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慶成問陳嚴：“聽說你最近在煩惱灘坑水庫移民的事情？”

陳嚴點點頭：“你也聽說了？”

呂慶成道：“聽說都吵翻天了，還有人去村里的辦公樓找你們吵架，是吧？”

陳嚴扶著額，手指輕輕揉著太陽穴：“是啊，想到我都頭疼。你怎么也開始關心起這樣的事情來了，你也想買朝陽小區的房子？”

呂慶成無語地看著陳嚴：“你說呢？”

陳嚴道：“那你是有什么想法嗎？”

呂慶成道：“我只是想起了很多往事。”

“哦？”

呂慶成慢悠悠地回憶著說：“我記得我們剛移民過來的時候，那時候是真窮，我們跟你們本地人因為半塊爛番薯都能吵上半天。你再看看現在，你就算讓我吃，我都不想吃，你要是想要番薯，我完全可以送你幾擔子。”

“當年我們移民過來，確實給村里添了很多麻煩，可那是因為我們太窮太苦太慘了。等后來日子慢慢好過了，我們跟本地人也就沒什么區別了，后來這些年，我們沒有麻煩過你們吧？”

陳嚴認真地點點頭。

呂慶成道：“所以我想說的是能吃飽了，移民跟本地人之間也就沒有矛盾了。當然現在大家都能吃飽了，但大家都想過上更好的日子。住泥房的想住磚房，有電視的想換大彩電，有電話的想買手機，有摩托車的想換汽車。能讓大家把日子過更好了，眼前這些矛盾就沒有了。”

一席話點醒夢中人，陳嚴感覺自己頭皮都麻了一下。是啊，他一直困在把朝陽小區讓移民先選的桎梏里面。可朝陽小區對本村來說，真的是最好的未來嗎？

山上村民的小孩上學是不方便，可如果農村如果也有像城市一樣的校車接送，那上學還能不方便嗎？

山上村子有他們耕種多年的土地，有他們自己的宅基地。如果他們手上有錢了，造獨門獨棟的新農村別墅不好嗎？不比山下的套房強嗎？

山下是準備做公廁，是準備按照城里的標準裝路燈，房間里面還可以做衛生間。可如果山上也能有路燈，也能有完整的下水道系統，造出來的房子就真的比山下差了嗎？

如果他們把路面硬化做好，村民如果能買得起汽車，下山不過幾分鐘而已，那山上和山下又有什么區別？

再退一萬步說，就算朝陽小區全被選完了又能怎么樣？他們還有龍灣小區，村集體資金如果充足，那還可以造更多的小區，造更好的小區，到時候一樣能安排給山上村民。

陳嚴眉頭逐漸舒展開來。

見陳嚴這般，呂慶成拄著拐站了起來，他拍拍屁股說：“我也要回家了。”

陳嚴看著呂慶成的背影。

呂慶成慢慢地走著，他說：“放心吧，我明天就去村里簽字，有補償誰不想要呢。”

“這人……”陳嚴搖搖頭。

……

晚上，任梅花捶著老腰回了家。

“快給我按按，輕一點輕一點，你想按死我啊。”任梅花一邊痛呼一邊罵老公。

林華松也被她說的惱火起來，他道：“給你按就不錯了，輕了重了挑三揀四，煩不煩啊你。”

“嘿，你……”任梅花氣的轉身，這一轉身腰又疼了：“哎喲。”

林華松一陣無語。

“我來吧。”林勝華擼起袖子走上前來。

“那你給你媽按吧。”林華松把位子讓開。

林勝華在任梅花后面坐好，小心地按著她的腰。

“哎，還是兒子按的好，你看你，讓你干點事情就不耐煩，一天到晚你能干點啥。”表揚完兒子之后，任梅花又開始吐槽起了老公。

林華松忍住沒翻白眼。

林勝華卻忍不住道：“媽，你年紀也大了，腰又不好，要多休息，你吃飽撐的一天到晚去給人家做工作，人家買不買房子，關你什么事？”

前半截話任梅花聽著還是挺開心的，覺得兒子在心疼自己，后半截她就覺得有點不舒服了，她道：“你這叫什么話？你媽我是村干部，又是村里矛盾調解隊伍里面的調解員，這就是我的事。”

林勝華道：“當什么村干部，又不掙錢，就那么一點補貼，夠干什么的。尤其是當什么調解員，純粹吃飽撐得，誰夸你好了？”

任梅花被兒子說的無語。

林勝華說：“你要不跟著我去城里算了，干點什么不比在村里強。這村子有什么好的，又破又爛又臟。有些村民又很不講道理，講話那么難聽。城里不比村里強啊，有公園有飯店，有干凈整齊的馬路，晚上到處都是燈火通明。”

任梅花眉頭大皺，她問：“聽你話里的意思是你不想回村子了？你就這么看不上生你養你的村子嗎？”

林勝華皺眉道：“農村有什么好的，又窮又破又沒機會，我出生在農村，這不是我選的，但我考上大學能去城里生活，這是我努力得來的。看不上又怎么了，有什么好讓我看上的？”

任梅花一下子推開了兒子的手。

林勝華還愣了一下，不明白一向寵愛自己的母親為什么發這么大的火，他看向了自己父親，卻發現父親也是沉著臉。

任梅花上下看看兒子，她道：“還生在農村不是你選的，你以為你上大學就是你選的嗎？你上大學那年，我們這里遭了災，家里的菇園全給毀了，我們欠了一屁股債，你上學的學費一點沒有。”

“是你的小學老師姜和平拿著自己的清退費幫我渡過難關的，是你看不上的這些鄉親們，用自己省吃儉用的錢給你送上學紅包，才給你湊夠去城里的學費和生活費。沒有他們，你連學都上不了，高中畢業你除了務農還能干嗎？”

“啊……”林勝華整個人怔在原地。

任梅花痛心地說：“這么多年我都沒有跟你說這些事情，我是不想讓你欠這些人情債，你長大了就應該有自己的選擇，有自己的生活。這些東西，是爸媽欠他們的，我們來還。”

“但我真沒想到你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你以為就你自己有出息嗎？你陳伯伯當年就能去縣里工作，是他主動放棄好工作，非要回村里帶我們擺脫貧窮。”

“往后這么多年，他不是沒有機會往上走，只是他放不下我們，放不下生他養他的村子。他當年要是走了，說不定已經是個大領導大干部了，還用在這里被你這個混蛋看不起？你這么多年的書，都從屁股里面讀進去了嗎？”

林勝華被罵了個狗血淋頭。

“好了好了，別再說了。”林華松還勸了一句。

誰料又捅馬蜂窩了，任梅花指著他罵道：“就是你這個當老子的沒帶好頭！”

林華松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