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聊天后，季晨把南山宗的師兄弟三人送到門口。

這是要離開了，南山宗弟子不久留，他們本就是過來調查妖魔一事。

“趙師兄。”

季晨說道：“妖魔一事的情況差不多就是這樣，至于魔影教落腳地，還望你同師門稟報一聲。”

趙馳有點猶豫，心想這事兒該如何稟報？

宗門長老本來就不會相信賒刀人預言道破天機，自己當然有方法能作證，可作證就要把自己被人震懾的事兒說出去。

十來歲的少年最怕丟臉，哪怕是修士，趙馳也不例外。

大概是猜出了趙馳的想法，季晨又道：“徐先生不喜歡與人為敵，而且最討厭別人與他為敵，方才那空中的真言，正是他滅殺魔影教孽徒的手筆。”

趙馳臉色微變。

他又想到了真言給他帶來的恐懼。

“如果隱瞞不報。”

季晨看著他輕聲說：“以徐前輩的修為，我們南山宗再......”

趙馳沉默了很久。

他明白季師弟說的意思——如果南山宗的態度跟他一樣，那可不好收場。

“是。”趙馳尷尬笑笑道：“此事我會如實稟報，”

“還有徐先生說的血光之災一事。”

季晨又提醒道：“當初徐先生告知我妖魔夜襲一事時，同樣說了血光之災四字，如果我沒有采取后續手段，估計早已命喪黃泉。”

趙馳認真道：“此事我會放在心上。”

季晨笑笑，解釋道：“師兄誤會我意思了，我是想說，你完全可以和徐先生搞好關系，他或許會幫忙化解。”

“嗯。”趙馳低低地應了一聲。

他不高興，季晨看得出來。

這種從小就生活在修仙門派里的修士藏不住情緒，哪怕徐先生已經威懾過，可季晨還是看出了趙馳眸子深處的不自在。

季晨暗暗地嘆了口氣，心想他已經盡力。

“師兄好走。”季晨輕聲說。

...

三道劍光騰空而起，穿梭漆黑的群山。

夜已經深了。

隨著真言的消散，安定府的百姓們已然回家躺下。

青石板長街上，徐逸和周泰明并排走著。

“這幫門派弟子的脾性多是如此。”

周泰明抬頭望向天空，說道：“深山修煉多年，不問世事，偶有下山，也習慣了仙人作派，生出了一生的壞脾性。”

徐逸點點頭：“知府不用幫他們說話，我不至于放到心上。”

他對著天空笑笑，《賒刀策》帶來的片段中，這三個家伙還有個不為人知的壞習慣——

他們每次從凡俗回宗門，都要改頭換面到勾欄小住一晚，只不過行蹤隱蔽，為了不被外人和宗門知曉。

“我本以為先生在安定府停留，是福也是禍。”

周泰明爽朗開口：“卻不曾想，先生肚量之大，反倒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誒。”徐逸伸手擋住，突然語重心長地說道：“周知府可是在擔心魔影教一事？”

“確實。”周泰明重重點頭道：“修行界靈氣逸散至凡間，大瑤的安定估計要被打破，但我不想讓安定百姓最先遭受那苦楚。”

徐逸道：“其實這事很蹊蹺。”

“請先生解惑。”周泰明說。

徐逸淡淡道：“修仙界靈氣往凡間逸散，過不了多久，兩個世界的靈氣就會相差無幾，到時候的凡俗，可要天翻地覆。”

周泰明點了點頭。

很多人都有這樣的想法，只是大家都不知道靈氣逸散什么時候是個頭，可聽到了徐逸的話，也算是有所了解。

他突然問：“那這樣，凡俗......”

徐逸擲地有聲：“亂！”

轟隆——

寂靜的夜空驚現一道雷霆，電光帶來了片刻光明。

“只能說那么多了。”徐逸看向天，心想這是越界了，又道：“天機不可泄露。”

周泰明鄭重抱拳：“前輩大義。”

天機不可泄露，道法不傳六耳，知天機者，不可逆天矣，泄露者必折陽壽!

他清楚這一鐵律，如今徐先生敢說出口，已是逆天之行。

果然徐逸又說起其他的事兒來：“周知府在安定府呆了三十三年了吧。”

周泰明道：“是。”

“你是好官，卻不一定能善終。”徐逸頓了頓，嘆了口氣道：“你覺得這妖魔該死，又或者說，你覺得整個大瑤王朝的所有人，不管修士或凡人，都應團結起來對抗妖魔，對嗎？”

周泰明愣了愣，問：“本官愚笨，聽不懂先生話里的意思。”

徐逸說道：“你剛才問過我，停雨幾年。”

周泰明點頭：“是。”

徐逸又問：“你還問過我，秘境來歷，我答了，你還記得答案嗎？”

周泰明此刻像個跟著師長思路答題的老師，又道：“是魔影教余孽所開。”

“還問了我，魔影教的落腳處，我也如實告知了。”徐逸輕聲說。

“是。”

周泰明越答越疑惑，他實在琢磨不出徐逸的意思，整個人像是被蒙在鼓里。

徐逸看著周泰明的眼睛，再次說道：“你已經知道了魔影教落腳點，南山宗的弟子也會回去稟報，確認之后，定會大舉進攻，我說的可對？”

“先生所言不錯。”周泰明點頭，隱隱約約間察覺到了什么，眉頭稍皺。

“那么問題來了。”徐逸輕聲道：“大舉進攻后，魔影教余孽落荒而逃，那秘境怎么開啟的？就算魔影教教主還有余力，可開啟秘境陣仗之大，你們會察覺不到？”

周泰明很想笑笑，可他笑不出來，言語里還在苦苦堅持：“先生莫要說笑，若魔影教教主妄圖施法開啟秘境，我定會聯合南山宗上下進行阻止。”

“剛才南山宗的三位弟子沒把我當人，同樣也沒把你放在眼里，他們看待凡間眾人的眼神，都像是看到異類。”

徐逸輕聲說：“周知府......魔影教只剩傷兵殘將，在他們開啟秘境之后，誰獲利最大？是魔影教？還是要接受三年大旱的虞州百姓？又或者......南山宗？”

“我......”周泰明的聲音很沙啞：“他們這是在殺人！”

徐逸默然無言。

他話已經說完了，也走到了家門。

周泰明突然說：“徐前輩，這事我會同太守商議，多謝前輩解惑。”

“客氣。”徐逸慢慢道：“三人行必有我師，你今天也給我解了一惑。”

徐逸關上了大門。

和曾經的每個夜晚一樣，他躺在庭院中央慢慢閉上雙眼。

只不過他今夜沒有入睡。

徐逸剛才說的是實話，周泰明的確給他解惑了。

他是善人。

善人怎么會隨便殺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