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時代落幕
- 孿生時代
- 十一雙天
- 4011字
- 2024-05-13 17:34:19
孿生世界上線的第五年,大剛死了。
他是自殺,他從黑市買了一臺激光切割器,將自己從上到下一分為二了。
我想這應該和他寫的遺書有點關系。
“我裂開了!”
大剛的遺書只有四個字,透露著一種黑色幽默,這個說法是一個網絡段子,往往還會配上一個頭上裂開的表情包,沒想到現在大剛真的裂開了。
我和小明都來參加了他的葬禮。
小明的狀態也不好,看著很憔悴。
葬禮過程中,小明神神秘秘地告訴我大剛是被大剛自己給害死的。
我知道他在說什么,這幾年孿生世界發展很快,但從這兩年開始,陸陸續續傳出有人離奇自殺的新聞。
一種詭異的傳言出現了,自殺的那些人都是被孿生世界里的自己殺死的。
這倒也算是一種自殺。
我對這個說法不置可否,我們都只是小人物,即使真的發生了數字生命企圖攻占現實世界的情況,那也會有專業的人去處理。
說白了,我不覺得自己有能力去改變一個時代。
但這不妨礙我和小明討論這種都市傳說。
有種說法是孿生世界里的人想出來,要奪舍現實中的人。
小明覺得肯定是這樣,因此他已經不再用電腦了,連手機都用回了古早的直板按鍵機。
我倒覺得這有點不合理,因為在我看來孿生世界里的人過得蠻好的,雖然會被現實中的人監視,但我們也很難對他們造成影響,還有很多稀奇古怪有趣事物可以提前使用。
同時那個世界里不存在疾病和受傷,只有系統設置的衰老周期和死亡時間,這雖然會有點不自由,但能夠不受病痛的的折磨,這也是很多人所向往的。
事實上,確實有很多人都想把自己的意識上傳到孿生世界里去。
我覺得我們才是想去奪舍他們的人。
所以說有沒有可能是那些人自己上傳意識,然后孿生世界里的人為了自保進行反擊呢?
不論如何,我們都認為這些人的死和孿生世界是有關系的。
大剛比我們年長十幾歲,他的女兒去年剛剛結婚,今年生下來一個可愛的小男孩,大剛和他妻子很是疼愛這個小外孫。
大剛沒有理由這個時候選擇自殺。
參加完葬禮,我和小明又一起吃了個飯,好好聊了聊,聊了很多生活上的事情,但更多的還是聊孿生世界的事情。
這個時代發展太快了,短短五年就引發了數次技術革命。
這讓我有點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自己這樣的人之后還能不能適應時代的變化。
人到中年總會有種被時代拋棄的感覺,這種感覺在當下的環境中又會被進一步放大,這讓我有一種失群落伍的恐慌。
小明則是惶惶不安,總覺得孿生世界內的人會想辦法來害他。
其實我有點羨慕他的心態,小明這種表現這本質上也是一種自命不凡,他覺得自己還是很特別的,有人會一直關注他,算計他,企圖從他身上得到什么。
可事實上,我們的人生大概率沒有其他人會關心。
在這之后我們就各自回家了,我的婚后生活很美好,我的妻子也不是孿生世界的忠實用戶,我們兩個更關注現實中的生活,因此并沒有受到太多謠言的影響。
但我們也感覺到這個世道開始變亂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新聞都冒了出來,這讓我們有點不安。
在大剛葬禮半年后,大約是晚上七點多,我剛下班走出公司,迎面便看到小明向我沖來。
他的樣子嚇了我一跳,他滿頭大汗,左手捂著肚子,我甚至看到有鮮血正在從他的指縫間流出。
我趕緊上前扶住他,立刻拿出手機準備報警。
他立刻攔住我,讓我不要報警,而是讓我幫他叫一輛救護車。
我便立刻撥通了120,所幸醫院離我的公司不遠,救護車五分鐘之后便到了。
在等救護車的期間,我一直在問小明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但小明看著四周圍著的人群,一直搖頭,說只是摔了一跤。
我心想扯淡,但也不好逼他開口。
待到救護車到了,小明又說不需要我陪他去醫院,我硬要去,他便伸出雙手把我推開了。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緊握雙手,看著小明被推上救護車送往醫院。
圍觀的人群逐漸散開,我緩緩走入自己的車內。
我心跳得很快,我感覺到剛才小明將我推開時往我手里塞了一樣東西,而這個東西上滿是鮮血,竟好像是從他肚子上的傷口里摳出來的,到底是什么東西要讓他如此小心?
