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九日
放學(xué)后,陳文殊回家吃了兩片吐司。
隨后到服裝店買了件polo衫和牛仔褲,穿上后終于像人樣了。
接著,他走進(jìn)蛋糕店。站在玻璃柜臺前,黃油夾心面包、栗子蛋糕、草莓巧克力蛋糕……
他躊躇起來,站了十分鐘,以至于連平素和善的店家大姐都投來了狐疑的眼神。慌亂之下他選擇了黃油夾心面包。
進(jìn)入筑摩書店,走向美國專區(qū),一本本地看向書脊。不久,他的眼神停留在《漫長的告別》這本書上,抽出,發(fā)現(xiàn)封面上寫著“村上春樹兩萬字長文導(dǎo)讀”,便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這本。
“在日本作家里,村上先生可是個不同凡響的存在,簡直是一顆文學(xué)奇星!短短幾十年里,他的小說就風(fēng)行全日本。你也讀讀他的書吧!讀讀吧?讀讀吧!”左泉曾兩眼放光地向他推薦村上春樹的小說,他起初不以為然。但在讀過左泉給的《且聽風(fēng)吟》后,他為小說中蕩漾著的空虛感和失落感所吸引,從此便放不下村上先生的小說了,開始一本一本愛不釋手地認(rèn)真閱讀。直至今日,他已經(jīng)徹底成為了村上迷,熱切地期望著《1Q84》book4的出版,盡管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路上,陳文殊的腦袋被什么砸了一下。回頭一看,是塊石頭,然后是多弗朗他們。陳文殊加快速度往前,砸的也越來越兇。最后,他被拉扯,奮力反抗,于是被三人拉進(jìn)小巷。多弗朗鎖喉把他摁到墻上。
“你這個沒用的東西”然后痛快地扇陳文殊一巴掌。
“把右臉也伸過來”
陳文殊竟然照做了!
多弗朗大笑:“低賤是你唯一的優(yōu)點”,獰笑著給J和K一個手勢,兩人便把陳文殊放倒,J負(fù)責(zé)打,K踢。
陳文殊呢?用手抱住頭。
待到他們踢累了,多弗朗把煙摁滅在陳文殊的衣服上,“這好像是你的新衣服啊?這個洞跟它很配”,然后走開了。
這時,像毫不考慮他的心情似的,太陽仍掛在天際,還萬里無云的。真該死!這樣的天氣。要是陰雨天的話也許就能哭出來了。
他的意識漸漸模糊起來……
醒來后,已經(jīng)天黑了。
陳文殊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久久地凝視著衣服上的洞,長嘆一口氣,“真是的,把書都弄臟了”,彎腰拾起那本厚書。
走上坡道,走過霓虹大橋,橋下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叫賣聲此起彼伏:“棉花糖”“熱乎乎的糖炒板栗”“慕斯蛋糕”……
剛才挨揍時黃油夾心面包被踩得稀巴爛。
他買了一份糖炒板栗,接著走入鬧市,拐兩個彎,穿過一個幽深的小巷,便是瓔珞家。
他摁響門鈴,水木開門。看到陳文殊的贓臉亂頭,水木十分吃驚,“喂喂喂,怎么回事?”,急忙帶他去衛(wèi)生間。陳文殊洗把臉。水木遞給他梳子。
“又被多弗朗他們欺負(fù)了?”
“嗯”
“還是沒反擊?”
“嗯”
“拜托,好歹man一回吧”
“沒必要”
水木嘆口氣,帶陳文殊到客廳。
水木的話不是沒有根據(jù),陳文殊生得人高馬大,要打的話應(yīng)該跟多弗朗他們不相上下。但多弗朗父親和校長古樹是老朋友,還是個行政官員。哪怕只還手一下,陳文殊都別想繼續(xù)上學(xué)了。這點多弗朗心知肚明,所以才敢肆意欺負(fù)。
“瓔珞還在廚房做蛋糕,等會兒吧。”
水木將陳文殊的禮物放到桌上。陳文殊則環(huán)視著周遭:液晶電視(在地獄很少見),紅木桌椅,地藏菩薩的雕塑,普賢菩薩、文殊菩薩、月光菩薩……
為了女兒,水木著裝講究:kiton西裝,Thom Browne領(lǐng)帶,Goldlion皮鞋。陳文殊上下打量著水木。
他竟然臉紅了,“干嘛這樣看人家?”
不過這也稱不得罕見。
陳文殊用胳膊肘撞水木一下,“為了女兒,你還蠻拼的嗎”。
“那當(dāng)然”水木豎起大拇指,露出發(fā)著光的白牙。
陳文殊盯著一張照片:年輕的水木,瓔珞以及一位素昧謀面的女子。
水木也看向那邊,“那個,有十年了”
陳文殊指著那張照片“那是誰?從沒見過”
水木吐出煙霧,“我愛人,五年前因為癌癥走了”
“這樣啊”陳文殊淡淡地說。
這時,瓔珞端著蛋糕走出來,瞧了陳文殊一眼,把蛋糕放到桌上。水木把書和栗子遞給瓔珞,“這是他送你的禮物”。瓔珞望向陳文殊,道聲謝,把禮物拿回屋。
回來后,瓔珞發(fā)現(xiàn)爸爸不在了,左顧右盼。
“他去廚房燒菜了”陳文殊說。
“啊,這樣啊。”
“聽說你喜歡讀書?”陳文殊小心地問。
“嗯,喜歡美國人的書”
“特別是布羅提根的?”
