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行劫案（上）：紫藤迷蹤

霞飛路中央銀行的外墻布滿了彈坑，焦黑的羅馬柱在暴雨中簌簌發(fā)抖。路垚把沾血的懷表揣回西服內袋，銅制懷表蓋上的琺瑯日歷停留在“1930.04.12“，這枚表是三年前牛津大學畢業(yè)時導師贈予的禮物，表蓋上還留著當年實驗課上濺到的硝酸銀斑點，此刻正泛著微弱的藍綠色光點。

“探長！警戒線再擴三十米！“蘇建群舉著手電筒往回跑，雨水順著銅制警棍往下淌，“童法醫(yī)在二樓發(fā)現(xiàn)密室了！“他的呢子大衣被彈孔撕開好幾處，露出里襯的熊貓牌香煙包裝紙，路垚暗自搖頭，這家伙表面上是個老煙槍，口袋里永遠缺不了一支“大前門“，暗地里卻連特勤組的加密通訊密碼本都記得滾瓜爛熟。

碎石路面的反光中，薩利姆的黃銅懷表鏈在黑夜里勾出詭異的弧線。阿拉伯裔探員扶正綴滿水鉆的銀質鼻梁架，指縫間還黏著昨夜值班時偷喝的咖啡漬：“探長，金庫里找到些好玩的東西——“他舉起個扭曲的青銅羅盤，指針停留在“子時“的位置，“但這地方刻著個太極陰陽魚符文。“雨水順著羅盤邊緣的裂痕滴落，在青磚地上暈開淡金色的痕跡。

路垚蹲身撥開廢墟時，銀灰色西裝袖口的松緊帶突然蹦開，露出小臂內側的舊疤痕——那是五年前滬西紗廠爆炸案留下的，當時他在滿是氰化物的通風井里爬行了七十二小時，搶救下來的唯一證物就是兇手工牌上沾著的半片紫藤花標本。此刻他盯著花崗巖墻基新露出的石英巖層，指尖在巖縫里蹭過便有了答案：“阿爾卑斯山石英巖，外灘這圈建筑，只有法國領事館用了這種原料?！?

二樓傳來玻璃破碎聲。路垚甩手拋出兩枚煙霧彈，子彈在煙霧中激起陣陣青煙。當紫色煙霧散盡，蘇建群正死死拽住晃蕩的防火梯，綁腿上的紫藤花紋刺繡赫然在目?！皠e開槍！“他扯開喉嚨大喊的同時，路垚已經撲倒了從天而降的黑影，后者的手腕內側露出半道新鮮的刀痕，深褐色的血液滴落在青磚上，混著紫藤花粉發(fā)出奇異的熒光。

“是曼陀羅提取物?！巴巷w蹲在檐下查看血跡時，白大褂上的紫藤花瓣突然自動剝落，露出內襯用醋酸纖維織就的加密文件袋，“探長，保險柜表面發(fā)現(xiàn)了新型納米涂層...“她話音未落，薩利姆已經掀開金庫鐵門上的銅制護罩，“看這些燒熔的痕跡，兇手用的不是普通炸藥！“

金庫里涌動的霧氣帶著刺鼻的酸味，路垚摸了摸墻壁凝結的晶體，指尖沾上淡黃色的粉末?！?5%的濃鹽酸混合白磷，“他把粉末抹在試紙上，“這種配方能把三十秒內的鋼板腐蝕出拳頭大小的洞?！八哪抗饴舆^銹跡斑斑的合金門上隱約可見的紫藤紋路，突然轉身對薩利姆說：“通知海關碼頭，查三個月內所有標注'醫(yī)療器械'的進口貨柜。“

驗尸房的紫外線燈管發(fā)出嗡鳴。童紫飛湊近解剖鏡，鑷子上夾著的紫藤花瓣突然滲出乳白色汁液?！笆羌藿痈牧计贩N，“她快速操作離心機，“但培養(yǎng)基里檢測到氘元素殘留?！八腿惶ь^看向路垚，“探長，這是曼哈頓計劃的同位素分離技術！“解剖刀在她白皙的手指間快速翻轉，“死者內臟里的金屬碎屑...“她猛地頓住，“是鈷60放射源?！?

