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在許大娘的指引之下，沈軍買了一點蔬菜，再借了點糧食，中午就開火做了中飯。

賣烤紅薯的生意也算是穩定下來了。

沈軍親眼目睹了張大牛等人從最開始的無措到獨當一面。

第二天、第三天的營業額穩步上升，沈軍在第四天的下午帶著程新回村了。

村子里還有一堆的事情，沈軍不能總呆在縣城里，而且他們當初帶進城的紅薯也賣得所剩無幾了。

程新就是回來補貨的。

他們已經商量好了，木柴就在城郊購買，花不了幾塊錢，村里派人推幾獨輪車到公社，再由程新坐班車捎到城里去就行。

而此行，沈軍帶回了六百元的巨款！

他跟程新穿過大半個縣城，終于來到了汽車站。

這是一個原生態的汽車站，位于縣城的東郊，一塊光禿禿的草地上橫七豎八的停了幾輛破破爛爛的汽車，有點像末日電影中荒廢了幾年的報廢汽車。

“渡口啊，上車就走……”

“火連坡這邊！”

“……”

售票員一聲聲的吆喝迅速扯回沈軍亂七八糟的思緒，兩人挨個兒找，總算找到了回紅星公社的班車。

這輛車外觀同樣銹跡斑斑，車廂正中間還有一段鐵皮不見了，露出里面一根木頭的橫梁。

沈軍眼疾手快，上車還搶到了一把沒了靠背的坐椅，程新慢了一步，只能坐在司機旁邊突出的一個柜子上。

“紅星公社，一人一角。”

從那扇不知道能不能關得攏的車門進來的時候，一個卷著發的售票員阿姨就毫無表情的開口了。

沈軍遞了兩角錢上去，換回兩張半截手指長的車票。

一同上車的有十來個人，除了他和程新，幾乎人人都有行李。

車廂里很快便擁擠起來，而且還夾雜了一股莫名的味道。

像蒜味，又有家禽糞便的味道，甚至他旁邊座位上的大爺，還掏出一根大蔥啃了起來。

沈軍突然有種快要窒息的感覺。

好在售票員把頭伸出窗外再喊了幾嗓子之后，便吩咐開車。

連接紅星公社到縣城的那條瀝青路不知道存在多少年了，到處坑坑洼洼的，班車像個喝醉了酒的漢子，在這條路上一路搖晃。

沈軍的胃也跟著翻江倒海，他竟然暈車了！

等旁邊那位吃飽喝足了的大爺在搖晃中打起瞌睡，最后腦袋一偏整個兒湊到沈軍肩頭的時候，汽車猝不及防的來了個急剎車。

沈軍再無法控制體內的洪荒之力，一個箭步沖下車，對著大地大吐特吐！

好懸，差點在車上就要控制不住了。

“大軍哥，你，沒，沒事吧？”

緊隨沈軍下車的是程新，他臉上一片蒼白，走過來時腳步都有些踉蹌，顯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還好，到了！”

沈軍深吸了好幾口氣，抹了把眼角生理性浸出的淚花，才終于緩過神來。

程新的恢復能力比他強點，等兩人走向糧站的時候，他已經完全沒事了，取而代之的，便是坐了汽車的興奮。

一路嘰嘰喳喳的。

沈軍的心情就要凄涼很多。

到手還沒捂熱的六百塊錢，轉眼就只剩幾十塊了，在糧站里換回了一張五千斤糧食的批條。

“大軍哥，加上我爹上次拉回去的3000斤，這就是八千斤啊，咱們村有八千斤谷了，鐵定能熬到明年開春了！”程新扒著沈軍的肩頭，對那張批條看了又看。

灼灼的目光落到紙上，仿佛能燃起來一樣。

光想想這些糧食是他跟兄弟們一起賺回來的，連胸膛都挺直了好幾分。

“咱們拿回去讓我爹好好看看，看他還小瞧人不！”

沈軍的腦海中也不期然的冒出了大隊長程得禾那張溝壑縱橫的老臉，突然也對那張臉上會出現什么樣的神情期待起來。

有了這份期待，似乎連又重新癟下去的口袋也不是那么令人心痛了。

天色漸漸暗下來，兩人聊著縣城里烤紅薯的生意，聊著村里人能吃上糧食，兩三個小時的路程也一步步縮短。

終于遠遠的能看到前方星星點點的亮光。

“到家啦！”

明明在外面樂不思蜀的程新，見到那點兒光亮突然精神一振，大步朝前跑了過去。

是呢，到家了。

沈軍在他的感染之下，心情也不由自主的急切了一點。

他這時才掰著手指頭算了算，已經星期天了！

沈小月住校，想來這時候應該去了學校。

沈軍跨出去的步子又收了收，只含笑看著程新一路嚎著進村，把正準備陷入沉睡的村子又重新攪得熱鬧起來。

“大軍回來了？”

“吃了沒？”

“聽說生意成了？”

“……”

一路進村，到處都是幢幢人影，一聲聲親近又沒有什么意義的寒暄，卻沒有讓沈軍有任何反感。

他前世就不是什么社牛，這會兒只需要點頭或搖頭就好。

程新則像只瓜田里上竄下跳的猹。

不過出門幾天，像跟村里的小伙伴分別了幾年，說話像上了年紀的機關槍似的，生怕說慢了會卡在里面突突不出來。

縣城里的車啊、縣城里的人啊、國營飯店里的肉香……哪怕是老曾頭院子里的那棵樹，哪個方向的枝杈多都說到了。

人才！絕對是個人才！

哪怕沈軍是跟著一起上的縣城，這會兒聽了他說的，都滿滿的新鮮感。

難不成自己去了趟假的縣城？

“大軍哥，哪去啊？我爹說做好飯了一起！”

沈軍正準備回自己家，程新就像后腦勺長了眼睛似的，竟然從百忙之中還能抽空跟他說話。

“行，我先回去看看。”

從下午坐車一路走到現在晚飯還沒吃，沈軍也不矯情的應下，他只是想到沈小月，不知道她上學帶了口糧去沒有，不先回去看一眼不放心。

本來以為沒人會冷冷清清的茅草屋，等沈軍走近，卻看到里面有微弱的燈光射出來！

“小月？”

他嘗試著喊了一聲。

“哥！”

自家嘎吱做響的柴門立即被推開，一道瘦小的身影如炮彈般從里面飛奔出來。

“哥，我還以為你不會回來了呢，鍋里熱了飯菜，快點！”歡欣雀躍的清脆女聲讓這個寒涼如水的夜突然鮮活生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