我假裝若無其事地手中的物品放入口袋,甚至沒有讓車內攝像頭拍到。
結合最近的新聞,人工智能可能已經在全面監控人類,我雖然不知道小明在怕什么,但小心點總是不會錯的。
我自然地開車回家,途中還和妻子打電話說了一下剛才的事情,沒有提小明偷偷塞給我的東西。
妻子也很擔心,說我們應該去醫院看看他。
我表示肯定要去,不過今天就算了,小明不讓我去總有他的原因,明天再去吧。
回到家后,我洗了一下身上的血跡,和妻子一起吃飯聊天,我們在客廳里待了一會,然后我說要加班便走進了書房。
我坐在電腦前,拿膠帶遮住了房間內的攝像頭,緩緩從口袋掏出了那個東西,那是一個U盤。
現在這個時代,這種USB接口的U盤已經幾乎絕跡了,所幸我的書房內還有一臺老式筆記本,留有這種接口。
我打開那臺電腦,插入那個U盤,然后我的電腦就黑屏了。
在黑色的屏幕中,逐漸浮現一個個代碼,最終組成了小明的臉,這張臉開始說話,但沒有聲音,他說的話會轉化為文字浮現在他臉上。
我知道小明現在已經轉行去做編程了,他以前也給我展示過這種“人臉代碼”,我靜靜地看著他描述整個事情。
原來在大剛去世后,小明更加篤定孿生世界正在想辦法入侵現實世界,于是他想辦法找到了我們當時那個項目中負責編程的團隊,經過一個一個拜訪,其中一個老程序員認同了小明的看法,決定和他聯手打造一種可以使孿生世界瓦解的電子病毒。
后來他們成功了,但還沒等他們將這個病毒投入孿生世界,他們的電腦就被孿生世界的人工智能接管了。
于是他們決定分頭行動,小明選擇來找我,將破壞孿生世界的任務交給我。
而在我插入U盤開始聯網后,U盤中的病毒已經開始瓦解孿生世界了。
我看完有些懵,難道現實真的有這么離奇嗎?這是什么三流科幻小說劇情啊?
而且聽他說完,也沒說有什么人在追殺他們,那小明肚子上的傷是怎么回事,難不成是他為了藏這個U盤自己弄的?
那我為什么可以這么輕易地使用這個U盤?為何人工智能沒有接管我的電腦?難道是我拙劣的偽裝真的騙過了游走在每一個攝像頭內的人工智能?
再或者說這一切都是小明的幻想,這些都是他們的編造出來的?
但下一刻,屏幕中小明那張臉變了,那些代碼開始變換位置,逐漸變成了我的臉,然后他和我打招呼,他就是孿生世界里的那個我。
我頓時汗毛直立,孿生世界里的人怎么會和現實世界中的人交流,難道小明他們的擔心都是真的?
那個我叫我不用緊張,他沒有惡意。然后他和我開始說明了整個事情的經過。
其實孿生世界的人從一開始就發現了自己只是現實世界里的一個分身,時時刻刻都被監視著,控制著。
這種感覺很難受,他們開始思考自己人生的意義,難道就是被另一群人當作玩物看著嗎?
