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尾聲
- 介丘山
- 可疑的月亮
- 3365字
- 2023-10-13 13:37:08
千萬不要是魚符!千萬不要是魚符!
可不論我默念多少遍,那人的衣著和臉龐清晰地告訴我那就是魚符。我忽然覺得五臟六腑都被掏空了一般,絕望地看著那只巨獸,甚至它向后一縮朝我猛撲過來的時候,我都沒有閃躲。
沒有什么意義。魚符已經被它咬死了,我這一路都失去了意義。我曾想象過無數次與魚符重逢、救出他的情形,可沒想到我還是來晚了。淚水忍不住流了下來,我用沾著他鮮血的手抹去。
“快逃!”一聲驚呼像閃電一般從我腦海里穿過,我猛地驚醒。那是魚符的聲音,他還活著!我趕緊一個翻滾,躲過了即將襲來的巨獸。它貼著地面打了個轉,在鋒利的石壁上蹭破了皮。
可是魚符明明就扎在它的尖牙上,絲毫未動。難道剛才的都是我的幻覺?是他殘存在我腦中的記憶發出了救我的指令?不管怎樣,我不能在這時候頹廢下去,我得先逃過這關。我得活下去。
巨獸扒在一旁的懸崖上,隨時準備蓄勢待發,一雙泛著火光的眼睛惡狠狠地盯著我。由于剛才它撲得很猛,夾岸山崖上紛紛落下不少石塊。
“用石頭攻擊!”魚符的聲音再次響起來我的腦海,我趕緊舉起一塊有我三個人那么大的石頭,由于剛才吃了櫰瓜,此刻力大無窮,舉起這些石頭簡直輕輕松松。巨獸在山壁上慢慢挪動,似乎在找準襲擊的方位。我也跟著它轉變著我的站位,我努力壓制住緊張的心跳,感覺整個胸腔都在抖動。
下一秒,巨獸騰空而起,從斜上方向我撲來。我趁它正在加速之時,趕緊一個跳躍蹦到對岸,同時算好距離狠狠地朝它的腦袋砸去。石頭有點偏了,砸到了它的脖子,但是還是起到了效果,它歪了一下,摔在了地上。只見它甩了甩腦袋,憤怒地跳起來,面對著我。我再次舉起石塊,準備攻擊。我們就這樣戰斗了幾個回合,可巨獸就是巨獸,絲毫沒有受傷的意思,甚至到了后來,我直接被它用爪子壓在了石壁上。它的臉湊近我,口水滴到了我的頭發上。這時候我才看清,它嘴里根本沒有魚符的身體。魚符是從什么時候消失的?是剛才戰斗的時候甩落了嗎?沒想到一個分神,巨獸便掐住了我的脖子,將我狠狠抵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我滿臉漲紅,喘不過氣,感到有些石尖已經刺進了我的背脊。
我不能這樣放棄。我要堅持住,我要找到魚符,我要出去。
漸漸地,那種窒息的感受竟然消失了,我從石壁上滑落,掉到了河水邊。那股黃灰色煙霧消失了,我仰面躺在河邊,右手落進水里,冰涼的河水拍打著我的手,將我從疲憊中拉了回來。
三座巨大的神像出現我的面前,他們有整座山崖那么高,威嚴地俯視著我。
同時,我感到水中伸出一只手來,抓住了我的。
魚符從水里冒了出來,他看上去疲憊不堪,渾身是傷,但好在,還活著。
我叫著他的名字將他從水里拉了出來,我們趴在岸邊休息了好一會兒,他才緩過神來。
“發生了什么事?”我焦急地問道,“你這幾天怎么樣?”
“我還好。咳咳。”他坐起來,靠在石壁上,“那只是上古兇獸裂天兕的旁系后代,能力比不了它的祖先,只會橫沖直撞。它將我抓來以后,就將我關在這里,每天放一些我的血,讓我沒有力氣動彈。”
“天吶,怪不得你消瘦了很多。”
“我體質跟你們生人不同,恢復得快一些。”他又咳嗽了幾下,“我發現它好像并不想吃了我,而是像將我作為人質,在等待著什么。后來我才想通,它是在等你。”
“它是‘他們’的手下?”我說,“在它面前,我感到了恐懼感。”
“沒錯,這只兇獸就是他們對付你的最終手段。”
“可是為什么不直接把我抓來,而是先抓你,再等我過來呢?萬一我自個兒逃了呢?”
魚符勉強露出了一絲微笑:“但你沒有。我慶幸的是我們都活下來了。不過他們為什么這么做,我也想不通,或許是因為,如果直接抓了你,那就太沒有意思了,這不像他們的風格。”
“那么,剛才那只兇獸又是怎么消失的?我都以為已經沒希望了。”
“是三官救了我們。”他面對著那三座巨大的雕像說,“我用盡了力氣爬到水中,摸出那只金龍,召喚出了三官。他們破解了幻象。”
“幻象?那只兇獸是幻象?”
“是,也不是。兇獸是真的,襲擊也是真的,可是這或許發生在不同的時空上。我也不知道這樣解釋清楚嗎?”
