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不像開玩笑的模樣，季諾也收斂了笑容：“為何？此時獅駝城局勢已經穩定，我又回來了，大好的前景為什么要辭職？”

“正是因為局勢已定，我才想著要辭職的，這一年來我雖舉步維艱，但這并非真正難倒我的地方，而是開戰以后我見到了凡人面對妖魔的無力，這世間最多的是我們凡人，最不值錢淪為血食的也是我們凡人，我想前往東土儒門的發源地游學，尋找我輩的破局之法。”

岳鶴崍的態度十分堅決。

季諾也感覺到了他的決心，便不再勸阻，只是問道：“何日啟程？”

“大概等交代完接下來的工作，獅泉河封凍之前。”

“此去路途遙遠，走之前我送你幾件傍身之物，保你一路順風。”

岳鶴崍慎重點頭，他此去艱難，橫跨兩個大洲，或許這一去便再也回不來，但有些事情總得有人去做，他愿意去當這個先行者。

就在這時，尉俊倪完成巡邏任務返回了城隍廟，當她看到變成自己模樣的季諾好奇的走上前來，戳了戳自己的臉蛋：“你看起來好眼熟的樣子。”

季諾無奈，這傻丫頭連自己的肉身都不認識了，難道不照鏡子的嗎？不對，鬼是照不了鏡子的。

“我就是你啊，你不記得了嗎？”

尉俊倪皺著眉歪著腦袋苦思冥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又掙扎著不愿接受。

季諾將右手食指點在她的眉心處，輕聲道：“吾賜你黃粱一夢。”

入夢猶如潤物細無聲，季諾悄然潛入尉俊倪的夢中，她的夢境依舊是那樣潔白無瑕。

但這一次，季諾不是來看她的故事的，而是幫她造一個美夢。

第一層夢境。

她生在帝王家，母親沒有因為生她難產而死，她擁有著一個完美的童年，長大后成為了一個愛民如子的賢君。

這個夢境是她內心最向往的，也是最容易被識破的，尉俊倪很快意識到自己在做夢，整個夢境破碎。

第二層夢境。

她生在平民的富貴之家，父母非常疼愛她，可她總感覺不滿足，所以女扮男裝從軍，很快就在軍中嶄露頭角，最后在與妖怪交戰中戰死。

臨死前一刻，她察覺到這是一場夢，這一切也不是她想要的。

第三層夢境。

她一出生就被拋棄，是城隍廟的乞丐將她撿到，她靠著吃百家飯才長大，她在這一層夢境中掙扎了最久，最終在一個缺衣少糧的冬天被凍斃于風雪中。

臨死前她做了一個生于帝王家的美夢，每天都有吃不完的饅頭和溫暖的被窩。

到最后她也沒有醒過來。

第四層夢境。

仿佛是她的乞丐人生彌留之際的幻覺，她生在了帝王家，母親因為難產而死，父親性格乖張，冷酷無情，對她異常嚴厲，從小到大她從未受到過一次夸獎，無論她做得再好得到的都是否定。

終于她覺得時機成熟了，面對行將就木的父親，她決定政變奪權讓他看看自己的決心與能力。

你不是一直說我不行嗎？那我就讓你看看我到底行不行。

結果最后她還是失敗了，死在了父親的懷里，到最后都沒有得到一絲肯定。

“真是失敗的人生啊，活在別人的眼里，沒有了自己。”乞丐尉俊倪躺在大雪中流下眼淚呢喃道。

季諾蹲到她的身邊，撐起一把油紙傘，為她擋住落下的雪花：“人間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以一顆坦然的心看世事紛紜，不求萬事皆如意，一半稱心足矣。”

見她不語季諾再問道：“這一次要跟我走嗎？”

尉俊倪猶豫了一瞬間，緩緩向季諾伸出手，緊緊握在一起。

下一刻，她回到了城隍廟，夢境很長她仿佛渡過了幾世，但外界僅僅只過去了一瞬間。

她的眼中再也沒有了迷惘，身為女帝的那股威嚴再次回到了她身上。

“其實，我更喜歡當鬼差這段無憂無慮的生活。”尉俊倪笑著說道。

這是季諾第一次見到她真摯地笑，無論是夢中還是現實里。

恰如，迎著漫天飛舞的雪花，傲然挺立在凜冽的寒風中。數九隆冬，地凍天寒，那傲雪而放的梅花，開得那么鮮麗。股股清香，沁人心脾。

“你可以繼續兼職當鬼差，我這里包吃包住。”

見到她恢復正常，季諾也是由衷的欣慰。

“一言為定喲。”

既然真正的女王回歸，季諾自然是要退位讓賢了，只是終究無法起死回生，她回到肉身只能以尸鬼的狀態短暫還陽。

“不知能不能從判官師父那里能搞到一顆九轉還魂丹，有機會回地府問問行情。”季諾暗自決定。

趁著還有時間，岳鶴崍領著季諾前往獅駝城中剛開半年三清書院的分院。

只見不大的庭院中，一位中年書生手拿書本正在教導學子朗誦圣賢經典。

“這一次妖患若沒有蘭先生出手布置，我們早就被破城了，先生乃是真正的大儒，也只有先生愿意拋下功名利祿，前來我們這偏遠的城中教導學子。”

岳鶴崍話語間對蘭先生充滿了崇拜之情，當初他寫信給書院，最后給他回信的也只有恩師蘭先生，并且很快放下手中的事趕來了。

聞言，季諾也對這位先生升起欽佩之心：“如此那我要好好感謝一下蘭先生。”

二人的說話聲，傳到了蘭先生的耳邊，他對著窗邊二人微微點點頭抱歉一笑，還是接著將這章講完才慢慢收拾好書本走出門，給人一種淡泊又一切運籌帷幄之中的安然之感。

“不才蘭書文，見過城隍！”蘭書文對季諾拱手作揖。

“蘭先生，能來獅駝城教學，實乃百姓之福澤，也是鄙人的榮幸，我替獅駝城十萬百姓謝過先生了。”

蘭書文擺擺手，自謙道：“來這里也是為了我的儒門證道之路，算是有著私心吧，如今妖患雖然暫退，但也只是由于他們內部各方勢力的制衡，等他們整合勢力，必然卷土重來，望城隍與宰相多多上心。”

“先生，我此次來是向你辭行的，很快我就不是宰相了，剩下的就交給神通廣大的城隍老爺了，相信他不會讓大家失望的。”

岳鶴崍早已向自家先生透露過想要去游學的想法，所以對此蘭書文并不意外。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或許那便是你的儒門證道之路。”

岳鶴崍對著教導自己學問的先生深深一拜，他選擇了和先生截然不同的一種證道之路，先生的儒道正統謙和，以教化眾生為己任。

而他走的是一條狂儒之路，他要舍生取義為天下眾生開出一條太平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