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是震耳欲聾的吼聲，死侍和混血種彼此交織在一起，將利爪和刀劍刺進對方的心臟。

當兩軍交接的瞬間，所謂“將領”的存在就已經失去了意義。每個人都不過是構成戰爭機器的零件，如同海中的礁石般面對洶涌而來的浪潮沖刷。

收劍，振刃！

蒸騰起來的血霧漫過他冰冷的臉龐，視線有些模糊，成千上萬的心跳聲匯聚起來，張辰良能清楚地聽見死侍挪動身體的聲音，甚至吐出蛇信的聲音。

他以雷霆之勢擊殺龍形死侍并不是毫無代價，兇戾至極的言靈釋放對他來說也絕不輕松，而將萬仞刺穿它堅硬的骨翼同樣抽走了他巨量的體能。

而現在他正深陷重圍，它們沉重的喘息中帶著對鮮血的饑渴，無數道黑影正朝著他的方向緩緩移動。

時至今日已經失去了權衡利弊的余力，每個人所能做的，就只是在最后一滴血流盡前斬殺死侍。能否把它們阻攔在此已經無需考慮，因為他們沒有退讓的可能。

隱藏在陰影里的死侍從暗處發動襲殺，它臃腫的身軀在剎那間展現出匪夷所思的爆發力，鋼鐵般的肌肉帶動著蛇形的下身猛然伸長，還殘留著的人類面容猙獰如惡鬼。

張辰良回身，他在攻勢發起的瞬間意識到了這名刺客的接近，以一記毫不拖泥帶水的刺擊，在被近身前把長劍刺進了蛇形死侍的喉嚨。

然而即使身體被洞穿，死侍仍然維持著前進的勢頭，硬化的肌肉在萬仞面前形同虛設，所以它能夠迎著劍刃張開血盆大口！

幾乎張開到一百八十度的頜骨，這是蛇類的骨骼結構才能做到的動作，可近距離看著那張人類的臉，只能讓人感到恐懼。

可他沒有恐懼，他只是冷靜地擰轉劍柄，感受著手臂上傳來的抽搐，任憑漆黑而熾熱的血液濺落。

這份血液宛如投進池塘的餌食，剛剛還在觀望的死侍們再次悍不畏死地發動沖鋒，嗜血的本能壓過了對生殺予奪之人的恐懼，它們本就是極度渴望殺戮的種群！

死侍們擁有著體型上的絕對優勢，數百斤的重量在爆發力的加持下，迎面沖來的震懾力絕不遜色于炮彈直射。

張辰良踏步前沖，坐以待斃只會招致死亡，只有直面危險才能有更大的勝算。

銀光閃過的剎那，與他交錯而過的死侍向著側面傾倒。它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自己為何突然向著地面墜落，片刻后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自額頭上浮現出來，直到蔓延到整個臉頰。

夜叉探海，玉腕拖瓶！

傳自春秋孫武子的十三式劍法，如今在他的手中圓潤無缺地施展出來。他踏出的每一步都仿佛越過山海，連續的揮砍帶起血肉橫飛，飽飲鮮血的名劍萬仞發出清脆的龍吟，他的身后仿佛有明月升起，海潮鳴澗！

這是柔中寓剛的劍，他行走間像是在動靜間毫無凝澀地轉換，前進的時候像是疾行的微風，出劍的時候又歸于靜止，勁松般挺拔的身體宛如巋然不動的山岳。

攻防一體，在千軍萬馬的包圍中，只有這樣如流水般插進間隙的劍才能撕開缺口。太過狂烈的斬擊會快速耗盡體力，而鎮守不動的陣戰同樣是慢性死亡。

萬仞切開死侍古銅色的骨骼，甚至在碰撞中濺出刺眼的火光，像是用電鋸在切割鋼鐵。如果不是再生金屬打造的煉金武器，刀刃早該在這堪稱慘烈的使用方式中磨損。

他前進的速度越來越快，揮劍的速度也越來越快。死侍們洶涌而來的河流被生生斬開，前仆后繼的黑影在劍刃上分斷，像是掉進了以最大功率運轉的絞肉機。

隨著不斷地剝奪生命，張辰良眼中的猩紅越發暴戾。他本就是混血種中的怪物，不間斷的揮劍才是對天賦的宣泄，與生俱來的狂怒，與生俱來的兇戾！

可是這場殺戮的盡頭是什么？死侍群的數量有多少？放眼望去只能看到黑壓壓如烏云般涌動的黑影，他如入無人之境地斬殺敵手，可他終究不是真正的龍類，總會有體力耗盡的時候。

身上逐漸浮現出淺淺的傷口，如新生般細密的龍鱗開合，他已經無法計數自己揮砍了多少次，只知道每次揮砍都能幾乎碾碎一個死侍的生命。他逐漸沉浸在這種殺戮的快感中，也許每個混血種乃至每個人類的心底都有這種渴望，肆意屠戮的渴望！

槍聲在他的身后轟鳴！

張辰良愣了一瞬，就連逐漸被龍血腐蝕的腦海都清明了不少。他分明已經深入到死侍群的腹地中，難道以死侍的智力竟然能學會使用槍械？這可真是個見鬼的想法！

他盯著槍聲傳來的方向，那條水泄不通的路徑上，不斷有死侍被巨大的沖擊力帶著高高飛起。可是以它們的生命力，尋常的熱武器根本不可能直接致死，而賢者之石打造的子彈頭又不可能大規模使用。

古老的吟唱聲響起，透明的薄幕張開，這是言靈發動的前兆。張辰良臉色一變，看來死侍學會使用槍械這樣的奇思妙想沒能成真，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匪夷所思的事實：有第二個人殺進了死侍群中，而他是用火力和言靈開路！

言靈·君焰！

火焰的領域表面看不見火焰的顏色，只能看到流動的黑色，密度極大的君焰在楚子航的控制下被牢牢束縛在領域內。躁動到極點的光和熱交織著嘶鳴，空氣被加熱到罕見的高溫，像是隨時會失控的汽油炸彈。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幕超越了張辰良的認知，本該是球形的領域忽然發生了變形，君焰向著楚子航的面前傾瀉而出，這不是正常的無差別爆炸，而是道……火焰龍卷！

熱浪被收斂在極小的空間內，世界上從未有過如此威勢的君焰，宛如死神在他的身前降下神罰，被正面命中的死侍們哀嚎著在火海中打滾，化作被燒得熾紅的灰燼！

破壞力極強的君焰在他前方轟開一馬平川的坦途，兩個血統同樣瀕臨失控的混血種，隔著空曠的、被焚燒過的空間對視。

張辰良忍不住笑了起來。

在仿佛地獄之門洞開的絕境，能有個同樣奇怪的男人與他并肩作戰。這世界似乎還不算太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