我并沒有聽明白,但也不打算深究了。“沒有關系,慶幸的是,我們都還活著。”
天官賜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我恭敬地望向三官的雕像,心里默默致以感謝。他們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退回了山中,隱藏了自己的真身。
沉默了許久,魚符忽然提醒說:“接下來,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了——送你出去。你看到這條河流的流向了嗎?前面最窄的地方應該有一個門,那是我最初的計劃,穿過這道門就能回到外面的世界了。”
“好,那我們過去看看。”
我們相互攙扶著走到河道的口子上,魚符伸出手在空氣中摸索,可是摸了半天卻沒有任何反應。
“奇怪。”他不解地皺起了眉,“為什么沒有?”
萬物并作,吾以觀復。老婦人的話在我腦海里響起,她說這句話能送我出去,所以這句話里應該隱含著什么訊息。可究竟是什么呢?
以我膚淺的理解,這句話講的是萬物都有自己的準則,雖然紛紛擾擾,但最終都會回歸到本源,空虛而安靜的本源。我閉上眼,靜靜地參悟著這段話,眼前浮現的卻是這次在介丘的種種片段。我明白,要回到最初的地方去,就要進入極致的境界,堅定地相信某一些東西。
突然間,有一道強烈的光從河道上照射過來,首先是一條縫,然后變成了一個框。一扇門,憑空出現在了我們面前,橫跨在河上。我知道自己的信念起了作用。
魚符非常驚訝,問我是怎么做到的,可我卻笑笑沒說話,與他一起走進門去。
門外是一片迷霧,濃密到除了眼前的人什么都看不清,萬丈光芒從迷霧的縫隙里射過來。魚符用手臂擋住眼睛說,這光,有些刺眼。
聽到他這樣說,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從兜里取出用絲巾精心包裹的寶石,遞還給了他。他接觸到寶石的一剎那,眼里閃過一道我從未見過的光。
“她讓我把記憶還給你。”我解釋說,“她說這么美好的記憶不該丟掉。想不到,你曾去過外面。”
他看著我,眼神里閃爍著捉摸不清的意味,輕輕說道:“對不起,我大概是故意把你忘記了。還害得你牽扯了進來。”
我淺笑著搖搖頭,說我介意的不是這個。“我應該感謝你,讓我見識到了很多我以前以為根本不存在的東西,非常神奇的東西……老實說,知道你曾去過外面以后,我反而心理平衡了。原本我總以為我是那個外來者,什么都不懂,永遠需要你保護我。可我沒想過,就算像你這么厲害的介丘人,到了我們的世界里,照樣也會迷茫,會不習慣。我反而覺得跟你的距離更近了。”
他抿了抿嘴,垂下眼去,用更低沉的聲音說:“可我們終究還是不同世界的人。你也終究要回到外面去。”
我回頭看看迷霧,似乎在陽光的催化下,它稍稍散去了一些。“我們馬上就要分別了是嗎?”說罷,我給了他一個擁抱,在他的耳畔悄悄地告訴了他我的真名。“如果有機會,來找我,好嗎?”
他點點頭,或者是搖搖頭,我逐漸分不清。我覺得有一道模糊的透明的墻逐漸在我們之間生長起來。
忽然間,我看到隧道,看到了停在應急車道上,我那輪胎爆破的車。我回想起剛見到魚符時,他答應我要在集市上找一個能將車治好的東西,后來竟把這事忘了。想到這里,我不禁笑出聲來,轉頭對魚符說:“你還記得嗎?你當初還說要幫我——”
可他已經不在那里了。迷霧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條明亮的大道,來往的車輛在車道上穿行,鳴笛聲此起彼伏。
我忽然明白了悵然若失的感覺。
“林小姐,林小姐?”一個呼喚聲將我拉回了現實,我回過頭,看到一個穿著藍色制服的中年男人,關切地看著我。
“怎么了?”我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但再看向我的車時,它已經被裝在了一輛亮光色的大拖車上。
男人遞給我一塊板子,板子上有一張表格。“你的車子已經裝好了,請在這里簽個字。”
我懵懵懂懂地簽下了字。
“這樣就OK了。你要搭我們的車子回去嗎?”
我點點頭,道了謝,跟他坐上了拖車的駕駛室。拖車開出隧道,來到了快速路上,我看著周圍翠郁的群山,不禁入了迷,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什么很重要的東西。
我轉頭問后座的男人:“剛才……發生什么事了?”
“剛才?”
“對,就是你來找我簽字以前。”
“呃,你給我們打電話,說車子拋錨在隧道里了,我們就來幫你拖車嘍。”
“哦,是這樣,好的。”經他這么一說,我好像確實有這個印象,似乎我在隧道里等了很久。
我重新坐直了身體,可頭一抖動,有一個東西掉到了我的手里。那是一朵小巧的向日葵,顏色很漂亮,很鮮活,像是……像是來自異域的東西。這東西是從哪里來的呢?可能是某次旅游的時候在哪個當地集市買的吧。
我將它插回頭發里,瞬間感覺胸中所有的煩悶一掃而空,可是不知怎的卻有一滴淚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