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熟悉的人，是水文站國營飯店的廚子，老王頭。

他正扛著幾袋糧食往牛車上裝，和屯子里的人在忙活，看模樣那是他家人什么的。

“老王頭是駐軍屯人吶？”

黃亮回頭問道。

英子也有些詫異，她也不知道，以前誰專門去打聽廚子住哪兒啊，不過，既然在這里有熟人，那事情就好辦了。

屯子里的青壯勞力都在干活。

黃亮也就不藏著掖著，架著馬車過去之后，跟老王頭打了個招呼，讓小傻瓜在馬車上陪著小泥巴，自己和英子去幫忙收糧。

秋收冬藏，是關(guān)東的主題。

這邊人到了秋天，和關(guān)東大地的任何生物一樣，開啟貯藏，貼秋膘，收糧食，收糧食得抓緊，晚了幾天萬一下大雪，公糧就交不上了。

“咦，亮子！？”

老王頭在扛糧食，他肩上鋪著塊兒粗麻布，扛的肩膀灰撲撲的，這會兒眼睛一閃，見英子也在，咧嘴笑道：“你小子咋回來了？”

黃亮走上前去接過他肩上的糧，幫他把糧食扛過去，丟在拖拉機(jī)上后，才將來歷說了下。

“你小子這是有關(guān)系啊，居然能放出來。”

老王頭嘖嘖稱奇。

他可是知道韓某能量的。

黃亮不置可否，是有關(guān)系，但是也欠了大胡子恩情，這人情債這碗飯，可是很難還的。

當(dāng)下也不廢話，幫著駐軍屯的鄉(xiāng)親們繼續(xù)收糧。

老王頭哈哈笑，過去瞧了眼小泥巴，拍手掌道：“晚上大鍋飯啊，茄子燉土豆子，還有豇豆和野蕨菜，我是大廚，瞧瞧叔手藝！”

黃亮咧嘴：“好咧！”

收糧是個技術(shù)活兒。

尤其是交納公糧。

公家的糧站派了兩輛拖拉機(jī)來，現(xiàn)場由生產(chǎn)隊(duì)的會計(jì)稱了，馬上就記入，然后直接裝車?yán)呷ゼZ站。

先收公家的，其次才能收自己家的糧。

所以大家都想著盡快把糧食收完了，苞米，高粱，全都快點(diǎn)收完，個個干的都非常賣力。

多了黃亮這個青壯勞動力，速度的確快了不少，到了中午，這邊幾晌地全都收完了。

“走亮子，叔煮飯，你來搭把手來！”

老王頭拍拍手，這會兒其實(shí)都十一點(diǎn)多了，但是今天交公糧收糧食，大家中午吃大鍋飯，也就隨便吃點(diǎn)，沒人說啥。

黃亮走過去，發(fā)現(xiàn)幾個村民在用泥巴修灶臺。

他眼眸一亮。

“哎叔，能教教我不！？”

他指了指泥巴和泥巴修灶臺。

修灶臺是個技術(shù)活兒，并不是你用泥巴搭建個灶臺樣子就能用，里面修多高，搞多長，那都有講究，不然修出來煙霧出不去，整屋都是煙，秋人眼睛。

“咋地，想學(xué)做灶臺啊！？”

有個大叔說話甕聲甕氣地問道。

“對，叔你教教我！”

黃亮拍拍手過去，仔細(xì)跟他們請教，學(xué)會做灶臺，回頭河邊那庇護(hù)所就一邊弄個壁爐，一邊弄個灶臺。

之前黃亮之所以不設(shè)計(jì)灶臺。

就是因?yàn)椋膊粫喟秃驮钆_。

“這簡單，來，我說你聽著。”

那甕聲甕氣的大叔也很好說話，就蹲下來一邊搞，一邊給黃亮說。

“灶臺左右膛肚最窄得有二掌，最寬少說六掌，不然煙子出不去，你野外搭灶臺沒那么多講究，屋里打造你就按照叔說的這個來。”

一番講解。

很快黃亮弄明白了。

黃亮回頭看去，發(fā)現(xiàn)小泥巴已經(jīng)被英子帶著去看病了，看來老王頭有了交代，果然是朝中有人好辦事。

到哪兒，他都離不開人情世故。

黃亮拍了拍手掌，找老王頭問了趙三道兒屋的方向，也跟了過去。

他得看看小泥巴到底啥病癥。

駐軍屯兒總共沒幾戶人，所以大家的屋子都挨著呢，修蹄鐵的是個木匠，也打鐵，也修蹄鐵，旁邊就是趙三道兒家。

英子抱著小泥巴剛到，黃亮也小跑著跟來了，前后腳。

“這孩子缺營養(yǎng)吶。”

趙三道兒是個文化人，看起來文縐縐的，他正用毛筆寫交糧的記錄本兒呢，看的出來是個老書袋子，這年頭兒還寫的一手好毛筆字兒的都有說法。

他穿件兒厚實(shí)的襖子，戴個袖套，戴著一頂工人帽，面頰清瘦還有兩縷胡須，眼眸亮閃閃的，一瞧就是個學(xué)中醫(yī)的，因?yàn)檫@天兒有點(diǎn)冷，他臉頰紅彤彤面色紅潤。

