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只見鶴翎那逼問的眼神沒有絲毫的緩和。

不知心頭猛然一驚！

她下意識地低頭看了自己一眼，還好隱身術沒有失效，連忙鎮靜下來，往后退了幾步。她沒有忘記，隱身術算是她學到的道術中最難駕馭的道術之一，稍一不慎就很容易失效，上次在孤兒院時的失敗經歷還歷歷在目。

“再不自己站出來，我就不客氣了！”鶴翎叱喝道。

不知心想，難道自己已經露陷？她猛然回頭看一眼后方已經緊閉的大門，看來已經全無退路了。

“是我！”婢女中忽然有一人上前跪倒在地。

眾人都用訝異的目光看著她。不知更是不明所以，這個婢女居然會替自己出頭？

鶴翎踱到那個下跪的婢女身邊，“你的身上怎么會有世俗之氣？”

“我……是我該死，我忘記告誡，今日曾到市中購買脂粉，跟凡人有接觸……我回來已經知錯，吐納調息三個時辰，沒想到世俗之氣還是沒有去凈……”婢女戰戰兢兢道。

鶴翎看樣子雖然尚有怒氣，但是聽了這個婢女的解釋，剛才如臨大敵的心情總算是放松了些，“去吧，叫冬梅來代替你，你這樣不能到摘星樓守陣了。姜公子接觸到世俗之氣，會妨礙他洗凈對塵俗的記憶的。”

那個婢女連忙磕頭，唯唯感恩離去。

“啊，姜一鳴果然在他們手里！”

這一個事實得到了印證，不知有種塵埃落定的確定感的同時，一陣毫無勝算的焦慮也緊接著襲來。

境況已經容不得絲毫的猶豫，不知吸取了教訓以后，只敢遠遠地跟蹤著那群婢女，不敢接近她們十米之內了。

*

摘星樓，樓如其名，勢可摘星。

樓的本身并非如摩天大廈一樣高聳入云，而是只有區區六層，以應六六無窮之數。但是由于矗立在員丘山顛，在周圍廣袤的丘陵林海當中，殊然獨立，風景獨占。

在天朗氣清的夜晚，登臨摘星樓樓頂，憑欄遠眺，面北可以極目湯湯大海，朝南可以盡覽整個不死國境，燦星朗月，都似乎伸手可擎。

摘星樓的頂層是不建圍墻的景觀亭，十二根畫棟支撐起一個美輪美奐的藻井式天頂，天頂中央是一個井口大小的天窗。

此刻，在天窗的正下方，正平放著一面銅鏡，磨得雪亮光潔有如天腳下平靜無風的湖面。銅鏡底下壓著一張寫滿祭文的絹緞，周圍是用朱砂畫成的一個足有十米見方的巨大六芒星，六芒星的每一個角上都點有一盞蓋有防風燈罩的長明燈。

女魃立在六芒星外，對著中央的銅鏡口中念念有詞，忽然，她雙眸一亮，低斥一聲“成！”，那分列在六芒星的六個角上的長明燈霎時“忽”地一下同時亮起，昏暗的頂層頓時被照亮。

女魃背起雙手，看著已經快升至天頂的滿月，又看看放置在六芒星中央的銅鏡，雙眸中透露出勝券在握的笑意。

*

鶴翎站在摘星樓下，抬頭看見樓頂亮起燈光，便對眾婢女吩咐道：“你們分別守在塔底四個入口處，不得讓任何人等出入，不得有絲毫懈怠。還有，無論聽見樓內或別處有任何動靜都不可輕舉妄動，以免中了賊子調虎離山之計。”

眾婢女齊聲回答：“是。”便兩兩結伴守在塔底的入口處。

不知站在不遠處看得真切。這些婢女全都是花草鳥獸修煉所化的精怪，既然能被挑選來把守這個看似內有乾坤的摘星樓，自然都是修為出眾之輩。尤其是那個鶴翎，她的真身是千年鶴精，法力匪淺，從她能輕易感覺到不知身上的凡俗之氣便能窺一二。