“對,你怎么知道?”
“水木老師跟我說起過”陳文殊敬語用得非常到位。
也許是為了緩解緊張和沉悶的氣氛,瓔珞用比克打火機(jī)點上一支煙。這在地獄非常常見,自從十五歲起就要接受獄罰,接受緩解獄罰痛苦的果煙。九成的青少年拒絕不了香煙的誘惑,染上煙癮。
“聽說你文章寫得極好,能給我看看嗎?”
“好啊,下次帶過來”陳文殊說。
“呃……”瓔珞猶豫該不該說。
“你怎么知道我愛吃糖炒板栗?”
陳文殊笑了,“是水木老師告訴我的”
“哦”
“你愛讀什么書?”瓔珞問。
“精品通俗小說,像《燦爛千陽》什么的。也喜歡讀一點日本私小說,尤其喜歡太宰治的文章。但最愛的還是村上春樹的故事。”
“村上春樹?”
“對,”
“我也知道他的,他的《挪威的森林》我讀了不下十遍。”
陳文殊眼珠子都要跑到外面去了,“這么厲害?!”
瓔珞笑了,“讀的次數(shù)與厲不厲害沒啥關(guān)系吧?”
“不不不,不管什么書我讀一遍之后就基本不愿再讀了。重讀對我來說需要極大的毅力。我想其他人應(yīng)該也是這樣。”
“并非如此哦,看來是你自己與眾不同”瓔珞說。
“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
“好吧,也許是因為我讀得慢”
“讀得慢?”
“不管是什么書我總是逐行逐字地讀”陳文殊說。
“這樣啊,還真罕見”
“也許吧”
“你讀過《1Q84》嗎?”瓔珞問。
“當(dāng)然!村上春樹的超長篇!”陳文殊激動起來。
“感覺你的氣質(zhì)很像里面的證人會成員呢”
又是一陣沉默。
“你知道《夏摩山谷》嗎?”瓔珞帶來新的聲音。
“哦,似乎聽說過,好像是什么山寫的”
“慶山,推薦你讀一下哦。幾個人的命運因為一本書而交織在一起,很美。”
“嗯,我會的”陳文殊說,雖然事后看都不會看一眼。
瓔珞把香煙摁滅在煙灰缸里,“你要不要也來一根?”
“好啊”
瓔珞從煙盒中頂出一半,伸到陳文殊面前,陳文殊用嘴叼出來,接著瓔珞幫他點著。
“你看過《一周的朋友》嗎?”瓔珞問。
“沒有”
“是部動漫,女主每周都會重置與朋友相關(guān)的記憶。在朋友的熱情下,用寫日記的方式鞏固住了友誼。”
“我倒是很討厭寫日記”
“我也是”
陳文殊把吸完的煙扔進(jìn)煙灰缸。
“來來來,別客氣!”
水木端著兩盤菜回來。是蔥油菜苔和蔥油雞,以及三碗米飯。
見水木和瓔珞動筷后,陳文殊才開始拘謹(jǐn)?shù)貖A菜。
飯后,水木在蛋糕上插好蠟燭,點火,和陳文殊一起唱生日歌,許愿、吹滅、切蛋糕。
臨走時,陳文殊加了瓔珞QQ。
十月十日
最近,陳文殊經(jīng)常做一個怪夢:他看到樹上有好看的桃子,旁邊有人告訴他這是千年一熟的仙桃。他起初不相信,但在樹周圍徘徊的他看見那人摘下桃子美美地吃了一頓后開始嘴饞,也開始蹦跳著去摘。手還沒夠到呢,全樹的桃子卻都掉下來。他開心地去撿,啃了一口才發(fā)現(xiàn)那是個大眼球,連忙吐出、驚慌扔掉。那人貼著他的耳朵說這是你的心眼哦。隨即化作五條狗,把“桃子”都叼走了。
每次醒來,陳文殊都得去衛(wèi)生間里吐一回。
就在昨天,陳文殊拋出了“怎樣才能見到透明人”這個疑問,結(jié)果瓔珞說想知道的話就來我家,明天。真是綁匪似的回答。
今天是星期天。陳文殊穿上外套,動身前往瓔珞家。路上抬頭看天,藍(lán)的讓人為難。摁響門鈴,瓔珞開門。
“水木老師不在嗎?”陳文殊把外套掛好后左顧右盼。
“他去開會了”瓔珞為陳文殊沏茶。
陳文殊喝了一口,“我來之前你在干嘛?”
“當(dāng)然是在燒茶啊”
“喜歡熱茶?”
“嗯”
“好吧,告訴我關(guān)于透明人的事吧?”
“不用那么急,你先來我房間”瓔珞說。
陳文殊狐疑,“干嘛要去你房間啊?”
“少廢話!”瓔珞把他拉了進(jìn)去。
一小時后,陳文殊羞恥地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