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石上堆覆著厚厚的冰雪。
這是一處模擬成雪山地貌的環境，山石陡峭，可在冰雪的覆蓋下，一望白茫茫無際，根本看不分明腳下的路。
學員們經過此段時，都不得不手腳并用攀爬，避免一腳踩空，而跌落下去。
紀鵬雙手緊緊抓著冰雪覆蓋的巖石，竭力向上攀爬。
刺骨的冰寒讓他手部的皮膚血管收縮，血液淤積和血細胞破裂壞死，凍得麻木發紅，冰冷的空氣隨著他的呼吸進入體內，似乎都浸透了心肺。
“好冷，好冷。”
他的頭發和眉毛上結上了一層冰晶，渾身上下的肌肉都感覺變得無比僵硬。
在冰冷的狂風吹拂下，甚至就連身體時刻傳遞的疲憊信號都若有若無，仿佛他的身軀已經化成了一座冰雕。
紀鵬看了四周一眼，滿眼的冰雪沒有一絲雜色，上方時刻飄揚著鵝毛般的大雪，他看不到其他學員的身影，耳邊也只能聽到狂風卷積的聲音。
“不可能完成的。”
“還有13公里的路程，怎么可能做到？那個教官簡直就是魔鬼，再這樣下去，我說不定都要死在這里。”
“她是鎮南兵團的強大武將，她在獸潮中殺了那么多怪獸，說不準根本不將我們這些普通學生的生命放在眼里，我便是死了，她都未必會在意！”
身體的虛弱和僵硬，讓他本能地升起一種恐懼，目標的遙不可及，更讓他感覺到軟弱。
一個身體強壯的人，更容易意志堅定，而體質虛弱則可能引起神經衰弱，更加容易產生極端的想法。
紀鵬的意志，漸漸被這份痛苦和軟弱所吞噬，到達了崩潰的邊緣。
他堅持不下去了，他想要放棄。
忽然——
“你可以選擇退出。”一道沉靜的聲音響起，“敢于面對自己的軟弱和不堪，同樣是一種勇敢，武道之路本就艱辛坎坷，成功者向來寥寥無幾，不必過于勉強。”
紀鵬抬起頭。
只見那一身深黑色軍服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前方，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沉靜肅殺，沒有同情，也沒有嘲笑，仿佛在說著再平淡不過的事情。
這讓他的心里感到好受了些。
“我，我退出！”他的聲音微微顫抖，仿佛費盡了全部的勇氣，可剛一說完，又覺得卸去了心頭的重擔。
“嗯。”沈鶴只是微微點頭，手直接抓住紀鵬的衣領，頓時只覺天旋地轉，轉眼間就回到了起點。
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再看他。
紀鵬看了眼體育場，復雜的情緒涌上心頭，一時間不知所措，頹喪地轉身離開。
……
“已經有13個人退出了。”姚朝武看著虛擬屏幕，同樣是垂頭喪氣。
他可以接受13個人被淘汰，但是其他人距離成功同樣遙不可及。
“姚校長。”江晟卻仿佛注意到了什么，“你看，葉亭序他在做什么？”
聽到葉亭序的名字，姚朝武立即看了過去。
蘇紈和葉亭序，是這一屆摘星班他最重視的兩位學員，不僅有著強大的潛力，而且一直都是在六中就讀，日后有所成就，也將是六中發展競爭力的重要資源。
“嗯？他怎么停下來了？”
姚朝武心中一驚，難道葉亭序也準備要放棄？
“不對，他這動作架勢，是在修行周天導引術？”姚朝武感到困惑，“這是什么意思？”
……
“周天導引術的第一幅圖，落地生根。”
葉亭序腦海中浮現出第一幅圖的種種細節，直接開始演練起來。
兩腿平行開立，然后下蹲，腳尖平行向前，含胸拔背，兩手環抱胸前，入抱球狀，虛靈頂勁，頭往上頂，頭頂如被一根線懸住。
他的身形輕微地起伏，如同正騎馬奔騰，身體隨著馬一起一伏，仿佛將馬融入了身軀。
