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錦畫也有幾分錯愕,她倒是沒看清來的是誰,只是他來的時機不湊巧,剛好是她火氣大的時候。所以撞上只能怪他自己倒霉,不會挑時辰。
云姜的眼珠子來回轉,見陸錦畫默不作聲,屏風外面的人一時也不打算進來,便準備悄悄離開。
“你方才說……不剝我的衣服找不到蠱蟲?”陸錦畫眸色一沉,“什么蠱蟲?你把話說清楚。”
其實陸錦畫身上的蠱蟲她也不是特別清楚,僅僅知道那是血蠱,而這血蠱上還有共生蠱的痕跡。自閑王府出事以后,陸向晚的存在不再是個大秘密,她也曾受邀遠遠打量了陸向晚幾眼。
云姜在南地也見過不少姐妹爭寵,互相下蠱迫害對方。不過那都是為了成為家中唯一的施蠱人,繼承家族歷年來的高深蠱術。陸錦畫別說蠱術了,怕是連殺雞的本事都沒有。
所以若說陸錦畫招惹了陸向晚她還能理解,另一個共生蠱是怎么回事。她也不懂。
有這么多不明白的地方,云姜還是決定不告訴陸錦畫,免得她聽了半截東想西想。
云姜咽了口唾沫,只好轉身看向陸錦畫,緩緩道:“蠱這種玩意兒解釋起來很麻煩,我就挑重點的說哦?”
“好吧,”她斂裙坐去一旁,“是這樣的,你身體里呢,被陸向晚中了血蠱。血蠱在你身上受到施蠱人的控制,會讓你時不時血崩一下,又或者時不時渾身血少得可憐,無論哪種情況,都是陸向晚的意思。”
第一次聽她說這個名字,她還以為聽錯,直到云姜再次重復,她才意識到這件事的可怕。
外人只知當年陸向晚和陸至瑜一去不復返,卻不知五日后有人發現了陸至瑜的尸體。十來歲的少年被人敲碎了后腦,身上無數細碎傷口,不著一物。
那時候她不懂哥哥為什么光著身子,又為什么有那么多傷,長大之后路過嬌樓,看到里面不僅有豆蔻年華的姑娘,更有年紀相差無幾的男童,她才赫然明白哥哥當年遭遇了到底多么令人發指的惡事。
而陸向晚是跟他一起的,陸至瑜都是如此,年紀更幼小的陸向晚自然也不會好到哪兒去。
云姜對她這個問題無法回答,微瞥屏風一眼,硬著頭皮解釋:“音是這個音,字是什么字我就不知道了。反正這個叫陸向晚的給你中了血蠱,就是這么回事!然后三年前姑娘不是離開王府了嗎?血蠱是有控制范圍的,你一離府她的控制就失效了,所以這血蠱三年間一直都乖乖的。這次突然爆發,絕對是共生蠱的原因。和陸向晚綁過共生蠱的人借用尸體,與你搭上了‘橋’,在他的意愿之下你才血崩,險些喪命。”
不過有一點她倒是明白了,自己突然流那么多血,是因為有人控制了她身體里沉睡的血蠱,而且那人還跟那個陸向晚有莫大關聯。
小女孩坐在窗欞上,并腳不停搖晃,發現她們在看自己,她更是高興,稍稍偏頭微笑,眼睛仿佛彎彎月牙。
司小雅輕嘖一聲,從窗欞上滑落地面,穩穩站了,拊掌道:“你這小姐姐不錯呀,不問問我是誰,反而先關心我!也不枉我提前喂你吃軟化藥啦!”
陸錦畫那時正在昏迷,并不知這女孩子之前就來過,一時更弄不清楚狀況。
片刻之前。他過來向秦翊稟報翎羽堡傳來的消息。剛走來就見到秦翊直直站在外面,似乎沒有進去的打算。試探一問,才知道原來是陸錦畫不讓他進去。耳聽云姜和陸錦畫在聊血蠱瑣碎,他便趁機思考如何同她再好好談一談。
秦翊遲疑要不要進去看看情況,眼風掃到拾柒,轉念一想這也是拾柒在云姜面前表現的好機會,就讓他先進去看看情況。
哪知剛走到屏風旁邊,就聽到司小雅脆生生一句“不就是大祭司的婆娘么!”
司小雅看到拾柒拄在那里,只道他是個閑人,沒想避開他,繼續嬉笑道:“異瞳小姐姐,其實啊,我過來呢,就是替你男人收拾爛攤子的!哦不對,是前夫!忘記你們已經分開了。”
云姜氣得跳腳:“什么狗屁前夫,他要做他清清白白的大祭司,老娘跟他連手都沒碰過!”
司小雅噘嘴搖搖頭:“不是這樣的吧?你解血蠱的時候沒發現么?那是共生蠱誒!雖然是雁回之和另一個女人的共生蠱,但他感應到你了,才默許你拔了蠱。不然……嘖嘖,不但這位小姐姐要死,你也會受到反噬,成為血蠱的下一任宿主哦!”頓了頓,胸有成竹道:“所以這就說明。雁回之心里還有你!”
