求糧也是為自家活命而已，你要謝當謝太子仁慈，天恩浩蕩福澤萬民。”

大魏重禮儀，男女八歲不同席，張芷姝不好當著周圍眾人的面兒伸出手將顧長恒拉起，只能側身讓禮。

顧長恒是個機靈人，聽了張芷姝的話立刻朝錦都方向叩首，“張娘子說得沒錯，草民叩謝天恩。”

此話一出周圍人噼里啪啦跟著跪下，全都是跪謝天恩的。

張芷姝忍不住扶額，她給韓瑜偷偷使了個眼神，叔嫂二人本以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開溜，顧長恒卻跟冤魂似的緊追不舍。

“閣下究竟意欲何為？”

張芷姝沒了耐性，干脆在人來人往的街口站定。

街上都是來領賑災糧的老百姓，擔心遇到熟人，顧長恒左顧右盼，有些難為情地摸了摸鼻子。

“張娘子莫要害怕，在下乃是顧家村顧長恒，并非歹人，只是以前便十分仰慕韓千戶，有心結交，一直苦無人引薦。”

“閣下是買賣人？”

“張娘子好眼光，饑荒前，在下曾有過一支十余人的駱駝隊，南來北往，專門在遼西雀北之間運送貨物。”

提及從前，顧長恒黝黑的臉上神采奕奕。

張芷姝也來了幾分興趣，“后來呢，駝隊也受饑荒影響嗎？”

“本來是不會的還能趁機發一筆橫財，都怪東家，饑荒頭一年把家業都換成糧食分給鄉親們吃了！”

角落里躥出一道瘦弱矮小的身影，仔細一看，是個長著一口白牙的黝黑小子。

“住嘴！莫要在張娘子面前亂說！”顧長恒情急之下伸手就想捂住家丁的嘴。

顧眾卻早有準備，貓著腰飛快閃到一邊，還沖自家主子扮起了鬼臉。

“東家不讓說我偏要說，這位娘子，你可不知道我東家有多傻，他把家產全都換成糧食分給村里人吃了，村里人還不領情，到后面再也拿不出糧食的時候，他們居然把東家的房子給拆了！

不僅如此，那幫惡人還恩將仇報，把東家趕出村子了，我們在外邊生生熬了兩年，要不是賑災糧下來了，我們就要餓死了！”

小家丁越說越激動，到最后忍不住當街破口大罵村民狼心狗肺。

顧長恒臉色窘迫，急忙捂了家丁的嘴，朝張芷姝致歉。

“原是有心來與張娘子結識的，在下欽佩張娘子孤身求糧的膽色，更想托韓千戶的關系謀求生計，不想家人無禮，沖撞了張娘子。

是在下約束無力，今日就暫且如此，改日備上薄禮再登門拜訪，還望張娘子海涵，先告辭了。”

說著，顧長恒就拽著憤憤不平的家丁要走。

張芷姝略微思索便問道：“顧東家是想重跑茶馬道？”

聞言顧長恒立刻停住腳步，轉過身欣喜若狂地朝張芷姝點頭，剛想張嘴可張芷姝卻在他開口前擺了擺手。

“此事關系重大，還是如顧東家所說的，改日再談吧。”

說著，張芷姝牽起了韓瑜的手就往前走，路過顧長恒身邊時刻意壓低了聲音：“三日后，西市口。”

“西市口不是伢行嗎？張娘子約在那，難不成是要買賣奴仆？”顧眾心直口快，嘴巴從來不把門。

顧長恒沒有理會他，而是目光深深地望著長街盡頭，一大一小消失的身影。

他沒看錯，張娘子果然不是一般人，三兩句話便猜到了他的意圖，看來有機會！

“就說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瞧，咱這不就遇上貴人了么！”

“貴人？”顧眾壓根不相信。“就算她是韓千戶家的小娘子又如何，我聽說韓千戶病得快要不行了，而且隴西軍如今只剩下零丁殘兵。

東家確定靠上韓千戶的關系就能重新疏通茶馬道？那可是上百年沒人走過的道兒。”

“世上本無路，世人走多了路才出來的。”

顧長恒堅信自己能夠東山再起，他自小無父無母是吃百家飯長大的，當初也是白手起家，年紀輕輕便掙下了不少家業。

“東家真是不撞南墻不回頭，算了，橫豎咱現在除了爛命一條啥也沒有，不管東家干啥，小的跟著就是了。”

顧眾就是顧長恒從西市人伢子手里買回來的，當時他病得快要死了，是顧長恒買下他，請大夫給他醫治還讓他姓顧，這么多年一直把他當成家人。

“我有預感，張娘子不會一直待在這個小地方的。”

“嘁，東家又說胡話，這里是她婆家，張娘子不待在這還能去哪？”

顧眾嗤之以鼻，總覺得自家東家是個癡兒，如果他不看緊些，指不定哪天被人賣了還幫著人家數錢。

不，那樣的女子是不會甘心困在貓兒嶺這方寸之地的，她必定會去看外邊更廣闊的世間。

顧長恒沒再說話，但心中卻異常堅定。

一路上，張芷姝都在思考重走茶馬道的可行性，她兜里有啟動資金，靖王給的三片金葉子拿去兌白銀能換三百兩……

茶馬道在前朝堪稱絲綢之路，簡單來說就是貫穿錦都、遼西、雀北、江東、南境的貿易之路，其鼎盛時期各地商旅往來不絕，也造就了茶馬道上遍地黃金的傳奇。

可大魏立國以后邊境一直不太平，茶馬道上劫匪流寇多如過江之鯽，過往商旅輕者損失錢財貨物，重者被謀財害命，漸漸地也就沒有人再敢走這條路了。

自古富貴險中求，顧長恒倒是個有膽量的。

張芷姝想得正入迷，衣角忽然被一雙小手怯生生地拽住。

嫂嫂為何要理那人？還約了三日后相見，男女授受不親，嫂嫂不該私下去見外男……

小腮幫子鼓鼓的韓瑜就差把這幾句話全都刻在腦門上了！

張芷姝忍不住戳了戳他的小腦袋，“顧長恒那事兒是真的。”

什么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