可沒等五分鐘，以他現在的狀態，就感覺到腿腳酸軟無力，搖搖欲墜。
葉亭序的腦海中還在思索：“沈教官說，陳適道宗師觀察怪獸‘角云馬’的習性，將角云馬的起伏奔騰融入了樁功……”
“角云馬是一種很強大的怪獸，根據《怪獸基礎圖錄》記載，它們多聚集在昆侖基地市附近的草原地帶，一旦成年就是二階怪獸，媲美中級武者，獸將層次的角云馬也不少，甚至誕生過領主級！”
領主級怪獸，是怪獸族群中極為可怕的存在！
怪獸族群，并非完全和人類相廝殺，除去獸潮時期外，它們更多的是互相殘殺，是真正的物競天擇，弱肉強食。
而領主級，顧名思義……就是足以占據一大塊領地，而讓其他怪獸不敢侵犯的一方霸主！
至于怪獸王者，能被冠以“王者”之名，自然是怪獸族群的金字塔存在，連一方霸主都要臣服。
就像靈灣市淪陷之戰，面對怪獸王者“星穹鐵龍”，武道宗師都如流星隕落。
歷史上怪獸王者被斬殺的例子極少，但也不是沒有。
或者說，人類之所以能夠進入基地市時代，正是因為誕生出能和怪獸王者相匹敵的超級強者！
“角云馬，擁有著發達的肌肉和心肺系統，高效的氧氣吸收和運輸能力，骨骼堅實，肌腱和韌帶發達，擁有強大的適應性、體能和耐力。”
“我扎的馬步，只能說將馬融入了身軀，而不是角云馬！”葉亭序暗道，“角云馬的‘云’，指的就是它們奔跑起來，宛如踏云之駒，連云都能踏，何況是叢林、山脈、沼澤？”
“我若是真的能掌握其中的精髓，又豈會身體一疲憊，腿腳就虛浮？”
“當然，想要掌握精髓，肯定沒那么簡單。”
“沈教官給我們的訓練要求，超出我們的體能極限，但是超出的不多，能夠掌握其中一絲皮毛，大概就足以通過考驗。”
他的思路愈發清晰起來。
“角云馬的起伏奔騰……”葉亭序學過生物課，里面就有關于各種怪獸的特征，這些都是高考可能出現的試題，他記得很牢靠。
但是如何將其融入自身，這種概念對他還是太過深奧。
“那就在行走中尋找感覺。”他心意一定，“我的體能瀕臨極限，可正因如此，如何讓身體緩解疲勞，如何讓行走的過程變得輕松，這種感覺才能更加明顯。”
葉亭序立即行動起來，他的前進速度比以前更慢，動作姿態也顯得怪異，時而大腿繃緊，時而提腰收腹，時而撐膝收胯。
平時的他，可以輕易做到各種高難度動作，顯得沒什么區別。
可現在，牽一發而動全身，這份感知顯得無比敏銳，認真研究每一步伐間，肌肉、骨骼、關節乃至勁力的變化。
地形的復雜，更是讓這種變化得以凸顯。
眼前充滿各種障礙的道路，仿佛量身定做，化為他通往成功的天梯。
……
江晟和姚朝武緊緊盯著虛擬屏幕中的畫面，剛開始還有些不解，漸漸眼眸中也出現恍然大悟。
只見葉亭序在奔跑行走中，身體一起一伏，在那起伏之間，不停地轉換著全身的重心，隱隱有著駿馬奔騰的神韻。
效果也很明顯，無論是叢林穿梭，還是雪山攀爬，竟都顯得游刃有余起來。
“竟然可以這樣。”江晟眼前一亮，“不停地轉換全身重心，也就意味著將身體面臨的壓力分散到各處！”
“沈教官所模擬的地形，看似雜亂無章，可是其中正隱藏了她的目的，使他們的身體重心能夠更加順暢地進行轉換，擠壓出更多的體能。”
“身輕如葉，疾如奔馬……這次訓練考驗的是腿腳，而不僅僅是腿腳，通過全身的聯動，來維系下盤的穩固，才能真正叫做‘落地生根’。”
有些道理理解起來簡單。
可真正系統性的整理研究，總結出有效可行的方法，才是真正的難點。
武道不是神話，它是人認知自身，認知世界的方法，將沒生機的物質或精神變得奇妙，化腐朽為神奇。
武道發展僅有數十年。
正因一位位先驅者從平淡中發現真知，才讓它變得愈發璀璨繁榮，化為通天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