說著就來氣,南地跟西梁不同,以女為尊。男人不一定會蠱術,但女子多多少少都會些簡單的。云姜天賦異稟,在她的家鄉早就是神一般的存在,要不是喜歡上雁回之那個白眼狼,她不知道多瀟灑自在。
最初雁回之待她倒是十分體貼,無微不至,她想做什么,他總能提前考慮,想要什么,他亦能第一時間拿來。久而久之云姜漸漸地依賴,到后面幾乎離不開。
眼看要到婚期,雁回之突然反悔,深情款款地望著她說:“我要回家鄉做大祭司了。”
司小雅“嗯”了一聲:“天天琢磨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我娘親可不高興了,說他這人留著啊,遲早要搞出事情來。”
云姜微微一怔,她雖然和司小雅打過照面,但卻不知這小家伙到底什么來歷。看她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膽識和功夫。想來出身也不太一般。
司小雅用小手拂了她:“嘁,想問我娘親是誰就直說嘛!大人就愛拐彎抹角的。”又道:“我娘親叫寧姝,我爹爹是司燁啊。”
看到她的反應,司小雅很是高興,踮起腳尖蹦到她面前,開心笑道:“現在好啦,我們都開誠布公啦,所以我們合作吧?”
司小雅:“對呀,你不恨他么?他可是拋棄了你誒,而且因為他是大祭司,你還沒辦法跟其他女人一樣,對他施蠱報復什么的。如今我娘親肯定要除掉他的。你還不如搭上我這條線,出出氣呢?”
云姜突然很想哭,“哧”了一聲,當真就要哭出來。司小雅看看她,又看看拾柒,忽然反應過來。
云姜是給她解蠱的,拾柒可能是任務在身,外面站著秦翊,這三個人的存在她能接受。
最初她以為云姜是記錯了名字,又或者單純的同名同姓,后來一琢磨,云姜同她說這些是秦翊允許的,而秦翊的允許就說明這個陸向晚,就是她同父異母的姐姐。
反反復復念叨這兩個名字。她忽而想起當時在閑王府中,有一個從不露面的“晚夫人”。
而且他也沒必要保護陸向晚,照云姜和那叫司小雅的丫頭所言,陸向晚應該十分有本事才對。
方才司小雅還提了幾次共生蠱。具體是何意她不太明白,但大致能猜出幾分。若共生蠱需要男女共生,那這男便是云姜之前的戀人,而女是陸向晚……
陸向晚再怎么說也是她的姐姐,小時候也從未仗著自己是嫡出的女兒對她頤指氣使,怎么十幾年過去,她非要害自己呢?
要說恩恩怨怨,也該和云姜有關系才對,當年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又怎么得罪了他?
她砸了咂嘴,嘴里一股藥味獨有的苦澀,不用想也知道定是秦翊趁她睡著給她灌了藥。
緩緩握住床想起身活動活動,腳踩在鞋上,她看了看旁邊的地面,不知怎的忽然懷念從前時光。
夏季漸熱,冰涼的地面非但不冷,反而有些舒服。她站起身來,張開雙臂在屋子里旋轉一圈。眼風掃到自己飄飛的衣袖飄飛的發,恍惚又回到過去,那段在陸府里肆無忌憚跳舞的時光。
陸錦畫頓時停住身形,隨風而起的發拂過臉龐,露出一雙神色幾分無措的鳳眸。
秦翊輕聲一嘆,把木盤放去桌上,又走去床前把那雙被她踢翻的鞋子撿了起來。
她的眼淚順著臉頰滑落下來:“為什么那天你不停下來?為什么那天你要走?為什么你要那樣對我?……”
而她還在絮絮不斷:“你不走,我就不會傷心,不會難過,也不會失去我們的第一個孩子……秦翊,你口口聲聲說愛我,這就是你給我的愛么?”
“小錦,你聽好,沒有孩子,那次你流那么多血不是小產,也不是月信。你沒發現嗎?上次跟這次的情況幾乎是一樣的。”
“所以那次也是血蠱的原因。小錦,你今日也聽到了很多。關于陸向晚,我把她的事全部告訴你,聽完你就明白了。”
大概是九年前的夏季,有人稱看到一個很像陸錦畫的女人在南地活動,但是那個女人混得不好,聲名狼藉,更遭人追殺。他覺得奇怪,命人救下。見過之后,他才知道那是陸錦畫同父異母的姐姐。
陸向晚向他哭訴這些年的遭遇,又請求他帶自己回西梁,南地會要她的命。看到那雙相似的眼睛,秦翊將她帶回閑王府暫作休整,打算等她緩過來再差人送她回陸府。
秦翊無心去管她的去向,雙腿長在她身上,去留恣意。可幾天過后,陸府就遭遇了那場變故。
暗派身邊所有人去追查陸向晚的下落,終于在一個極其隱蔽的角落找到了她。而據抓她回來的人所言,那時陸向晚手里還在擺弄什么,不停往上面扎針,像極了傳說中的厭勝之術。
而她手里擺弄的物件兒上貼有生辰八字,正是陸如晦、溫遠芃還有她陸錦畫的。
陸錦畫難以置信:“我不明白……雖然她很早就走丟了,但陸家一直都對她很好的,她何必……”
“這只有等你見到她再說了,”秦翊輕輕揉她的發,“我知道你不想見她,但血蠱的事必須解決。云姜畢竟不是下蠱的人,我們誰都不能保證你是否完全擺脫了那蠱的控制。小錦,我不想你再一次……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