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父覺得好奇。

周青青和他這才第一次見面，能和自己說什么？

難不成，是說剛剛陳明許坦白的那些事情？

他點了點頭，讓周青青在旁邊椅子上坐下，“你想說什么？”

周青青想了想，“我想要跟您說一下教育問題。”

教育？

陳父和陳明許聽到了這個之后，兩個人對視一眼，都能看出彼此眼中的驚愕。

“好，你說！”陳父點了點頭，打算洗耳恭聽。

周青青起身，“其實，你們應該也發現了，教育水平和經濟水平幾乎是持平的。古人有云，衣食足則知榮辱，倉廩實而知禮節。人只有吃飽穿暖了之后，才能去想其他的事情。”

陳父點了點頭，讓周青青繼續。

“所以教育問題，也是經濟問題。我其實最早的想法是，自己開一個補習班，自己先賺錢養家，還能順便教教娃。但后來發現，太難了，哪怕是我們村里這么重視孩子學習的，一個禮拜也只有一上午或者多半天的時間留給他們學習。”

大孩子得帶小孩子，得去割草去放牛去放羊，喂豬喂雞喂鴨子……

趙家凹現在都這樣，更別提其他村子了。

“我做了一個統計，三個月內，我們班里面因為家庭問題退學了兩名學生，一個年級退學二十八人，一個學校退學一百零三人。”

在八五年搞教育，太難了。

寧安如今的學費還不算太貴，幾乎都在六七塊浮動。然后還有書費和學雜費。

林林總總加起來，就是一筆不菲的費用。

甚至有的山里人加起來，也不夠這么多。

更遑論學生們要帶干糧來學校上交，哪怕那糧食里摻了小石子之類的東西，可也不菲。

陳父的臉色沉了下來。

旁邊的陳明許也不說話了。

他是搞教育的，這些事情讓一個孩子來說，他丟臉。

“后來，我認識了陳記者，就想著利用報紙做點兒事情。再后來我認識了陸叔叔和陳叔叔，我又想著，是不是可以再給學生們加一把火。”

畢竟，學不好真的對不起那高昂的學費。

陳父點了點頭，“我剛剛聽小許說了，你很好！小小年紀，做的甚至比我們都還要好。”

周青青搖了搖頭，“不好！不夠好！我能做的太少了，也就是出出題，講講課。但您不一樣。”

陳父瞇了瞇眼睛，目光有些犀利地掃向了陳明許。

陳明許慌忙搖頭擺手，“不不不，不是我，我什么都沒說過。”

周青青嘿嘿一笑，“我在報紙上見過您的照片，這么大的那種……”

她手指在胸前比劃了一下。

“何況您家就是在最里面這個最漂亮的小院里，我就是猜也能猜到了啊！”周青青有話就說。

陳父松了一口氣，點點頭，讓周青青繼續說。

“所以，我覺得還是得讓大家先有錢，其他的就迎刃而解。”周青青語氣輕快。

陳父被逗笑了，“你覺得，如今這樣子，是我阻攔者大家賺錢了？”

周青青擺了擺手，“不是的！是你們思維太僵化。這樣說吧，你們只知道大家缺錢，卻不知道要怎么幫助大家賺錢。那么多行業，涉及了衣食住行各個方面。他們怎么樣才能有錢，那就是買賣，怎么買賣？用什么買賣……”

周青青半點兒不磕絆地說了起來。

陳父原本還坐在那里聽著，但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已經擰開了自己的鋼筆，拿了本子開始寫寫畫畫起來。

而陳明許，則早就開始了。

周青青的聲音一直都沒停，“要想富，多修路。路有了，來來往往的人也就多了。更能方便我們的引進來，也更能方便我們走出去……”

如果你讓周青青來做其他的，她肯定不行。

前世也就是開了一個教育輔導公司。

可沒吃過豬肉，還能沒見過豬跑？

她這一次可算是把自己前世見到過的，能夠想到的東西全部都說了一遍。

能不能理解，又或者理解多少，她并不在意。

在意的是，拋磚引玉。

或許她一個點子，就能幫陳父想到一些個好辦法？

周青青停了下來，有點兒口干舌燥的，內心還想著，自己還有什么沒講到的。

陳父起身，親自給周青青倒了一杯水，“快點兒潤潤嗓子吧！可累壞了！”

周青青嘿嘿一笑，“累得是你們，我就是只動嘴。”

陳父看著周青青，一臉欣賞。

他隨后又搖了搖頭，“你這孩子，能動嘴就是對我們最大的嘲諷了。哪兒還敢讓你再動手？要不然我們不得集體去撞墻？”

周青青有點兒不好意思。

畢竟剛剛說的那里面，很多東西，她也都是拾人牙慧的。

“我都是胡亂想的，如果陳爺爺有用的話，最好。沒用的話，反正也就是一聽。”

