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又一次擦肩而過。

轟隆——

巨大的手掌拍在黃毛經過的地面上，砸出深深凹陷，但凡他速度再慢點，都得被拍成肉糜。

房屋積雪因震動而抖落，意外掩埋了黃毛，大量積雪灌入黃毛喘息的嘴里。

「呸呸呸！」

他將雪吐了出去，求生欲極強的往外爬，用盡全力撐開還松散的雪。

還未爬出，就聽得身后一陣泡泡爆裂的聲響，他不敢回頭，但也聽見了那詭異的叫喊。

噗通噗通——

“救救我！救救我！”

尖銳的女聲宛若深淵地獄而來，企圖抓住一切生機。

黃毛頭也不回，求生欲極強的爬出雪坑，踉蹌且不要命的往遠處跑，哪怕那邊等待他的是其他變異體，他也義無反顧。

比起胖子變異體，或許在其他變異體那里他有著一線生機。

可惜的是，他沒回頭，如果他回頭，就會看見那從胖子變異體腹部爬出來的少女。

少女渾身不著衣物，鮮紅的鮮血染遍全身，一雙杏眼里滿是晦暗，她像黃欣欣卻又不是黃欣欣。

她茫然的立在胖子變異體尸體之上，回顧四周，密密麻麻都是懼怕她又渴望吞噬她的變異體。

「所以…我根本不是人。」

克隆體黃欣欣嘴角扯動一絲苦笑。

她記得很清楚，從巨眼變異體將她吞噬的那刻，她就看見了肉粒反抗并且將巨眼變異體反吞噬的全過程。

甚至…她看見了那只藏在她心臟處的眼睛。

她捂住胸口，跳動的心臟似乎有瞬息的卡頓。

「那我現在…該去哪？」

極寒的冰雪剛好契合她此刻的體溫，哪怕她不著片衣，都能自如走在這大雪之上。

咯吱咯吱——

她走了多遠，變異體們就跟了多遠，她與它們之間總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當陰云散去，朝陽破開蒼穹，暖黃色的光線將她包裹，那瞬間，她看見了遠方緩緩駛來的小車。

只是小車遠遠就看見血人身后密密麻麻的變異體，緩緩停住，不敢再往前。

車門打開，小狗率先跳下車，還有一個迫不及待的小小身影，他們背著光，看不清面容。

車上還有人下來，只是沒能抓住朝她奔去的小孩和小狗，只能邊追邊喊。

“桉桉！別去！”

說話的是老道士，他看起來也不好，手里緊攥著什么，臉上七竅流血，十分很詭異。

桉桉充耳不聞，邊跑嘴里邊啊啊啊的，好像說了好多好多，小臉上的淚水打著旋。

他將身上過度寬大的衣服脫下，墊著腳遞給了黃欣欣，純凈的眼里只有渾身血污的黃欣欣。

“桉桉…”

黃欣欣麻木的神情出現一絲動容，她接過衣服披上，彎腰輕輕揉著桉桉的小腦袋瓜。

“謝謝你。”

半變異的黃秀禾縮在后座最角落，她透過車窗看見這一幕，心中難掩苦澀。

“汪汪汪！”

小狗突然叫起來，黃欣欣也從愣神中回過神來，她抬頭，瞳孔猛地放大。

“滾！”

眼前，兩只變異狗趁她不注意的時候朝桉桉撲來，卻在她的怒吼下害怕退去。

黃欣欣將嚇得跌倒在地的桉桉抱起，孩子的哭聲哽咽隱忍，聽得人心碎。

黃欣欣嘆了口氣，看向遠處遲遲不敢靠近的其他人。

“你們怎么在這？”

“桉桉非要回來的。”

老道士擦拭臉上血跡，手里攥著的八卦盤不小心掉落，咔嚓一聲碎裂。

老道士看了一眼碎裂的八卦鏡，抬眼時目看向了小狗，而非桉桉，他的眼神里有著濃濃的忌憚。

顯然黃欣欣也看見了，卻并不意外。

“我們走吧，去主市基地。”

黃欣欣沒有過多解釋，邁開染血的腳向他們走去。

“我不準你過來！”

才走兩步，一只布滿毛發的手抓住車門，緊接著一個半人半變異體的生物跳了出來。

“你別想去主市基地！想都別想！”

阻止的人是黃秀禾，她眼里有著化不開的陰郁復雜。

黃欣欣冷眼看著她，依舊緩步向他們走去。

“桉桉不怕，姐姐還在的，不哭不哭。”

她輕柔的擦拭桉桉的眼淚，直接把黃秀禾忽視了。

“絕對不能去主市基地！”

