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婆子到外間坐著,越想越是惱怒,在肚子里將槐花的十八代祖宗都詛咒了一遍。又尋思著阮碧手里說不定還有好東西,得先哄出來才是。于是,走到里屋門口,輕輕叫了一聲問:“姑娘?”
“婆婆進(jìn)來吧?!?
“姑娘可找到耳墜了?”
阮碧搖搖頭,苦惱地說:“一時想不起放哪里了。”
湯婆子湊近她低聲說:“姑娘,指不定真是讓人偷了?!?
這么快就改口風(fēng),看來是分贓不成,阮碧肚子里偷笑,嘴上卻吃驚地說:“婆婆可知道是誰偷的?”
“指定是槐花,她是大夫人的陪房許寶樹的女兒,如今許寶樹在城郊的田莊里當(dāng)了管事,別人都高看幾分?;被ǖ哪懽右苍絹碓酱罅耍谕庠壕统F畚昶渌诀咝P?!?
阮碧惶恐地說:“那怎么辦?婆婆可要幫我?!?
湯婆子安撫地說:“我自然是幫著姑娘的?!鳖D了頓,試探地說,“姑娘可還有什么值錢的東西?趕緊收好,別讓她又偷了去?!?
“沒有了,都是些平常貨色?!比畋踢呎f邊不自然地絞著手帕,緊張地看著湯婆子,一副說了謊心虛的模樣。
湯婆子越發(fā)地肯定她手里還攥著一些好東西,心里癢癢的。她從前就??词乇魂P(guān)的姨娘姬妾,哄人最有一手,于是上身往阮碧身邊湊近一點(diǎn)點(diǎn),擺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樣,說:“姑娘,老婆子多嘴問一句。我瞅姑娘是個明白人,怎么就……落到如今的地步呢?””
阮碧長嘆一口氣,愁苦地說:“婆婆你不知道,我當(dāng)是真冤枉。”便將修祓時候遇到一群貴族少年的事情說了一遍。
湯婆子恍然大悟,說:“原來如此,姑娘遇到定公國府的少爺,當(dāng)真是倒了大霉?!?
見阮碧一臉不解,又說:“姑娘不知道吧?顧小白是定公國府的大少爺,前長公主的嫡親孫子,自小頑劣,平時在京城里縱馬傷人是常有的事情,有前長公主護(hù)著,定公國拿他半點(diǎn)辦法也沒有,便是官家也都要給長公主面子。”
阮碧越發(fā)的臉容愁苦,眉眼都耷拉下來?!捌牌牛阏f我該怎么辦呢?”
湯婆子看看門口的方向,低聲說:“姑娘,何不寫信給蘭大姑娘呢?怎么說,她也是你的……老夫人又一慣疼她。”
蘭大姑娘?阮碧想了想,似乎聽冬雪提過,是老夫人唯一的女兒阮蘭,遠(yuǎn)嫁在南方。
怎么說,她也是你的?難道自己是阮蘭的女兒?這么久,阮碧一直搞不明白自己是誰生的,不過顯然不是大夫人和現(xiàn)有的兩個姨娘生的,如果是老夫人女兒的女兒,因?yàn)橐恍┮馔獬錾患脑诖蠓蛉撕屠蠣斆拢故菢O有可能的。
阮碧黯然地垂下眼簾,說:“如今我哪里來還能寄信出去?”
湯婆子一拍胸膛說:“姑娘盡管寫,寄信的事情包在我身上。”
阮碧抬起眼皮詫異地看著她,說:“婆婆當(dāng)真?”
湯婆子使勁地點(diǎn)點(diǎn)頭。
阮碧不敢相信地看著她一會兒,露出感激的神色說:“那就謝謝婆婆,我一定不會忘記婆婆的恩德。”
湯婆子又看看門的方向,壓低聲音說:“老婆子先出去了,姑娘趕緊寫,明兒我就叫人寄出去?!?
阮碧點(diǎn)點(diǎn)頭,等湯婆子走出去后,連忙拉開案幾的抽屜,沒有找到任何信件,又去翻衣柜的抽屜……
槐花聽到響動進(jìn)來,看了一會兒,問:“姑娘在找什么?要不要我?guī)湍???
阮碧心里樂了,這丫頭還真大膽,居然還想借此機(jī)會摸清她的家底,于是便說:“在找我昨天戴的那對珍珠耳墜。”
槐花有點(diǎn)心虛,說:“那姑娘慢慢找,我去外間幫姑娘找找?!闭f完又走了。
阮碧查完最后一個抽屜,不免失望了,原主與阮蘭沒有任何的往來信件。原主的生母真是她嗎?如果真是她,為什么這么多年她不聞不問?正想的出神,茶妹端著漆盤進(jìn)來了。
“姑娘,吃中飯了?!边呎f邊放到案幾上。
阮碧看了一眼,見份量雖然也比從前小了,卻不是太明顯,在心里笑了笑。當(dāng)即坐下吃飯,立在一旁的茶妹小聲地提醒:“姑娘別燙著。”這其中隱隱透出的關(guān)切意思,讓阮碧詫異地抬頭看她一眼。
茶妹有點(diǎn)不安地搓著手,說:“姑娘,方才我在廚房,碰到姑娘從前的丫鬟冬雪了?!?
原來如此,冬雪終于有所行動了。
阮碧心情大好,把所有的飯菜都吃了個精光。
第二天大早,阮碧剛用完早飯,湯婆子蹭了進(jìn)來,殷勤的近乎諂媚地問:“姑娘信寫好了沒有?”
阮碧把昨晚寫好的信遞給她,感激不已地說:“必不會忘記婆婆的大恩大德?!?