陳父急忙點頭。

有用，怎么可能沒用？

雖然周青青說的很多東西都有點兒雜亂，但是也能從那些雜亂的東西里面提出來一點兒能用的東西。

甚至還有很多很有前瞻性，很有代表性的辦法。

很好！

他點了點頭，“青青，你說的沒錯，現在我們的思路和思維是有點兒局限了。只是，部門太多，事情太繁雜，如果想要做下去的話，得調動所有部門的力量。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兒。”

就是他自己，也得好好琢磨一下。

周青青嘿嘿一笑，朝著陳父擠了擠眼睛，“那這個……就不是我能管的事情了呀！人家都說，在其位謀其政，陳爺爺就好好辛苦一下吧！”

隨后，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樣，指了指門外還有陳明許，“家里面這么多叔叔伯伯呢，總不能一個都不能用的。都說打虎親兄弟，沙場父子兵。您可不要太疼他們了！就是我媽在家，也天天給我們派活兒干呢！”

陳父聞言，哈哈大笑起來。

他現在總算明白了自家兒子對周青青的推崇。

如果不是他親自和這個孩子聊天兒，甚至也不敢相信，一個孩子說話比一個大人還成熟，想得比大人還深遠。

倒是被周青青cue到的陳明許覺得尷尬。

他朝著周青青擺了擺手，讓周青青別胡說。

周青青撅了撅嘴巴，“怎么算胡說了？如果你們干不好，自然是陳爺爺的錯。可如果你們干好了呢？反正我就是覺得，敢想敢干總比尸位素餐好！”

陳父重重地一拍桌子，眼中精光直冒，“好！說得好！”

體制里面就是有那么一批人，年紀到了，一味求穩。

上班之后喝喝茶，看看報就行了。

可真的行了嘛？

寧安這幾年幾乎都沒怎么樣發展過吧？

只是，這一聲之后，外面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是陳母。

陳母端了一個果盤上來，目光飛快地在周青青身上掃了一圈，發現小姑娘眼睛晶亮，臉頰紅撲撲的，倒是放下了一顆心。

“來來來，吃水果！青青，你陳爺爺他就是這個脾氣，有的時候嗓門兒大了點兒，但也不是沖著你，你別害怕！”

陳父蹙眉，“你這說的是什么話？我疼青青還來不及呢？怎么會對她大嗓門兒？”

說完，在陳母驚愕的目光下，把果盤往周青青那邊推了推，“青青，吃水果。這紅色的是火龍果，你大概沒吃過。也是別人送的，你陳奶奶等閑舍不得吃呢！”

那溫和的態度，嚇壞了陳母。

陳母怎么都沒有想到，自家老伴兒什么時候這么好說話了？

甚至，陳父之后還笑了笑，“叫什么陳奶奶陳爺爺，忒生分了！你不是要認下這兩個人當干爸干媽嗎？以后就叫爺爺奶奶。”

說完，他又搖了搖頭，“我覺得吧，這個事情其實還有待商榷。要不，你直接認在我和你奶奶名下，當干孫女兒。要什么干爸干媽，沒用！”

陳母雖然不知道剛剛究竟發生了什么，但丈夫對周青青的喜歡看起來是實打實的。

她惡狠狠地瞪了一眼丈夫，“胡說八道什么呢？孩子都在這兒，也不怕鬧笑話。青青，走，跟奶奶下樓。你媽可說了，你會不少花樣呢！”

就這樣，周青青被陳母帶下了樓。

下樓前，她還不忘記朝著陳父擠了擠眼睛，指了指窗戶那邊的煙灰，用嘴巴無聲地提醒他記得收拾。

陳父一愣，臉上的笑容更和緩了幾分。

樓下，此時此刻熱鬧得跟菜市場一樣。

知道秋霞服裝廠很多衣服都是周青青和趙春麗設計出來的之后，幾個女人就馬上開始自說自話起來。

哪個女人不愛美的？

周青青才剛剛下來，就被大家圍了上去。

而其他的叔叔伯伯們，再一次被叫進了書房。

周青青放下了心思，馬上和大家打成了一片。

在她刻意的幫助下，連帶著不怎么在家里面說話的杜曉君，也跟上了大家討論的話題，參與到了其中。

周青青就這樣潤物細無聲的，充當了潤滑劑的作用。

只是，再美好的時間也是短暫的。

晚上他們要去杜家吃飯。

陳母這一次倒真像是周青青的一個長輩，笑呵呵地拉著周青青和趙春麗交代著什么。

甚至在他們要走的時候，還給準備了一份禮物。

“這些東西你們拿去給親家。都是一些稀罕的吃食，拿過去也熱鬧熱鬧。”

周青青笑著道了謝。

這是陳家人的關愛，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