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城的夏天雖也熱，卻沒有那樣的難捱，輕描淡寫的就過去了，轉眼已是夏末秋初。又是傍晚，天邊紅霞疊疊，火紅紅的一層交織成橙紅紅的一片，又淡成金黃黃的頂和淡藍色的天空，就像是蘇州的錦繡，一層疊一層折射著不同的光澤，層層艷麗卻又不失雅致，清脆脆暖洋洋的色調讓人心里倍加舒爽。

楚中天立在張家齊的肩頭，肩膀斜斜的靠在他柔軟的頭發上，淡淡的杜若的香氣陣陣襲來，提醒著楚中天這人不是他，只是感情的寄放就像吞食罌粟一樣，易放不易收。

那日歐陽云朵拎著小貓的脖子使勁摔了出去，小貓還未落地，張家齊一腳便把云朵踹了出去，兩聲撲通，一人一貓先后落地。楚中天心里一暗：這小子竟然打女人？！還未想明白已經被一雙大手抓了起來。

那邊歐陽薛已經把妹妹云朵扶了起來，眼底閃過一絲恨色，恨恨的盯著張家齊，云朵痛的佝僂著腰，一張小臉煞白白，怯生生的望著張家齊，圓圓的眼睛里布滿了霧氣，漸漸冷凝欲成淚，但因著張家齊冷冷的一瞥，眼淚始終在眼眶里打轉，終沒流下來。

張家齊也不在意，從小養尊處優習慣了，習慣了高高在上，習慣了他們畏懼不敢反抗，只笑嘻嘻的對著李清兒問：“這就是那只譽滿全城的小貓了！靈兒妹妹，我拿那狗和你交換怎樣？”張家齊從來看中了就搶，這次提出拿狗交換已經是給了柳力楠極大的面子。

楚中天心里暗嘆一聲，軍區大院里的混混王！一個是紈绔子弟，習慣打人，一個是小跟班，習慣被打，正是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老丁嗚嗚幾聲表示反抗，被小貓一個凌厲的眼神嚇的住了嘴。

小貓在張家齊手上艱難的回頭望著李清兒，喵嗚兩聲，示意李清兒快答應。

顯然李清兒沒能理解小貓的意圖，一張臉變的蒼白，卻依舊咬牙說不行。楚中天倒有些佩服這個外柔內剛的小丫頭了，被她親娘訓練的真是有性格！

“家齊哥哥同意拿狗換你的貓是你的造化，別不識抬舉！”歐陽云朵真是不知死活，胸口那一腳剛不痛了，竟然又來幫腔，真是賤人中的戰斗機！歐陽薛想說什么，終究只是目光復雜的望了一眼專注玩狗的張晴晴，沒吭聲。

張家齊被拒絕，正有氣沒地撒，遂沖云朵吆喝：“你給我閉嘴！我的事輪得到你多嘴？”

云朵剛下去的眼淚騰一下又冒了出來，嘴巴微微哆嗦，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嚇的。

“家齊哥！”極清亮的一嗓子，打破了這尷尬的氣氛。丫鬟領著一身鵝黃衫子的柳玉湘和月白衫子的柳時飛一路小跑過來，柳玉湘見著張家齊一張小臉興奮的微微發紅，像抹了胭脂一般。

歐陽云朵臉色變了變，對這邊翻了個白眼。

“家齊哥！你也喜歡我們家這貓？”柳玉湘微微有些氣喘，仰著臉站在面前，因為跑動一張俏臉上略有些汗珠，柳時飛嘴巴緊抿，跟在妹妹后面，一副保鏢的模樣。這個哥哥對妹妹真是沒話說。

楚中天略有些同情李清兒，承認這貓是家里，卻獨獨對人沒個好臉色。遂在張家齊手上掙扎，決定去支持聲援一下孤立無援的李清兒，一個不留神，從張家齊手上翻掉，直直的往地上摔去。

張家齊條件反射一般伸手一撈，意圖挽救一下，卻沒撈著。

摔摔更健康吧！

“啊！膩兒！”李清兒一聲驚呼。

觸地卻是柔軟，還帶著些許騷騷的味道，竟是老丁的肚皮。原來老丁一個驢打滾滾了過來，肚皮朝上接住了這四五個月大的小貓。

楚中天長噓一口氣，拿爪子在老丁肚皮上按了按，老丁咧嘴笑了。

李清兒也摸摸老丁的肚皮，臉上終于露出一個笑模樣：“老丁，多虧有你！”

“老??？”所有人莫名其妙的望著李清兒。

李清兒反應到快：“你這狗可有名兒？就叫老丁吧！”

“老丁？”張家齊喃喃的重復著，老丁卻仿佛聽到這聲呼喚似的，從地上咕嚕爬起來，顛顛的走到張家齊跟前。真是聰明的老?。?

