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起門來談利益，這說明本部巫是個有私心的人。

顏曄不怕有私心的人，怕就怕那種無私且固執的人。

當他走進本部巫的茅草屋這刻起，方才的辯論就已經開始扎根。

本部巫絲毫沒注意到，顏曄在方才傳遞了三條極其重要的價值觀念。

一是將原本本部與附庸部落的庇護關系，重新詮釋為利用關系，即本部再利用小部落。

這自然是事實，即便是本部巫后邊的反駁，也沒有從根本上反駁這一點。

二是拋出農耕可以取代狩獵，這個觀念要讓野人接受很容易，只要炎黃部的糧食吃不完，他們立馬就會跑來效仿。

三是祖靈的規矩是可以變動的，這一點雖然本部巫反駁的很堅決，可如果集市建立起來，那就說明水連社本部，也沒有固執的遵從規矩。

最起碼是規矩之外的事情，沒規矩就意味著能夠去做。而且有些規矩，原來是人可以確立的，而非要祖靈來確立。

這三條觀念很基礎，卻能讓野人中的聰明者，后知后覺的改變原有觀念。

只要今天在場的部落，他們的首領和巫，以及能力出眾者記住這些話，就足以在未來，造成觀念上的重塑。

現在，就剩下集市這件事情需要再誘惑一二。

顏曄一進屋，就換了副嘴臉，由原先的不羈，變為了諂媚。

這么絲滑的轉變，得益于現代中國社會那令人作嘔的“人情世故教育”。

他一邊陪笑，一邊拿出一袋鹽說：“偉大的本部巫，這是我們炎黃部給您的一點禮物，感謝您這么多年來，為水連社的強盛而耗費心力，我們炎黃部能有今天，得益于您的教誨！我們炎黃部的巫，也時刻向族人提起您，您就是祖靈在世間的唇與舌。”

本部巫怔了片刻，臉上露出自得的笑：“這些都是身為一個巫應當做的，你們炎黃部能夠如此掛念，令人感動！下次的祭祀，我一定為你們多向祖靈禱告。”

“謝過本部巫！”顏曄恭順的將袋子遞過去：“方才大庭廣眾之下，我特意說了些狂妄之語，結果本部巫的回答，真令我欽佩，現在我已經無所懷疑，只期望今后咱們本部，能夠多多照顧炎黃部！”

本部巫挑了挑眉：“哦？！剛才那些話，你是在試探？”

“一個被放逐的部落，自然要多些心眼，加上我身份特殊，所以就多了幾分謹慎！”

“這倒是！聽有些人說，你白皙的不似人，以往穿戴異常奇特，還有傳聞說，你乃是從天而降。”

顏曄忙道：“這都是為了獲取族人信任，我特意散播的，其實都是我胡亂編造的。”

本部巫深深的望了一眼，搖頭一笑：“我當然是不信的！不過被放逐之前，你們部落正遇上首領被殺死，你要收服這群人，確實需要一些這樣的故事。不過今后，還是應當安分守己！”

“這是自然！”顏曄畢恭畢敬的說：“所以集市一事，還望本部巫考慮，祖靈定會在夢中告訴您，這可行！”

“嗯！？”本部巫目光收斂一下，思索片刻問：“這個集市建設起來，真能讓各個部落同來交易？”

“能！只要各個部落的物產有差異，就能各取所需。當然，最重要的是本部物資豐沛、人口眾多，完全可以借機制作更多的好東西，拿來交易。”顏曄引誘道。

“那個……稅，是怎么說？”

顏曄陪笑道：“很簡單，維持集市的公正，即大部落不可以欺壓小部落，搞強行交易。還有就是要避免敵對部落來襲擊集市，這些都需要本部派出青壯。本部為此付出了，自然要收回一些報酬。我建議三十抽一，即三十張獸皮，本部就可以收取一張的稅！”

本部巫思忖著說：“道理是這個道理，可……集市真能興盛起來？”

“能與不能，我炎黃部每次來交易，都愿意獻上一袋食鹽給您！”

“這……”本部巫不知道食鹽是何處，可看著袋中從未見過的物質，他就知道頗有價值。

顏曄攤手向上道：“而且只要本部與所有水連社的其他部落共同努力，集市定能興盛起來，畢竟很多東西，其他部落壓根沒有，也沒有辦法生產。到時候，本部用生產的陶器、麻布，就能換取其他部落的肉干、獸皮，各種珍寶！”

本部巫猶豫一會，終是點頭。

“集市如何建立，你有何建議？”

顏曄淡淡一笑：“首先要劃定地方，壘起土墻圈起來，這樣才能保證安全！本部只需要派出青壯，把守入口即可！也能保證來交易的部落，不交稅無法離開！同時，要有一位睿智的人負責集市的秩序，要保證交易過程中，不會出現強迫的現象，要維護公平！不能讓那些大部落破壞交易的規矩，搞強行脅迫！”

“有道理！”本部巫凝目想了想：“那土墻需要多長？”

“依我之見，長寬兩百步就足夠了！再長的話，浪費人力！”

“兩百步，這倒是不需要耗費太多人力。”

顏曄笑道：“今日本部的付出，都將在未來得到回報！只要交易能夠進行下去，您也知道，親近部落之間，私底下也是會有換親。既然如此，不妨就讓集市建立起來，讓水連社所有部落都能互通有無！本部也能通過集市，提高威望。”

“好，你給我提了一個很好的建議！”本部巫也笑了笑：“我會認真考慮的，假如集市真的建設起來，我會通知你們炎黃部。”

“謝過本部巫！我相信您一定能經營好集市，讓眾人信服！”

顏曄畢恭畢敬的鞠躬，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假如稅是屬于整個本部，那么集市對于所有人都是件好事。

可若是稅收歸本部巫，或者本部的首領所有，矛盾將就此埋下。

享受了商稅的本部巫和首領，一定會維護這一套。

…………

當本部巫和顏曄，攜手從茅草屋走出來時，在場的野人都是一陣驚愕。

原本唇槍舌戰的兩人，關起門來討論一會，居然談笑著走了出來。

“偉大的本部巫，您的光輝定會照亮所有水連社的部落！”

“炎黃部首領，你也一定能讓你的部落強盛壯大！”

“有機會，還請本部巫到我們部落駐地，教導我的族人，該如何侍奉祖靈。”

“哈哈哈，下次水連社大祭祀時，也請炎黃部首領一道前來，我會祈求祖靈，給你們部落降下更多的恩澤！”

“………”

又是一番客套，令的其他部落都認為，炎黃部的首領同本部巫已經擁有了友誼。

本部巫也配合出演，只是那雙陰鷙的眼睛，似乎一直在飄忽不定。

顏曄淡定演完全套，施施然的回到族人之中。

巫面色沉重，他比其他人更了解本部巫和本部的首領。

“神子，你們真的談的不錯？”

“快，讓人通知那幾個小部落，天黑之后咱們就離開！記住，不可聲張！”

巫臉色微變，忙道：“是不是……”

顏曄一把抓住巫的手，和藹笑道：“既然目的已經達到，此地便不能久留！”

“我明白了！”

族人們立馬行動起來，跑去通知其他部落。

顏曄帶著巫，將剩下的一些貨物進行了大甩賣，換取了一些堪用的物資。

那個被換回來的阿瓦部小姑娘，一直固執的跟在他身后。

“你叫什么？”

“彩！”

“好，以后你就叫彩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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