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快！”

老郭哈哈大笑道，“痛快，兒子，唱的好啊。”

秦懷仁笑笑道，“干爹教的好。”

老郭更開心了，嘴角都扯到了后腦勺，汪惠走了過來說道，“孩兒啊，你就別奉承你干爹了，看給他高興的，都快找不到北了。”

余謙也走過來笑道，“就是，徒弟是我的，這功勞也得是我的。”

老郭不服啊，說，其他的我先不說，這唱戲可是我教的。

倆人加起來快八十了還跟哪兒掐架呢，汪惠也懶得管他們，回后廚做飯去了。

秦懷仁在一旁樂的不行，小陶烊也嘴癢了，拉拉秦懷仁的袖子說道，“哥，咱倆唱一個唄。”

秦懷仁看著他那希翼的小眼神心疼的不行，小陶烊挺可憐的，不是說他的身世，而是他在老郭家的處境。

小陶烊有個外號叫京劇神童大家都知道，小小年紀唱起老生來那是不輸專業演員，可倒霉就倒霉在這份兒天賦上，郭齊麟、燒餅他們在陶烊面前不管是唱曲兒還是學相聲都是個弟弟，到哪兒都是給他當背景的那個。

你說幾個小小子能樂意嗎，所以郭齊麟他們都不愛帶他玩兒，挺孤僻的，夜半三更躲被窩里都哭啊，弄不明白自己和大人都合得來怎么跟同齡人就處不攏了。

秦懷仁有時候也管管他們，可交朋友這件事還得看自己，也就這一兩年吧，他們的關系好了一些，但也不多。

“好，你想唱什么？”

小陶烊眼睛一轉，“哥，咱唱《坐宮》吧。”

秦懷仁笑這點他的額頭，“臭小子占我便宜。”

扭頭對兩老頭說道，“師傅、干爹，我和陶烊唱一段兒《坐宮》你們聽不聽。”

一聽又有戲聽，他們也不吵了，端坐在沙發上說道，“快快快，我都等不及了。”

秦懷仁和陶烊對視一眼，開唱了，“聽他言，嚇得我渾身是汗，十五載到今日方吐真言…”

他這段扮演的是鐵鏡公主，也就是青衣的角色，雙手翹起蘭花指，捏著嗓子唱出來還真有李盛素老師那味兒，連廚房里的汪惠都停了下來，靜靜的享受。

“…我和你好夫妻恩德不淺，賢公主又何必理太謙，楊延輝有一日…”

陶烊一張嘴也不輸秦懷仁，腔調扮演那都是極好的，郭余二人聽的來都開始搖頭晃腦了。

這段戲難度最高的就是那句‘站立宮門叫小番’，最后那個番字在本就高的腔調上還得翻八度，這叫嘎調，《紅燈記》里也有一句‘我邁步出監’這個監字也是同樣如此。

只聽小陶烊屏住了氣往上一頂，那個番字就給頂上去了，又長又穩，郭余頓時就叫起好來。

小陶烊唱完也有些得意，可還得說秦懷仁壞呢，陶烊這邊剛唱完他又起頭了。

“那蘇龍魏虎為媒證，王丞相是我的主婚人。”

這段叫《武家坡》，秦懷仁唱的是薛平貴，那剩下的就只有王寶釧了，小陶烊愣了下也只能掐著嗓子唱道。

“提起了別人我不曉，那蘇龍魏虎是內親，你我同把相府進，三人對面就說分明。”

味道是有了，可陶烊嗓子能唱老生自然在青衣上就要差一點，還好的是他還小，沒過變聲期，這會兒也還能唱。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就唱了起來。

郭齊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了，背著書包站在門口，連老郭都沒注意到他，小胖子癟著嘴臉都垮了。

一曲終了，先鼓掌的卻不是老郭兩人，而是郭齊麟，能看得出來他臉上還有一絲別扭，但這要是放在以前，郭齊麟看見陶烊唱戲扭頭就得走，根本別說給他鼓掌了。

老郭和余謙也鼓起掌來，郭齊麟放下書包后就坐在了秦懷仁旁邊，聽著他們說戲對詞兒，雖然沒說話，但也沒走，他這表現讓其他人都起了疑心，太反常了，不得是闖了什么禍吧。

終于，郭齊麟說錯了真正的原因，“爸，師傅，我想退學。”

老郭愣了下，眼里頓時冒出了喜悅，覺得不合適又壓了下去，問道，“孩子，你可得想好了。”

余謙也說道，“就是，你成績不錯，以后考不上清北，考個正牌大學也是可以光宗耀祖的，沒必要吃這份兒苦。”

老郭不樂意聽了，悄悄的推了一把老余，說的都是什么屁話，懂不懂什么叫子承父業。

老余絲毫不動搖，他比老郭想的要單純，孩子該有自己的選擇。

郭齊麟搖搖頭，堅定的說道，“我喜歡相聲，我想學。”

有句話他不好意思說出口，老郭是他的偶像，他不想老郭以后再像曹離開那晚那樣傷心了，他看著難受。

老郭激動的抹眼淚，連說幾個好后把他抱在了懷里，還是自己的孩子知道疼人啊，心里懸著的一塊石頭也落地了。

說句不昧良心的話，徒弟再好那都是徒弟，哪兒趕的上兒子親，他如今也算有一份兒家業了，自然是希望兒子來繼承。

后廚的汪惠也偷偷的抹眼淚，她其實在郭齊麟面前挺尷尬的，自從和老郭結婚后她就主張將郭麒麟從老家接到身邊。

人是來了，但孩子已經快十歲了，和她并不是很親，就算汪惠把小郭當親兒子一樣養，兩人之間依然有隔閡，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這后媽當的實在太辛苦，可她從來沒抱怨過，就連生孩子這件事都跟老郭言明了的，郭齊麟沒成年之前或者他不同意，那她就不生了。

后媽當到這個份兒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郭齊麟也知道汪惠的好，可心里一直有股子勁，一時半會還轉不過來。

一家人高興，老郭和余謙大中午就喝了個爛醉，可老郭那酒量哪兒是余謙的對手，矛頭就指向了秦懷仁，秦懷仁是不怎么喝酒，但不代表他不能喝，兩師徒玩兒游戲行酒令，沒一會兒余謙就喝多了。

他們是喝美了，又惹得汪惠埋怨，一個個老大不小了也不知道愛惜身體。

吃過飯，郭齊麟去小睡一會兒就要上學，下桌的時候拉著陶烊在一旁低著頭說道，“陶烊，對不起，我以前不該那么對你的。”

陶烊聽后眼淚就下來了，到底是個孩子啊，再能忍那也有個限度，抱著郭齊麟就哭啊，哇哇的，把汪惠都嚇到了，連忙過去問是怎么回事，得知情況后她又哭了，都不容易，都是好孩子。

轉過天，秦懷仁就在玫瑰園當起了代課大師兄教郭齊麟說相聲，陶烊也一起學，沒什么不傳之秘，都是基礎功。

過了幾天，郭齊麟退學的事情也辦妥了，老郭親自去辦的，老師全程沒給過他好臉色，他也只能陪著笑臉。

也是他活該，人家郭齊麟期期全班第一，妥妥的讀書苗子，突然就退學了，你讓人家老師怎么想。

這不混賬父親嗎！

奈何老郭是親爹，人家老師攔不住，小郭往后就只能抱著一個小學畢業證向老郭看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