湯婆子接過信揣在懷里,為難地看著阮碧說:“姑娘,這驛站一般只寄官府官家的往來信件,其他人寄信要……打點(diǎn)的……”
阮碧點(diǎn)點(diǎn)頭,從妝奩里摸出二百文遞給她。
湯婆子不接,說:“姑娘著實(shí)為難我了,這點(diǎn)錢是叫不動驛站的那些人的。”
阮碧又摸出二百文,見她還是一臉為難,只要再摸出二百文,苦惱地說:“婆婆,我無啥進(jìn)項(xiàng),你看……”
湯婆子心里早樂開花了,臉上卻裝出勉為其難的樣子說:“少是少了點(diǎn),到時候老婆子只好拉下一張老臉來求他們了?!边呎f邊接過六百文,揣進(jìn)懷里,“五姑娘,老婆子這就去托人把信寄出去。”
阮碧點(diǎn)點(diǎn)頭,期盼地說:“一切拜托婆婆了。”
“姑娘等我的好消息。”湯婆子懷里揣著信揣著錢,心里樂開了花。急沖沖地走出蓼園,也不多想,直接奔大夫人的院子里去。到大夫人院子里,見二姑娘站在廊檐下面拿著銀勺子喂八哥,她趕緊走過去,滿臉堆笑地行禮:“二姑娘早安?!?
二姑娘見她面生,問:“你是哪個院子里的?”
湯婆子說:“老奴姓湯,人家都叫湯婆子,如今在蓼園東廂房當(dāng)差?!?
二姑娘臉上露出鄙夷之色,說:“你不在那里當(dāng)差,跑這里來干嗎?”
“五姑娘讓老奴托人寄信給蘭大姑娘,我來跟大夫人稟告一聲?!?
二姑娘頓生好奇,問:“信呢?”
湯婆子從懷里掏出信,畢恭畢敬地遞上。二姑娘把銀勺子遞給大丫鬟春云,接過信,看了一眼,對春云:“賞她。”說著,轉(zhuǎn)身進(jìn)了屋子。大夫人在偏廳里看賬目,見她拿著信進(jìn)來,問:“誰的信?”
“小五寫給姑姑的?!?
大夫人驚異,說:“從前不見她寫信,這會兒倒開始寫了?抽出看看,都寫了什么。”
二姑娘抽出信,飛快地掃了一眼,遞給大夫人說:“甚是稀松平常。”
大夫人接過信看了看,信上只是寥寥幾語,果然都只是最平常的問候語。不免奇怪,說:“也不知道塞了多少銀子送出的信,就寫這些東西,這五丫頭搞什么鬼?”
“誰知道。”二姑娘漫不經(jīng)心地說,“她做事向來就這么不著邊?!?
大夫人笑了笑,說:“確實(shí)?!卑研烹S手扔進(jìn)抽屜里,不再管它了。
湯婆子得了二姑娘的五百文賞錢,心里美滋滋的,越想越覺得自己真是聰明,兩頭都得好處,美中不足的就是沒有見到大夫人。不過這一回不成,下回總成,湯婆子想著,過幾天再催阮碧寫封信。
回到蓼園東廂,進(jìn)里屋,笑呵呵地向她阮碧行個禮,說:“姑娘,事已經(jīng)成了,只是廣州路遠(yuǎn),怕是要等上一陣子才有回音?!?
阮碧說:“無妨,謝謝湯婆婆。”
忽聽一聲冷笑傳來,槐花揭開簾子走了進(jìn)來,冷冷地看著湯婆子,說:“大夫人叫你守著大門,你倒好,天天往里屋跑,要不要我去跟大夫人稟告一聲,我跟茶妹去看大門,讓你來服侍五姑娘好了?!?
湯婆子橫她一眼說:“你想去,誰個攔你了?”說罷,向阮碧行個禮,一揭簾子走了出去。
槐花對著她的背影啐了一口,又轉(zhuǎn)頭看著阮碧,不屑地說:“你還當(dāng)真相信了她,我告訴你,她方才去的是大夫人的院子?!?
湯婆子還沒有走遠(yuǎn),聽到這句話,頓時急了,擔(dān)心槐花毀了她的錢路,隔著簾子大罵:“槐花,你這個小賤人,你休要胡言亂語。”
“誰個胡言亂語,天打雷劈?!?
“小賤人,滾出來,別在姑娘面前說這些污言穢語?!?
“出來就出來,怕你不成。”槐花一挑簾子出去,繼續(xù)叫罵,“老虔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著什么算盤,我告訴你,我槐花不會讓你如意的。”
“偷東西的下賤貨,我是看著你爹的面讓著你的,你可別給臉不要臉?!?
槐花一聽,腦羞成怒,說:“下三爛的坑蒙拐騙的老東西,你信不信我拔了你的狗牙?”
湯婆子雙手叉腰,脖子一昂,說:“小賤婦,有種你就放馬過來。”
槐花當(dāng)即擼起袖子要打湯婆子,茶妹一把抱住她,說:“哎唷,我的好姐姐,你這是干什么呢?你忘記這院子里還住著四姑娘呀,若是她報到大夫人那里,咱們?nèi)圆涣硕抵摺!?
湯婆子氣的手腳發(fā)顫,說:“茶妹,你放開她,讓她來打我。我湯婆子在府里三十多年,便是老夫人都沒有給過我一個臉色,今天倒要看一個小丫頭的臉色?我呸,槐花,你有種就來打我,咱們正好去大夫人面前說說話,我倒想問問大夫夫這半夜三更摸到主子房子偷東西,是該怎么處罰的?”
正鬧的不開可交,門外傳來砰砰砰的打門聲,跟著有人嚷嚷著:“把門打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