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泰明在空中呆呆地杵著,像是深夜懸浮的雕像。
他看見了堆在院落中的黑炭,很顯然是廚子的手筆,再聯想起褚寧薇臉上的灰霾,那么事情經過明顯至極——
這位南山宗的仙子真給徐先生當了丫鬟。
周泰明一開始還有些疑惑,他和南山宗的接觸不少,那門派上下都有三分傲氣,褚寧薇也不例外。
但這一刻,周泰明真覺得那擦桌洗碗的姑娘就是個丫鬟,她之前也許地位極高,但在徐先生面前,也要低下一頭......
周泰明不敢多看,從空中俯視本就是對修士的不尊重,他沒發聲叨擾,自顧自地抱拳離開。
陳十四看著周泰明匆匆離開又迅速返回,忍不住問:“周知府,我徐哥那怎么了?該不會打起來了吧?你回來得那么早......他們已經打完了?”
周泰明看了眼陳十四從沒停下的嘴,問季晨:“他一直都是那么能說的嗎?”
“是這樣。”季晨點點頭,問道:“周叔父,徐先生那邊......”
“沒事。”周泰明擺了擺手。
“沒事怎么會起那么大的煙?”
陳十四絮絮叨叨地說著:“徐哥那院子,以前可沒有這種情況發生的,現在褚寧薇來了,剛才還起了足夠籠罩半個安定府的煙,沒事?”
周泰明再次點頭,認真道:“真沒事。”
“真的嗎,我不信。”陳十四疑惑道:“那是什么情況?”
周泰明猶豫了好一會,道:“燒火做菜,燒出煙了。”
季晨:“......”
陳十四:“......”
兩人對視一眼,這樣的真相太過離奇,徐先生明明是修士,早已過了需要進食的階段,居然還會像凡夫俗子那樣燒火做菜?
“不愧是徐先生。”季晨感嘆道:“做個菜都能引起那么大的動靜。”
“不是徐先生做的。”周泰明緩緩道出真相:“是......褚寧薇做的。”
季晨和陳十四當場傻眼。
他們還以為褚寧薇找上徐逸只不過有話要說,要當丫鬟這話只不過說說而已,畢竟南山宗的宗主弟子又怎么可能成為丫鬟?
但聽周泰明的說辭,褚寧薇好像真的成為了徐逸的丫鬟,端茶送水都是小意思了,現在都開始幫忙燒火做飯了!
季晨自愧不如,感嘆道:“那可是褚師姐啊......”
他還有些話沒說出口。
比如那可是南山宗所有弟子心目中的仙子,連趙馳那樣的大師兄都連續幾個月表明心意,而且傳言里褚寧薇醉心修煉,不問世事。
如今卻心甘情愿成為了徐逸的丫鬟。
季晨心感震驚的時候,再確認一遍道:“周叔父,會不會是你看錯了?”
“我沒看錯。”
周泰明佩服之心溢于言表,道:“我方才在空中停留片刻,見到你褚師姐在擦桌洗碗,臉上還有黑灰,而徐先生在椅子上睡覺,怎么可能看錯?”
“牛嗶,牛嗶。”
陳十四忍不住搖頭感嘆:“不愧是徐哥。”
...
一周時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坊市里的百姓,漸漸習慣徐逸身邊多了個仙子般的丫鬟。
一開始,徐逸帶褚寧薇出門賒刀,這姑娘負責泡茶倒水。
泡的茶不是寡淡無比,就是撒滿了茶葉。
哪有這般泡茶的道理,心善的婦人小聲跟褚寧薇提醒茶水的比例,褚寧薇點頭照做,終于泡出了正常的茶。
緊接著,徐逸賒刀累了,躺在竹椅上休息,褚寧薇突然看到街邊丫鬟在給少爺揉腿。
褚寧薇覺得那才是丫鬟該做的事兒,于是照做,只不過徐逸咬牙切齒地跟她說:“輕一點。”
再后來,徐逸怕她無聊,給出十兩銀子讓她到處逛逛,感受下安定府百姓的生活。
褚寧薇照做,但卻沒有太大的購買欲望,最后把銀子都丟給了客棧里的廚子,要求當面看他們煮菜。
現在......
又一天清晨,徐逸看著滿桌的菜肴,也看著餐桌邊安安靜靜的褚寧薇,愣住了。
徐逸忍不住問:“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知道,但我知道要跟著你。”褚寧薇淡淡道:“總要有個身份在你身邊,那天那人說得挺好的,你差一個端茶送水的人。”
徐逸突然覺得陳十四那家伙還是有點用的,只不過現在過的日子太爽了吧......
爽到他都差點忘記面前這女人很危險了。
褚寧薇看了眼徐逸:“你好像很害怕我?”
“當一個實力比你強,還掌握著你身上秘密的家伙天天跟著你,而且還整天給你獻殷勤......”
徐逸嘆氣道:“是個人都會害怕的好吧。”
褚寧薇淡淡道:“葉越山好像知道我的身份,之前他的實力也比我強,同樣給我獻殷勤,但我沒害怕過。”
葉越山就是南山宗宗主。
徐逸看過周泰明的一生,知曉這個名字,只不過褚寧薇提及這名字的時候,像是提起一個后輩。
徐逸說道:“因為你知道他不敢對你怎樣。”
褚寧薇說:“我也不會對你怎樣。”
徐逸問:“為什么?”
“你問過這個問題,但現在我可以給出不一樣的答案。”褚寧薇認真道:“因為我們是同路人。”
她原來懷疑過腦中聲音的真實性,也曾懷疑過徐逸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機緣。
可跟著他賒了那么多天的刀,褚寧薇終于看出了點東西。
她的實力更強,看得到的東西自然更多,在徐逸每次把刀賒出去的時候,她看到了那些人身上的氣運變化。
都是變好,無一例外。
這就是她的機緣,她的修為停滯不前了一段時間,腦中記憶告訴她是少了些東西。
運。
人運、國運、蒼生運。
“同路人?”
徐逸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重復。
褚寧薇說:“就是我們最后會走向同一條路。”
“你這解釋跟沒說一樣。”
徐逸搖了搖頭,道:“你知道我的修為,也知道我做了哪些不能讓別人知道的事,我對這世界很多的情況都不了解,也不知道自己要走上哪一條路。”
“沒關系。”褚寧薇淡淡道:“你往前走就好了,反正我會跟著你。”
她這話說得平靜又堅定,很符合丫鬟的身份,感覺更像是對心上人百依百順的癡情種,如果徐逸走遠,會在后面大喊“夫君莫要走”的那種。
太陽升起,清晨的第一縷光灑在院子,也落在徐逸和褚寧薇的臉上。
褚寧薇撐起油紙傘,幫徐逸遮住了陽光。
徐逸心想有個這樣的丫鬟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