“老??？”張家齊有些愕然。老丁汪汪兩聲表示回應?！澳氵@貓兒叫什么名？”

“叫膩兒！”李清兒依舊蹲在地上，抬著頭望著張家齊，沒有半分的敬畏與膽怯。小貓膩兒也學老丁趕緊喵喵幾聲。

“膩兒？”

“喵喵！”

“你真神奇！這狗跟了我幾天了，橫的不得了，誰的話也不聽，到了你手里竟然這么乖！怪不得你的膩兒能譽滿全城呢！你能和它們交流嗎？”

張家齊臉上終于露出一絲孩子氣，帶著些羨慕和好奇，低頭看著李清兒。真是個漂亮的小姑娘，皮膚白皙如玉，在陽光下折射出柔和的光彩，一雙杏仁似的眼睛清澈明亮，跟那些女孩是那樣的不同，既沒有半絲的膽怯，又沒有半絲討好。

歐陽云朵和柳玉湘的臉色變得灰暗了起來，對李清兒的厭惡之情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楚中天有些憋悶，有種把張家齊拱手送給李清兒的無力感，暗自后悔剛剛不該配合她。老丁滿眼溫柔的望著小貓膩兒。

李清兒倒是淡定，聽到張家齊羨慕的夸贊自己，到沒有半分的得意，只說：“這小貓可以借你玩兩天！”

又低頭摸著小貓柔順的皮毛，嘀咕：“膩兒你乖，去他家玩玩，我過兩天就去接你！”小貓抬頭望著陽光下那張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臉，背光的關系，無關看的不是那么清晰，仿佛就是半年前，自己低頭系鞋帶，一抬臉他就在自己頭頂垂臉看著自己，也是這樣的輪廓。

緩步走到張家齊腳下，仰著臉等待他將自己抱起。老丁也屁顛屁顛的跟了過來，討好的舔了舔小貓膩兒的腦袋，小貓躲閃不開，回頭給了它一拳，引的眾小孩都笑了。

小判官夜三生說，花有相同，人有相似，眼前這個人未必就是你的他。

楚中天說：我知道。就像飛蛾撲火，明知道那溫暖是假的，是火坑，還是不顧一切。

小判官夜三生眼底一片黯淡。

窗外月色狡黠，透過菱形窗灑進屋里來，地面上就像鋪成了一層銀霜一般，寒涼刺骨。抱著小貓膩兒睡的安穩的老丁忽然眼皮微微動了動，似乎眼珠輕輕轉動了一下，看了看臨窗而立的小判官夜三生，又瞬間閉上眼睛，一副熟睡的模樣。

小判官夜三生眼里閃過一絲好奇：“哮……”

哮天犬？話未說完，只是深深的看了楚中天一眼，這個女子到底什么來歷？何以哮天犬竟然貼身保護？除去她的前一世，其他的歷史竟然被一團混沌隱藏著，以自己的法力竟不能窺探一二。

楚中天白他一眼：“笑什么？”

小判官夜三生搖搖頭，從空氣里消失了。楚中天跳回到小貓身體里，將老丁那胖爪子從自己身上撥弄下去。

小貓膩兒歪歪在靠在張家齊的肩頭，不理會路人投過來的驚嘆眼神，腦海里小判官夜三生欲言又止的模樣總讓她不能安心。

一路招搖，直到左將軍柳府。

等在花廳，先迎出來的自然是柳玉湘，八九歲的年紀就似乎懂了男女之情，打扮的花枝招展，孔雀開屏似的，后面跟著冷峻的柳時飛。

李清兒姍姍來遲，青綠色的紗裙，頭頂上綰個桃心髻，余下的頭發披散在肩上，烏黑濃密，更襯的膚若凝脂。

張家齊騰的從椅子上坐起來：“靈兒！”柳玉湘臉拉了下來，驢臉一般長。

程繡兒輕飄飄的看了他一眼，一抹笑意掛上嘴角。

小貓膩兒在張家齊懷里呲了呲牙，心頭似堵了什么東西。

“娘！”李清兒先是對著自己的親娘乖乖的問了好，然后一個箭步沖到張家齊跟前，卻并不看他，只是熱切的盯著小貓膩兒：“膩兒！”

張家齊略有些討好的把小貓遞給她，道：“膩兒定也想你！”

楚中天聽見自己的心幽幽的嘆了一口氣，悠長，略酸。

“賤男春！”楚中天跟小判官夜三生抱怨道：“男人都犯賤，別的女孩死命的貼上來，做牛做馬，伺候的他百般舒服！可他偏偏不喜歡，一眼一懶得看！這李清兒這清冷的性子，對他越是愛答不理，他越是追著人家不放！李清兒偶爾給他個好臉色，他能巴巴的興奮好幾天！你說賤不賤？真是個高品質賤人！賤人中的戰斗機！”

小判官夜三生臉紅了又白了，最后黃了。

這話怎么聽都是在說自己……小判官夜三生望著為張家齊糾結郁悶的楚中天，心底對自己有些鄙視，陰曹地府里那么多的女人，美艷的有，清麗的有，圓潤可愛的有，骨感帥氣的有，甚至半男半女中性的也有，對自己無一不是服服帖帖、百般順從，何以自己心里心心念念惦記的竟然是這樣一個不解風情、傻兒巴嘰的二百五呢？

長的也不美，頂多算是中上之姿，既不溫柔，又不聰慧……

賤人戰斗機中的航空母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