“叔，這我家孩子，她前段兒時間挨了餓，肚子里都是塊兒，還餓出胃病了好像，叔您給瞅瞅！”

黃亮緊跟著就從鹿皮袋子里提溜兩袋子白砂糖來，這年頭兒糖是硬通貨，還有兩瓶罐頭，兩包果丹皮，都是場部供銷社買的。

“東西就算了，鄰里鄉(xiāng)親的，你前邊兒吶也給咱們屯兒干活兒，我喜歡你這年輕人。”

趙三道兒對黃亮說道，他擺擺手示意不要東西，讓英子將小泥巴抱到里屋去看，黃亮卻順勢掀起門簾子，把這些東西放在了趙三道兒里屋大桌上，他內(nèi)人瞧見了，眼眸就是一亮，嘴巴咧開止不住的笑。

“來，先放在炕上。”

趙三道兒屋子很大，專門有間廂房用來給人看病，還有火炕，而且里面收拾的干凈整潔，這一看就是讀書人不是普通人出身，黃亮聞到很濃重的藥香味兒，還看到了中藥柜子，炮制中藥材的踵子一類。

說實(shí)話，前世，黃亮對趙三道兒這個赤腳醫(yī)生不熟。

這時候看，他多半不是那種半道兒出家的赤腳醫(yī)生，靠著本赤腳醫(yī)生手冊打天下。

他似乎是有家傳或者師承淵源的中醫(yī)，因?yàn)橹挥羞@類中醫(yī)會自己抓藥自己做藥，小小的駐軍屯兒居然有這等能人。

不過，在這年頭兒不稀奇，劉阿姨，韓某那種高墻子弟，還不是在北大荒這地方，再過幾年，恐怕就很難見到了。

“醫(yī)生，這閨女命真苦，您的幫她好好看看。”

英子說道。

她有些緊張，臉上藏不住的慌張，和黃亮對視一眼。

黃亮搖搖頭示意她不要恐慌，讓趙三道兒給小泥巴看。

小泥巴只是安靜地躺著，她上午又開始發(fā)燒，這會兒臉頰燒的紅彤彤的沒什么精神。

趙三道兒先看了看她舌頭，伸手摸了摸額頭，又查看她喉嚨，這才給她號脈。

只是，趙三道兒的手號了號脈之后，眉頭就那么輕輕一皺。

這一皺眉，也讓黃亮和英子的心尖兒跟著一皺。

不怕中醫(yī)笑嘻嘻，就怕中醫(yī)皺眉宇。

“趙師傅……”

黃亮忍不住出聲。

“還好，有的治，腸胃可以慢慢調(diào)理，就是氣血虧得多，這孩子心臟先天不太好，打娘胎里帶出來的，心氣兒不足，以后得多補(bǔ)補(bǔ)，十二指腸有潰瘍，胃倒是好一點(diǎn)。”

趙三道兒只是把了把脈，就說出來了小泥巴的病癥。

“不過……”

他又皺了皺眉，欲言又止。

“不過什么？”

黃亮又問。

趙三道兒看了看英子，又見小泥巴醒了，正睜大眼瞧著自己，便放下手摸了摸小泥巴的臉頰，讓她好好躺著，站起身走出去，拉開門簾子，給了黃亮一個眼神。

黃亮慌忙跟上。

并且立即關(guān)上了門簾兒，擋住英子和小泥巴的視線。

到了外邊兒。

趙三道兒還拉著他多走了幾步到了隔壁廂房。

趙三道兒這才咳嗽一聲，對黃亮說道：“這孩子呀，心臟毛病有些大，胃病是氣出來的，根兒在心上，十二指腸和胃都可以調(diào)理，這心上的毛病，中醫(yī)只能養(yǎng)，調(diào)理，舒心氣兒，說不得可能得去找個醫(yī)院開刀才行。”

“有好些藥，早些年我還能給你抓個方子，這些年不行咯，就山西和甘肅的藥材都買不到了，野生的到哪兒找！？”

“還有得辛疆或藏地的草靈脂，廣西的竹子心……老頭子我再年輕二十幾，還能去給你找找，這年歲就找不著咯，不是那個藥，開出來的方子也沒有效果，還會藥著人！”

黃亮心里忐忑不安的情緒，稍稍定了定，抿著嘴點(diǎn)了點(diǎn)頭，心說這些藥，我倒是可以去找，如果是在荒野里的，我一定能找到！

“還有……”

“你這個內(nèi)人，她的毛病恐怕比這孩子要嚴(yán)重些……”

誰料，趙三道兒接下來一句話，讓黃亮心中瞬間緊縮！

他的腿一下麻了，直接噗通跪在地上，懇求地看向趙三道兒：“師傅，求求您救救她們！”

不待趙三道兒回話。

砰砰砰！

三個響頭重重磕在地上。

也震的外邊兒遛墻縫聽著的英子心頭抖了三抖。

ps：感謝書友：“三歲就會手藝”得兩張?jiān)缕保兄x書友“一條能翻身的咸魚”兩張?jiān)缕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