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會議散了，大家都在往回走，雖然大家沒再說什么，但是陳嚴心里都懂。

林勝華也有些失魂落魄地往外走，突然間，他看到了一個身影。

“老……老師？”林勝華驚訝地發現，對面站著的竟然是他的小學老師姜和平。

“回來了啊?！苯推綄λ冻隽诵θ?。

林勝華又想起了昨晚他媽跟他說姜老師拿著清退費幫他們家渡過難關的事情，他道：“老師，你……”

“嗯？”姜和平笑道：“怎么支支吾吾的？”

林勝華低下頭：“我只是有些看不懂我們村了?！?

姜和平開著玩笑：“大學生都看不懂，那看來你這學問還要再提高咯?！?

林勝華則想到了一件往事，他說：“老師，我記得您之前是有機會調到縣城學校去的，如果你那個時候去了縣里，是不是就會有正式編制了，后來也就不會因為學校縮減被清退了?！?

“應該吧。”姜和平點了點頭。

林勝華問：“那您當時為什么沒去？”

姜和平道：“剛才你不是聽老支書說了這么多嘛，當年我們新安江移民來的時候還帶著不少需要上學的小孩，大家語言不通無法教學，而學校只能要一個老師，只能從我跟你老雷叔里面選一個。”

“是你老雷叔把這個機會讓給了我，他寧愿自己接著務農。而那個時候，我就答應了他，我一定要給村子里面培養出來大學生。不然，就是我對不起他了?！?

林勝華又問：“那您后悔過嗎？當年要是您離開了，那您的條件跟現在就完全不一樣了?！?

姜和平笑著搖搖頭，他說：“孩子啊，人一生中會有無數次選擇。其實怎么選都是對的，我當年選擇去縣城是對的，我選擇留下也是對的。但我也知道，我怎么選都是會后悔的。最后，也都是會無怨無悔的。”

說完，姜和平轉身就要走了。

林勝華又在后面喊：“老師，那如果您讓您再選一次，您會怎么選？”

姜和平沒有轉身，只是背對著揮揮手：“人生沒有如果?！?

……

林勝華要回城了。

任梅花給他收拾東西，包里面塞了又塞，里面擠滿了東西，外面摸上去硬的跟石頭一樣。母子倆鬧了幾天脾氣，一直沒說話。

林華松問她：“兒子都要走了，你還繃著？”

任梅花道：“不然怎么辦，我這個當媽的先跟他低頭？”

林華松道：“母子之間有什么低頭不低頭的。”

林勝華也收拾好了，從房間里面出來，任梅花把東西給他，然后又提起塑料袋：“這里面東西路上吃。”

“好?！绷謩偃A接過了袋子。

林華松幫他提著東西，又對他使了使眼色。

“媽?！绷謩偃A突然叫了一聲。

“嗯？”任梅花抬頭。

林勝華問：“你說陳伯伯說的那些都能實現嗎？”

任梅花道：“你陳伯伯從來沒吹過牛。”

林勝華道：“可陳伯伯不是要退了嘛。”

任梅花有些較勁地說：“可村子還在往前走，我們這些人還在努力。”

林華松趕緊拉了拉任梅花的袖子。

任梅花也覺得自己說話有點重了，她緩了緩語氣，說：“我相信我們村子會越來越好的，朝陽小區只是一個開始，不是一個終點?！?

林勝華沉默地點點頭，他轉過身說：“媽，我走了?！?

“走吧?！比蚊坊_他揮揮手，說：“多穿些衣服，別凍著。有空……有空……在外面好好照顧自己吧?！?

“嗯?！绷謩偃A接過父母手上的東西，往前走著。

等兒子拐過彎角，任梅花才有些難過地靠在了林華松手臂上。

林華松問她：“后悔了？”

任梅花道：“有什么后悔的，父母子女一場，本就是看著他們離我們原來越遠，越有出息，離我們就越遠?！?

“那你哭什么？”

“管得著嗎，你！”任梅花擰了林華松一把。

“媽。”不等林華松痛呼，前面又響起了兒子的聲音。

任梅花抬頭看去。

林勝華提著東西在前面說：“我不想走了，我想留下來?！?

任梅花和林華松都十分錯愕。

“你說什么？”任梅花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林勝華道：“咱們村子以后能發展的那么好，我現在走不是虧了嘛?！?

任梅花嘴唇微顫，她倔著說：“你不是看不上我們村嗎？”

林勝華道：“那丈母娘家再富裕，我也不能當上門女婿。還得咱自己家富起來，我才有底氣?！?

任梅花被兒子的話逗笑了。

林華松也咧著個大嘴笑著。

……

朝陽小區的選房風波最終平息，村民也理解了這個選擇，朝陽小區由灘坑水庫移民先選，剩下的再讓有購買意向的村民抽簽選房。

雖然風波平息了，可陳嚴內心很清楚，要真正解決這個問題，就需要滿足村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F在已經不是向天要一碗飯的時候了，大家是想真正過上有品質的生活。

陳嚴許諾下的那些東西，在將來都是要兌現的。可村子接下來要怎么發展，陳嚴卻沒了頭緒，村干部商量了幾次，雖提出了不少建議，但總的來說，還是有些迷茫。

劉豐又坐車來到了三石村的村委辦公樓，他說：“工作不好干吧？”

陳嚴搖搖頭，沒說話。

劉豐似是自語：“可天底下又有哪件事情是好干的？對你如此，對我也是如此?！?

陳嚴還是沒說話。

劉豐道：“你今年也要退了吧？”

“嗯?！标悋傈c頭。

劉豐道：“我也要退了?！?

陳嚴抬頭看他，但入眼的是一張疲憊且滄桑的面孔，陳嚴內心也不禁軟了一下，他聲音柔和了許多：“以后好好歇歇養養身體吧，咱倆是同齡人，可你長得比我老多了。”

劉豐只是笑。

陳嚴想起了這些年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心中的那一點不快也隨之煙消云散了，他道：“我們都老了。”

劉豐道：“是啊，算了，不聊這個了。這次灘坑水庫移民的事情，你們做的很好，接下來還有個任務要交給你們村?！?

“什么？”陳嚴牙齒都哆嗦了一下，他現在就怕聽見任務兩個字。

劉豐笑著說：“是領導來調研考察你們村子，你們負責接待講解一下。”

陳嚴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