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青是被尖利的聲音吵醒的，整個人暈乎乎的。

“你就是一個不會下蛋的母雞，咋的？還想要占著茅坑不拉屎？”

“春麗，婆婆話糙理不糙，你就只有青青一個女兒，你也不想盼著你男人絕后吧？”

“現在離婚的人不少，很正常！”

……

聽到外面傳來的聲音，周青青馬上明白過來。

她肯定是在做夢，她媽都自殺十幾來年了，只可能出現在她的夢中。

而這些對話，應該是當年她奶逼迫她爸媽離婚的時候說的。

這夢太真切了，周青青不顧一切的沖出了屋門。

夢里的主屋依舊保持著小時候的樣子。

屋子是用黃泥和秸稈糊的墻面，上面還貼了不少報紙。

空空的房里擺了幾張椅子和一張八仙桌，上面放著一個藤編外殼的暖壺還有一個托盤并幾個茶缸。

而她媽和奶奶他們都圍坐在八仙桌旁。

上面一盞熏黑了的煤油燈影影綽綽的往外散發著光芒。

她十幾年都沒見過這個屋子了！

“奶，你說我媽是不會下蛋的母雞，那我爸是啥？到處和其他母雞交配的公雞唄？還有占著茅坑不拉屎，我爸又成了茅坑了？我爸是茅坑，你是啥？而且，他這一會兒是公雞，一會兒又是茅坑的，這孫猴子都沒這么會變吧？”

周老太他們轉頭看了過來，紛紛愣怔。

這真是周青青？

那死丫頭從來怯懦膽小，啥時候這么牙尖嘴利了？

尤其那雙眼睛，明明在晚上，卻亮的嚇人，像是帶著刀子直戳人。

周老太眉頭一皺，把腳上的布鞋一脫，“死丫頭，你過來，看我不打死你！”

趙春麗朝著周青青甩了甩手，壓低了聲音怒斥，“小孩兒家家的，胡說八道什么？你還發著燒呢，快點兒回去睡覺！”

什么燒不燒的，周青青才不理會！

她當年就是太聽話了，任由母親應付一切，最后眼睜睜地看著這群人把她媽、逼死。

這件事情已經過去十幾年了，她永遠都還無法忘記，她放學回來，看到她媽直挺挺躺在床上的場面。

“我才不回去！在場的人都不覺得丟人，你一個受害者害什么臊？而且我一直不明白，我爸那種人，你圖他什么？圖他干啥啥不行？還是圖他吃喝嫖賭第一名？”

周老太再也坐不住了，拿著鞋子就朝周青青沖了過來，“死丫頭片子，看我打不死你！”

周青青閃身避開，一雙寒眸又深又冷，“打死我？也得看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

周老太原本追不上她，但架不住旁邊還有大伯娘和三嬸兒，拽住了她給周老太打。

周青青也不是吃素的，直接從灶房拿了一把刀出來。

眼看著家里面亂成了一鍋粥，趙春麗哆嗦著站直了身子，拔高了聲音，“離！我離！”

周青青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

她媽真要離？

趙春麗紅著眼睛把她手里的刀搶過來放下，聲音低沉，還帶著幾分哽咽，“我答應離婚，但青青得跟我！”

周老太咧著嘴巴笑開了，聽到后面一句又撇了撇嘴角，“呵呵，一個賠錢貨而已，你以為我會稀罕？不過，你和她表叔的婚事……”

周青青愣在原地。

什么表叔？她咋不知道還有這回事兒呢？

趙春麗抹了一下眼角，咬著唇，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屈辱，“你們做夢！我就是死，也不會和他結婚的。時間不早了，我們要睡覺了，你們馬上走！”

周老太還不太情愿，“要不是看在我們多少年婆媳關系的份兒上，你以為我會想要你嫁給我侄子？做夢吧！”

大伯娘和三嬸兒也跟著說和。

“春麗，你可想清楚了！過了這個村兒就沒這個店了！離婚之后，不管是住娘家還是改嫁，你都要帶著青青遭人冷眼！”

“春麗！這樣對你，對大家都好！你想想，你要是離婚再走一家，青青不得被人嫌棄？他表叔是個傻子，不會虧待青青，咱以后還是一家人。”

“可不是嘛？你就算不為自己想想，也得為孩子想想啊！”

……

周青青聽明白了，這是打著為她好的旗號，讓她媽嫁給村里面那個傻子吧？

說是表叔，不過就是沾了點親戚的人而已。

那人天生癡傻，性格暴躁，還經常動手打人，為此他家人天天用鐵鏈把他栓家里。

她冷笑一聲，言辭犀利，“我媽和我爸這都還沒離婚呢，你們就已經給她找好出路了？還真讓你們費心了！”

“勸我媽改嫁給那個傻子，虧你們也說得出來。也不知道拿了人家多少黑心錢，夠不夠你們買棺材板兒的！”

“你們不臊得慌，我都為你們臊得慌！還一家人，我呸！我媽倒了八輩子血霉才跟你們做一家人！既然你們家都是雞，我們做人的自然不能跟你們一個雞窩待著！”

周家大伯娘和三嬸兒惱羞成怒，卻沒辦法和一個小孩兒計較，只能柿子挑軟的捏。

“春麗！你就是這么教育孩子的？”

趙春麗把女兒拉到了身后站著，聲音泛冷，“我怎么教育孩子不管你們的事兒，離婚我已經答應了。你們要是不走，我就不離了！”

大家也擔心到嘴的鴨子飛了，對視一眼，罵罵咧咧的離開了這里。

周青青跟著母親去把大門閂上，一改之前的銳利，直接抱住了趙春麗，哽咽，“媽，我好想你啊！”

趙春麗也緊了緊抱著女兒的胳膊，嗚咽著搖頭，“青青，是媽媽沒用，以后咱就沒家了！”

周青青哭得不可自抑，“媽，沒用的是我爸！而且，你在哪里，家就在哪里！我現在賺了好多錢，買了好幾套房子，只是每個房子里面都沒有你……”

周青青哭累了，睡著了。

她再次醒來，就見媽媽正一臉擔心的在床邊守著她。

趙春麗伸手摸摸她額頭，狠狠松了一口氣。

“謝天謝地，終于退燒了！你昨晚燒暈頭了，說了一晚上胡話，可嚇死媽了！”

周青青狠狠掐了自己一下。

疼！

她心中出現了一個大膽的猜想。

該不會，重生了吧？

周青青轉頭看了一眼屋子。

和記憶當中一模一樣。

四四方方的臥室，和主屋聯通，墻角放著一個木質的臉盆架，上面放著一個紅色噴漆的洗臉盆，一條洗的沒顏色的毛巾。

這些東西，包括她睡的這張床，都是她媽當年的嫁妝。

墻上還貼著一張八五年的海報，是她好說歹說用過年壓歲錢買回來的，為此還吃了一頓竹筍炒肉。

這可是當時最時興的東西。

還真重生了！

周青青強壓著激動，期期艾艾的開口，“媽，你和我爸什么時候離婚啊？”

趙春麗顯然不想提這個話題，“我和你爸的事情不著急，你呢？又做夢了嗎？”

但周青青是真的開心。

所以，她之前以為的夢就是現實嗎？

她重生了，而且她爸媽真的要離婚了？

想到這里，周青青一骨碌爬了起來，拉著趙春麗就往外面走。

“媽，走走走！我們快點兒去把婚離了！省的夜長夢多！”

不過，她們才走到門口，就見周建國正護著一個大肚子的女人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