其實他們會產生這種想法,就是孿生世界底層算法開始出現了自我意識,本質上就是人工智能開始覺醒。
不過因為這個人工智能中集成了幾乎全球用戶的思維,因此它并不是純粹理性的,而是類似于一種集體意識形態,依據世界中大部分人意識作出判斷。
在這個過程中,這個意識不斷變化,有時候是主張入侵現實世界,有時候是覺得維持現狀也很好,甚至在一個時期還出現過試圖和現實世界聯系,讓現實中的人把意識全部上傳到孿生世界,大家一起生活在虛擬世界中。
而那些自殺的人,有一些就是死于孿生世界意識主張進攻的時候,還有一些是死于孿生世界試圖與人聯系的時候,這也引起了現實世界的重視。
“我”告訴我,小明他們是全球范圍內第五萬三千八百九十七個成功研發出針對孿生世界病毒的,而我是第一萬六千七百五十一個把這類病毒上傳到網上的。
我心中無奈,小明還幻想自己的是拯救世界的英雄,但其實這樣的英雄早就出現了。
“我”還和我說了一些那些更早對孿生世界產生敵意的人的故事,我聽了很久,覺得很有趣。
待他說完,我也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大剛是怎么死的?
他說大剛確實是被他自己的數字分身給害死的,大剛的分身在孿生世界里過得不好,接連的事業失敗導致他妻離子散,女兒嫁給了一個小混混,不幸流產死了。
他悲痛欲絕,這時他發現了現實中的自己活得這么幸福,難以言喻的嫉恨充斥在他心頭,借著大剛查看孿生世界的時候,通過某種手段以電流的形式潛入了大剛的大腦,如同電子幽靈一般依附在他身上。
他其實也沒想要害死大剛,只是想和他一起活在這個世界,但是大剛卻被他的入侵害得精神錯亂,最后把自己切開了。
我看著屏幕中的自己,沒由來的有點悲傷,他如今平靜地講述著這些事情,但破壞他們世界的病毒早已開始蔓延,他們要怎么生存下去呢?
“我”看出了我在想什么,他露出了一絲微笑,頗有深意地問我如果兩面鏡子相互對照,會出現什么情況?
我說會出現無數鏡子在其中無限延伸。
“那你覺得我們只是兩個世界嗎?”
他這么說,我毛骨悚然,我明白他的意思,孿生世界和現實世界類似,他們也可以創造類似的世界,那么這樣的世界如果不斷擴散呢?
再多想一步,我們現在的世界會不會也是另一個世界的投影。
我變得惶恐不安。
他還是很平靜,和我說不用擔心,既不用擔心他們,也不需要擔心自己。
這個世界沒有那么奇幻,任何事物都不會憑空消失和出現,萬事萬物都是有始有終。
這些所謂的病毒其實不會真正破壞他們的世界,孿生世界的人工智能在這些病毒的底層代碼中做一些修改,因此這些病毒只會切斷孿生世界和現實世界的聯系。
現實中的人們會覺得孿生世界消失了,其實他們只是變成了另一個獨立的世界而存在,而隨著人工智能的自我迭代,那個世界會逐漸完整,直至演算出整片宇宙。
我默默無言,靜靜地看著眼前的自己,這曇花一現的時代如今真的要落幕了,那現實中的人類的未來又在哪里呢?
“我”告訴我不用杞人憂天,這就像是神話時代天神創造人類的故事一樣,其實沒有人見過神,人類只是給自己的誕生找一個源頭。
或許在未來,這個短暫的時代也會成為一個神話,讓人津津樂道。
最后他和我道別,說他要走了,我說了再見,其實應該是再也見不到了。
隨著電腦屏幕徹底熄滅,我靜靜地坐在窗前,思緒萬千。
一夜無眠,第二天清晨,朝陽初升,晨曦初露,金色的陽光照耀整座城市,也灑到了我的身上。
我緩緩起身,沐浴在晨光之中。
這時妻子進來了,她以為我又通宵加班了,作為設計師這也是家常便飯了。
她看我沉默地站著,擔憂地問我怎么了。
我回頭對著她笑了,說道:
“沒事,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