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你干啥？”

沈軍一出來，就看到氣勢洶洶直奔向程得禾而去的張大牛。

砂缽大的拳頭都已經(jīng)舉起來了，這要落到程得禾的身上，少不得又是一場麻煩，他不得不一個健步?jīng)_上前去喝止了他。

“大軍哥，這老家伙陰陽怪氣的在那里煽風(fēng)點火，就是欠揍！”

張大牛揉了揉被沈軍抓住，再甩回來的手，一臉的忿忿不平。

“先開會。”

沈軍頭痛，張大牛這兄弟好是好，就是太容易沖動。

就他這個段位，對上程得禾這個老狐貍哪有勝算啊！

他把自己整得暴跳如雷，而程得禾此時抱著膀子微瞇著眼，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隨著沈軍的出現(xiàn)，現(xiàn)場的嘈雜聲也終于小了一些。

沈軍這才看清會場。

曬場上方壘起了一方高臺，足足一米的落差修了三階臺階。

程得禾在高臺上放了張舊桌子并兩把椅子。

他已經(jīng)抱著手臂坐了一把，另一把顯然是給自己這個村長準(zhǔn)備的。

沈軍只可惜他們村沒通電也沒有廣播。

不然再放一個話筒神神氣氣的喂上兩聲，這氣派可就上去了啊。

再看看曬場上矮了一頭的村民。

有男有女有老有小，盡管每家每戶都派了代表來，也不過七、八十號人。

比他前世上學(xué)的六十員大班也沒多幾個，團(tuán)團(tuán)圍一圈豈不更加方便？

他可沒有扯著嗓子說話的習(xí)慣。

有病才坐那么高高在上的位置呢。

干脆走到高臺下第一階臺階處坐下，清了清噪子道：“開會了開會了啊！”

“我知道大家心里都一肚子問題，今晚就聚起來說一說。”

“開逃荒證討飯這事，的確已經(jīng)被我回絕了，咱們村從今年起，都不討飯了。”

沈軍說話的聲音不高，但曬場上的人全都聽得清清楚楚。

若說剛才還只是程得禾透露出來的一點風(fēng)聲，那現(xiàn)在可是實錘了！

‘嗡’的一下，才剛因沈軍出來而平復(fù)下去的嘈雜，又瞬間暴發(fā)出來。

“不討飯咱吃啥？”

“沈軍你這是什么意思？”

“得禾叔說的都是真的！你真的要為了表現(xiàn)自己餓死咱們大家伙嗎？”

呸！還真是程得禾在后面煽風(fēng)點火！

“安靜安靜，大家聽我說！”

沈軍扭頭望了高臺上看不清神色的程得禾一眼，耐著性子壓了壓手。

“鄉(xiāng)親們好好想想，往年咱們村的人出去討飯，乞討的對象是每個生產(chǎn)隊，別人施舍的是公家的糧食，給點兒與個人的關(guān)系不大，自然愿意憐憫。”

“但從今往后是家庭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zé)任制，每個村分田到戶，你們難道還乞討到每家每戶去嗎？”

“附近的東豐村、建新村，認(rèn)識的人、沾親帶故的不少吧？乞討上門，讓人家施舍一把米給你，這臉上不臊的慌嗎？”

沈軍這話一出，場上吵鬧的聲音終是越來越小了。

大家的確是抱著慣性思維的。

之前出門討飯都是去生產(chǎn)隊的隊屋，附近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富貴村條件艱難，看守糧倉的倉管員一撮箕一撮箕的糧食也都愿意給。

除了一開始抹不下臉，習(xí)慣之后倒也并不覺得有多丟人。

反正丟的也是整個村的人的臉。

但現(xiàn)在別的村的確已經(jīng)分田到戶解除了大集體，再要飯真的要挨家挨戶的去求了。

沈軍說的沒錯。

他們村有附近村里嫁進(jìn)來的媳婦，也有嫁到鄰近的村子里去的女兒。

十里八鄉(xiāng)沾新帶故認(rèn)識的人不少。

到時候要飯要到親家的門上，丟的可是自己個兒的臉，這臉還真丟不起！

可，不丟臉又能如何？

現(xiàn)在誰家里都斷糧了啊！

臉和命比起來，那算個啥？

眼看著嘈雜又要再起，沈軍忙出聲道：“眼下家家都沒了糧食，這事我知道。”

“今天我去公社求了嚴(yán)書記，答應(yīng)給咱們村開個先例，允許賒欠一批糧食出來助咱們先度過眼下的難關(guān)。”

“程得禾，你明天組織一隊青壯先去糧站把糧食運回來。”

剛剛要鬧家里沒吃的會餓死人的人生生住了口。

有糧就好！

很多人再看向沈軍，神色當(dāng)即就柔和了很多。

“公社會白給咱糧食？大家都別被沈軍騙了，賒的糧食還是要還的！”

沈軍才剛松了口氣，就見人群中又一個人起哄道。

是啊。

如果要還的話，他們又欠下了一筆債。

父債子償，那子子孫孫都沒有擺脫貧困的希望了。

與其欠債，那還不如去討飯呢！

“大軍，大家知道你是一片好心，想著法的替咱們掙臉面，要不今年先討一回，明年再停吧？”

“還有些村子今年還是大集體，畢竟能少欠一點是一點，別替兒孫們栽下窮根。”

站出來打圓場的人是沈連金，正是沈軍的堂二叔。

雖然是有意給沈軍遞個臺階，但也實打?qū)嵉拇砹撕芏嗳说男穆暋?

當(dāng)即點頭附和聲一片。

“是啊，大家都怕了這個窮根！”沈軍也跟著點頭道。

“就在開會之前，我盤算了下咱們村的家底。”

“你們知道嗎，咱們村早已欠下了兩萬五千三百三十一元八角二分的巨額債務(wù)！”

“嘩——”

沈軍的話還沒說完，人群便爆發(fā)出一陣驚呼。

“你們也吃驚吧？而且這還不是全部。”

“每家每戶還有欠下的超支款，從幾十到幾百不等。我算了下，分?jǐn)偟矫考遥骄焚~上千元。”

“今年再討一年飯，開春再借一筆農(nóng)藥化肥款，若是風(fēng)調(diào)雨順，糧食能吃到后年，那后年的生產(chǎn)費用呢？咱們村的這個欠賬，要欠到什么時候去？有能還上的時候嗎？”

“咱們乞丐村的名聲早已聲名遠(yuǎn)播，現(xiàn)在還有誰家討媳婦是容易的？你們有沒有想過，等大家都打了光棍，子子孫孫從哪里來？”

呃——

沈軍這聲聲反問，讓場上真正的啞口無言了。

“咋欠下那么多賬？”

“對啊，咱們又沒偷懶，該干的都干了，還欠那么多不可能！”

沈軍攤了攤手，“這我也不知道啊！”

“吵吵啥？每一筆都記錄在冊的，看著我干啥？”

看到村民們把矛頭都對準(zhǔn)了高臺上，一直淡定看好戲的前任富貴村大隊長程得禾也終于無法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