正當不知感到棘手的時候，鶴翎來到摘星樓正門前，伸手將門推開。

不知見狀，來不及思考，連忙故技重施，快步沖上去，尾隨鶴翎閃進了樓內。

摘星樓底層大廳燈火通明，陳設古樸華麗，一梁一棟都精雕細琢、獨具匠心。然而，只有大廳一側通往樓上的盤曲扶梯，吸引著不知的目光。她站在大廳的一角，等待著鶴翎上樓，自己好尾隨跟蹤。

然而，鶴翎顯然并不著急走向那段樓梯。她慢慢轉身關好大門，來到大廳中央，冷笑一聲。

“果然，剛才只是湊巧有人無意中替你打了掩護。這下，你無路可逃了。”

不知心里一個咯噔，下意識地掃視了四周一眼，見別無旁人，心想：“這次真的被發現了嗎？”可她看見自己的隱身術并沒有失效，不免感到僥幸。

“藏頭露尾的家伙，納命來吧！”話音剛落，一柄霜刃已經從鶴翎手中飛出，直刺不知胸口！

不知驚叫一聲，閃身躲過。然而由于大吃一驚，擾亂了心神，隱身術頓時失靈，赫然出現在鶴翎對面！

“哼，雕蟲小技！”那柄利劍一刺不中，瞬息自行回旋又飛回鶴翎手中。鶴翎看見自己面對著的竟是個普通的人類，心理上頓時占盡了優勢。她凌空一躍，翻身如獵鷹俯沖向獵物一般持劍直刺不知！動作之快，讓不知只是看見她在自己眼前一晃，霜刃便已迫至眉間！

鶴翎眼看就要將對手刺死，忽然眼前驟然出現一道耀眼的亮光直刺得她兩眼生疼，緊接著手腕一震，長劍插入了一件硬物當中。

鶴翎正心中大驚，視覺尚未恢復，手中的長劍也未能立刻從硬物中拔出之時，卻側面一陣勁風，避無可避，被一個龐然大物撲倒，重重摔在地上，直摔得五臟六腑都隱隱作痛。而她的長劍還深深地插在墻板當中。

“日出東方，黑庶騰騰。千人萬馬，眼黑錯錯，前面山擋，后面水攘，左邊龍蟠，右邊虎文。吾奉：三山九侯先生律令攝！”

一張定身符從不知手上飛出，落在鶴翎身上，鶴翎頓時再無法動彈半點。

“唐小白！”不知激動地朝剛才那陣白光發出的方向奔去。那果然就是唐小白化身為白虎時的耀眼光芒。

“你是不是瘋了！”白虎一只虎爪還踩在鶴翎身上，雙目中充滿了怒火，“竟然一個人跑到這里來？！”

“唐小白，對不起……我……”不知正想解釋，只聽見外面開始騷動起來，其中一扇門被試探著推開，守衛婢女們的驚詫目光已經落到了他們身上！

“唐小白！……”唐小白在身邊，不知頓時感到有了依賴，看著馬上就要涌進來的敵方援軍，她有點不知所措了。

“這里交給我吧……但是你不能死！要是你死了，做了鬼我也不會放過你！”唐小白說完，沖率先撲過來的婢女怒吼一聲便飛身撲了過去。

“嗯！你也要小心！”不知會意地點點頭，立刻轉身奔向通往樓頂的唯一通道——那段盤曲的扶梯。

跟底層的燈火通明形成鮮明對比，樓上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僅僅依靠從窗眼里照射進來的依稀月光，根本看不清周圍的環境。

不知奮力向上攀爬著，周圍只有自己急促的喘息聲和一步緊似一步的踏在木質階梯上的“通通”聲，除此以外，再沒有別的聲響，就連只有一層之隔的樓下的打斗聲都絲毫聽不見了，寂靜得就像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一般……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