黃秀禾就像瘋了般，身上沉寂的寄生體再次被喚醒，整個人又開始了變異。

這次她是否又能幸運的保持理智呢？答案是不能的。

當老道士試圖阻止的時候已經晚了，飛揚肆意的發絲貫穿了黃欣欣的胸膛，但她已經無法再流出一點血了。

連帶著桉桉也險些被帶走，還是小狗反應的快，及時將桉桉叼走。

發絲在黃欣欣全身游走，那千絲萬縷難以形容的痛是常人無法理解的。

“憑什么？”

她的質問在瘋魔的黃秀禾面前是如此無力。

“你去了…一定會死……”

“還不如…不如就死在這！”

黃秀禾發了狠，發絲竭盡全力攪碎黃欣欣全身，偏偏卡在了寸里處，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阻止她。

“姐姐！”

感受到阻力，黃秀禾瘋狂的精神出現一絲清醒，隨后是更猩紅的瘋狂。

“求你了！不要了好不好？！好不好？！”

她似憤恨，又似祈求。

“蘇奶奶最后的下場你忘了嗎？！真的忘了嗎？！”

“難道你也想那樣？！”

不知是她的哪句話觸動了黃欣欣，她明顯感受到發絲的阻礙輕了一瞬，趁此機會，發絲將黃欣欣骨頭攪碎。

“對不起！”

噗嗤——

鮮血混著肉塊四處亂射，黃秀禾也撐不住徹底異化，在她的身后，是好不容易掙脫開束縛跑來的桉桉。

“啊啊啊！”

桉桉叫著，來自精神的威壓磨滅了黃秀禾的最后一絲生命力。

她摔倒在血塊之上，伸手撫摸著那血塊，似乎看見了對她展開笑顏的姐姐。

「少了一個，應該就不會那么快了吧？」

她閉上眼，習以為常的‘黑暗’在此刻擁有一絲血紅的色彩。

桉桉哭得撕心裂肺，崩潰的情緒加重了精神上的壓制，小狗在一旁陪著他。

一時間旁邊打算一擁而上的變異體也被壓制，就連黃秀禾也跑到了一旁。

阿普爾坐在副駕駛上，對這一幕并不理解，但同樣看著好戲。

“她為什么要做這些無用功來讓自己感動。”

X56冷眼看著，腦海中調取到有關于黃欣欣的所有數據。

阿普爾輕輕敲擊著平板，上面顯示著有關于克隆體黃欣欣的大部分數據。

“不清楚，似乎是企圖對抗既定命運。”

隨著阿普爾話落的瞬間，碎裂的肉塊在肉粒的驅動下拼拼湊湊，又匯聚成了那不死的人兒。

桉桉哭得忘我，全然沒發現手上的肉塊消失。

噗通—噗通——

“桉桉不哭。”

一個粘膩腥臭的懷抱襲來，熟悉的心跳聲安撫著桉桉躁動的心。

桉桉擦擦眼淚，看清眼前的人后，撲上去抱著人又是好一頓哭。

“乖，姐姐沒事。”

黃欣欣面露復雜的看了眼變異群中的黃秀禾，低頭，溫柔的抱起了桉桉。

“沒事吧？”

這時阿普爾探出車窗，老道士不可思議的看著這一切，始終欲言又止。

“沒事。”

“那就上車，你可是答應過我的，還想不想去主市基地了？”

“去。”

黃欣欣低低回應，牽著桉桉從老道士身側擦過上了車。

老道士低斂著眉眼，咔嚓，手上羅盤徹底碎裂。

車子啟動聲音在耳側響起，老道士低嘆，隨后上了車。

薛銳從始至終一直冷眼看著，在黃欣欣上車后，眼里閃過一絲不悅。

“哥，往里挪挪。”

車里空間不大，薛衫也不想靠黃欣欣太近，想往里擠擠。

“好。”

一時間，黃欣欣周圍空出了一片不大的空間，但她似乎不在意別人怎么對她，她只輕柔的撫摸著桉桉的小腦袋。

“桉桉、桉桉、平平安安……”

似乎在此刻，她把唯一還依靠她的桉桉當成了最后的一抹光亮。

被擠到角落的顧屹不明所以，聽到車子啟動，他想到了幾乎自閉的黃秀禾，有心安慰。

“秀禾妹妹，別想太多，你姐姐也不會希望看見你這樣的，而且你跟著我們到了主市，說不定就能看見培育成功的‘克隆體’。”

顧屹的聲音在安靜的車顯得很大，似乎也是察覺到周圍的安靜，他閉上了嘴。

耳邊除了汽車發動器不算微小的聲音，那便是外頭呼嘯的寒風和車輪碾壓積雪的聲音。

“黃秀禾她……她徹底變異了，現在正在車后跟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