窗外突然響起汽笛聲。路垚扒開窗簾時，三號倉庫的探照燈光柱掃過墻面，隱約露出熒光符號——藤蔓纏繞的繁體“門“字。他突然想起三年前公共租界的實驗室爆炸案，受害者領口的懷表夾層里，同樣藏著這個奇異的文字?！八_利姆，“他在本子上龍飛鳳舞地畫下符號，“查查最近三個月新注冊的化工公司，注意那些有日耳曼背景的投資人。“

碼頭倉庫的頂棚在暴雨中漏水，紫藤花浸泡在成攤的血泊里。路垚踩著水洼走向蜷縮的尸體，死者左手小拇指少了半截，食指關節(jié)處結著一層紫黑色硬殼。“這幫蠢貨，“他蹲下身撿起支斷裂的玻璃注射器，“用蓖麻油和紫藤花提取物配比，做成注射型的神經毒素?！八ь^看向天花板，“通風管道里檢測到的三甲基膦殘留...“

槍管抵住了路垚后頸的瞬間，他終于聽見了熟悉的聲音。懷表鏈突然收緊，表蓋上當年導師刻下的希臘字母在視網膜上無限放大。他反手鉗住對方手腕時，紫藤花香混合著硝酸甘油的氣味撲面而來。這個蒙面人綁腿上的繡紋與黃包車夫如出一轍，“你們師父...“路垚故意拖長尾音，“不會就是當年被絞死的奧托博士吧？“

監(jiān)控屏幕突然閃爍。路垚看著畫面里出現(xiàn)的獨臂老人，額角青筋暴起。德國軍帽下露出的傷疤與父親檔案里的納粹集中營編號完全吻合，老人身邊的試管架擺滿了結晶紫染液。“通知駐滬領事團，“他扯斷電源線，“就說我們發(fā)現(xiàn)了俾斯麥號沉船殘骸里的特殊貨物?！爱斔崎_倉庫角落的帆布時，十二尊青苔斑駁的青銅佛像映入眼簾。

“佛像內部藏的是MP18沖鋒槍的木質零件?！巴巷w舉著紫外線燈，白大褂上沾滿了紫藤花瓣，“但有些部件...“她突然住口，因為路垚已經扭斷了佛像的手指關節(jié)，“看這些榫卯結構，“他剝開木屑露出金屬零件，“是克虜伯兵工廠1918年的生產線編號?！白呃葌鱽砟_步聲，他抓起把紫藤花瓣扔向黑暗，“讓刑技科重點分析花瓣里的花青素亞種。“

當童紫飛舉著紫外燈沖進地下室時，路垚正盯著墻壁上的浮雕出神。陰陽魚圖案環(huán)繞的青銅圓盤上，紫藤花枝突然微微顫動。他伸手觸碰圓盤邊緣，整面墻壁突然開裂，露出密密麻麻的注射器排列成的曼荼羅圖案?！斑@是...“他蹲下拾起支刻有納粹鷹徽的注射器，“皮下注射型的蓖麻毒素緩釋裝置?！?

地下河的流水聲中傳來齒輪轉動。路垚盯著渾濁水面里漂浮的紫藤花瓣，突然拽住想要靠近的蘇建群。“看這些花瓣的漂移軌跡，“他指著漩渦中心，“河道底部有壓力差。“童紫飛突然驚叫：“這根本不是河水！“她話音未落，整個密室開始震顫，墻壁上映出古老的北歐魯尼文符文。

當探照燈刺破黑暗時，路垚已經脫下西裝披在身上。密室盡頭隱約可見巨大的青銅天平裝置，橫梁兩端分別懸掛著純金砝碼和鍍金的人體器官模型?！八_利姆，“他扯松領帶露出鎖骨處的紫藤花刺青，“通知鑒證科，檢查天平底座的承重刻度?！八蝗蛔⒁獾教炱綑M梁的縫隙里，卡著枚泛黃的齒狀碎片，“1912年的瑞士鐘表廠廢料...“

“探長小心！“童紫飛扶住被震落的承重柱時，看見路垚已經按下了墻壁上的應急開關。青銅天平開始緩緩轉動，地底傳來金屬摩擦的刺耳聲響。“這是煉金術士的稱重裝置，“他的襯衣后背被汗水浸透，“但刻度盤顯示的...“他突然停住，因為指針正指向“28.35“這個數(shù)字，那是他碩士論文答辯時的體重數(shù)據(jù)。

暴雨沖刷著霞飛路的石板路，警察局收押室的鐵柵欄外，路垚正盯著玻璃上的水珠發(fā)呆。紫藤花圖案的明信片在掌心逐漸顯影，背后用隱形墨水寫著：“致我最好的學生L.Y.——弗里茨·馮·克萊斯特，1913年6月15日“。他突然抓起電話撥通內線，聲音里帶著三十年來從未有過的肅殺：“通知生化科，檢測樣本中是否有肉毒堿衍生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