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適剛要向盧煜說明情況，忽然，前一秒還穩穩當當站著的左春花，像是突然失去支撐似的，身體再度軟下來，若不是她就在晏適懷里，只怕要栽到地上。

“春花！”晏適緊張地立馬扶住她，關心并焦急地問：“你怎么了？”

一滴溫熱滴到他環在她身后的手背上，溫熱暈開，是血的顏色。

懷里的人雙眼再次閉上，在見到盧煜后，因不必再掛念晏適的安危，徹徹底底地不省人事了。

晏適這才注意到，在剛才的爭斗中，左春花頭磕到門檻上，后腦勺咳出一道口子來，鮮血正是從那里流出的。

“春花，你別嚇我，你說話啊春花！”

失去愛人的恐怖再一次把晏適籠罩，甚至比之前那次還要痛。

他害怕地緊緊抱住左春花，用力搖晃她的身體，企圖她能夠睜開眼睛，和自己說話、和自己爭吵……

“你別嚇我……”只一秒，他的強調就變得哽咽，“我不能再失去了，春花，醒醒，醒醒……”

盧煜也被嚇得不行，但相比晏適，他還算鎮定地先探過鼻息，確定她尚有呼吸后，又仔細檢查她后腦勺的傷勢，安慰道：

“你別擔心，傷口不大，應該沒事，我派人先把你們送回軍營去，這里我來善后。”

“好！”晏適將左春花攔腰抱起，上了士兵牽來的馬兒，顧不上街上許多行人，往軍營方向策馬狂奔。

而茶樓這邊，因為有盧煜的加入，局勢很快被控制住，這些殺手此行抱著必死之心，在發現敗局已定時，皆服毒自盡，竟是一個活口也沒留下。

不過三皇子府養的那倆好手倒是十分配合，見到清理現場的盧煜，聽話地主動放下兵器，笑呵呵地套近乎：

“大人，別沖動，大家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

而另一邊，晏適快馬加鞭，一把左春花帶回軍營，大氣都顧不上喘一下，便親自去找軍醫。

年過軍醫連藥箱都顧不上收拾，被晏適連拖帶拽，就拽到了左春花床前。

因是后腦勺受傷，故而左春花呈側臥的姿勢被晏適擺在床上，軍醫先是探過鼻息、把過脈、又看過她后腦勺的傷勢，還不待他開口，晏適便迫不及待地問：

“大夫，她怎么樣了？嚴重嗎？什么時候能醒過來？”

“夫人腦補受到撞擊，但后腦勺的傷口并不嚴重，并非致命傷，至于昏迷……”軍醫思索半晌，嘆息道：

“之前夫人就曾從懸崖上墜落過，從她墜崖后失憶的情況來看，老朽斗膽猜測，她的腦部之前就收到過撞擊，淤血未清，這次傷勢并不嚴重，就怕會牽連到之前的舊傷，舊傷疊新傷，這……”

晏適關心則亂，更加焦急：“會怎么樣？你說話啊，她還能醒過來嗎？”

“晏大人，您別激動，夫人雖昏迷，但我剛剛檢查她后腦勺的傷勢時，她有明顯反應，可見并沒到不省人事的地步，約摸過不了多久，就能蘇醒了。”

“但棘手的是，老朽這還是第一次碰到失憶癥的病人，所以不能確定具體會有反應，只怕夫人醒后，失憶癥會加重，連這段時間發生的事都忘了，大人，您得做好心理準備啊……”

聽他說左春花無礙，晏適這才松了一口氣。

他不怕左春花失憶，大不了，他陪著她把兩個人的曾經重新上演一遍，只要她不離開他，他什么都能夠忍受。

“不，不要……”

似乎是為了印證軍醫說的話，昏睡中的左春花突然有了反應。

她眉頭緊皺， 手腳不由自主地撲騰、掙扎，口中含糊地說著話，雖聽不清她具體說的是什么，可卻能明顯感覺到她的恐懼、害怕……

晏適連忙來到床邊坐下，緊緊握住她的手，輕聲哄道：“別怕，我在呢，別怕。”

他的陪伴和安慰似乎真的起到了作用，在夢中受到驚嚇的左春花情緒漸漸平靜下來，不過偶爾仍然會有掙扎的跡象，好像她正在努力企圖擺脫噩夢的糾纏。

而左春花，的的確確是在做噩夢。

夢中的她，從頭到腳水淋淋的，赤腳走在她曾跌落的那條河流中，和她一起墜崖的二皇子血淋淋地走在她前面，一根鐵鏈將他們兩個串聯在一起。

他瘋了似地，把她往河水深處拖，他就像是噩夢一樣，力氣大如牛，饒是她怎么反抗，都擺脫不掉。

四周黑漆漆的，就連天空也灰蒙蒙的，月亮始終不肯在烏云后探出頭。

周圍寂靜的，除了讓人陰沉壓抑的鐵鏈摩擦著、水流聲，再無其他。突然，一聲嬰兒啼哭傳進她耳中。

是誰？

左春花掙扎著回頭往越來越遠的岸上望，岸上忽然亮起一盞燈，燈光里，一個嬰兒沖著自己哇哇啼哭不停，聲音撕心裂肺，牽動著她的心。

燈光越來越強，男人的身影出現，他來到岸邊，抱起啼哭的孩子，沖著自己的方向，一聲聲地呼喚著，她依稀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春花、春花……”

漸漸地，越來越多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這些聲音各不相同，可全部都在她耳邊呼喊：

“春花……”

那道光也愈發強烈，身后的場景變幻，變成了京城、變成了青牟縣、簡陋古老的建筑攸然消失，昏暗的煤油燈被明亮的白熾燈代替，男人和孩子的模樣漸漸模糊，一家武館取而代之。

一個小女孩在武官內穿來走去，左春花看著她從丁點兒大，眨眼之間，變成高挑漂亮的大姑娘，看著一個張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臉出現……

河水越來越深，沒過她的腰、沒過她的肩膀、漸漸沒過她的下巴、嘴巴、鼻子……

左春花愈發窒息、越發陰冷。

現實中，她的身體下意識蜷縮，嘴巴蠕動，一個字節不停重復，仔細聽，是“冷……”

晏適忙小心翼翼地替她裹好被子，把她摟入懷中，希冀可以通過這個方式，緩解她的寒冷。

隨著他的動作，河水褪去，左春花漸漸從壓抑的河水中解脫，她剛要緩一口氣，前方只知一昧拖拽她往前的二皇子突然回頭，瘋癲大吼：

“不！你是我的，我得不到的，誰也別想得到，一起死吧！左春花，我們一起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