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的心很亂，非常亂。

原本楚子航覺得，除開爸爸刻意隱藏的那部分之外，他是很了解爸爸的，可在經過今晚這些事之后，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不了解爸爸，一點都不了解。

爸爸就像是一座擺放在迷霧最盡頭的神龕，即便經歷那件事之后楚子航自認為已經邁過了重重迷霧，但面前還有一扇上鎖的龕門擋著他，而他根本不知道該去哪里找鑰匙。

驅動你做出這一切的，真的是恐懼嗎，爸爸？

能讓你恐懼成這個樣子的敵人，究竟有多強？

如果敵人這么強，你為什么不愿意把我帶上？

我也想和你并肩作戰啊，爸爸！

就在楚子航腦袋亂成一鍋粥的時候，韋恩發現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那是一片紅線，一片懸掛在空中，交錯縱橫最后織出一張大網的紅線。

這些紅線上穿著各種各樣的紙片，每一張紙片都代表著一個事件，一個與龍族有關的事件，而這些紅線在不停交錯融匯之后，最終變成一束捆在墻上，旁邊只有一個古老的名字：

Nidhogg！

祂是龍族歷史上最偉大的存在，四大君主是祂的子嗣，白色皇帝是祂的祭司，古往今來想竊奪祂權柄的龍與人不知凡幾，但最后可以洋洋灑灑書寫歷史的卻只是祂！

尼德霍格！

祂，即將蘇醒！

而楚天驕，就是守在前哨站里，最孤獨的哨兵。

作為一個哨兵，與楚天驕為伴的應該只有孤獨，他也能忍受得住孤獨。

可把楚天驕安排在這里的人卻忽略了一點，他能忍受住孤獨，卻忍受不住愛。

S級混血種，這種人即便向英格蘭王室提親也是門當戶對，楚天驕見過太多太多長相堪比莫妮卡·貝魯奇，戰斗力不亞于杰森·斯坦森的女人，按理說，他本不應對蘇小妍這種女人傾心。

可是，愛情，從來都不講道理。

楚天驕錯誤地愛上了蘇小妍，又錯誤地生下了楚子航，出于某種原因，他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有多么致命，所以選擇離婚，讓自己從他們的世界中離開，獨自回到前哨站，再一次與孤獨作伴，再一次成為了那個向世人發出警告的哨兵。

直到那天，雨落狂流，前哨站被沖垮，哨兵也徹底在這世界中消失了。

這，就是楚天驕在這座城市里的故事。

想明白這一切之后，韋恩拿出手機開始一點一點記錄這些紅線，比起旁邊那些稀有的奢侈品，這才是楚天驕留下的最有價值之物，這些紅線中也許就藏著尼德霍格復生的方式或時間，他當然不能漏過一點。

在把所有紅線全部拍攝下來之后，韋恩便要給自己的人打電話，讓他原封不動地把這些東西都運回卡塞爾學院，給自己留下雙份保險，可就在正要撥號的時候，他突然注意到了楚天驕的工作臺。

仔細看了看上面的東西后，韋恩開口道：

“楚子航，你剛剛是不是用《新少林五祖》那部電影告訴了我，你怪你父親的理由？”

“啊，是的。”

“這樣啊，那你過來看看吧，這里有你爸爸給你的答案。”

爸爸給我的答案？

生性冷靜沉穩的楚子航沒有耽誤半秒，他快步走到韋恩身邊，然后便看到了那張擺放在工作臺前的軟木板，這張軟木板異常巨大，上面釘著幾百張照片，照片的年限足足跨越了七八年。

楚子航不太懂攝影，但從照片上的角度判斷，這些應該都是偷拍的，那個“狗仔”把自己隱藏得很好，所以才能隔著人群，隔著林木，隔著街道，拍下那一對母子在商超，在景點，在飯店的樣子。

沒錯，那對母子就是年輕時候的蘇小妍和還沒有胯高的楚子航，而那個狗仔，自然就是楚天驕。

不得不說，楚子航的確是天生的面癱臉，無論在哪，他都是那副讓人看不出喜怒哀樂的表情，就像復制粘貼的一樣。

但蘇小妍，卻是那么的多彩，那么的明媚，那么的美麗。

情人眼里出西施這個成語的官方釋義是“由于有感情，所以不論對方外表如何，都會覺得對方很美”，但楚天驕卻用自己的行為給了它一個全新的解釋：

情人的眼睛，總會比別人更容易發現你如西施般美麗的樣子。

坦白講蘇小妍很漂亮，但并非絕色，而且楚天驕是盜攝，所以既沒辦法打光，也沒辦法讓自己的前妻擺出各種姿勢，在這種條件下，他應該很難拍出一張好看的照片才對。

可是，這幾百張照片里的蘇小妍，卻總能讓人稱一句絕美。

大笑的時候美，沉靜的時候美，回眸的時候美，遠眺的時候美，照片里的蘇小妍就是那么美，美得那么風情萬種，美得那么姿態萬千。

在這些照片的下面，不僅用紅筆標注著偷拍的日期，還寫著他對蘇小妍說的話。

“這是我們分開的第一年，你怎么這么憔悴？”

“第二年，你氣色好多了，我很開心。”

“第三年，你胖了，這樣很好。”

“第四年，我不再像之前那么想你了。”

“第五年，想你的時間又少了許多。”

“第六年，不會每天都想起你了，但還是想你。”

“第七年，怎么會突然那么想你，真奇怪。”

………………

楚子航完全可以想象到，楚天驕把洗完的照片釘在木板上，然后坐在工作臺前聽著披頭士，喝著威士忌，抽著雪茄，看著那個曾經屬于自己的女人，用文字向她訴說著思念與愛意，就像當年兩人為了不吵醒睡在一旁的兒子，所以只能躲在被子里，用最低的嗓音，說著不足為外人道也的柔情蜜語。

“洪熙官確實給了洪文定選擇，但那是因為他們父子除了對方外已經別無所有。”

“可你父親不一樣，在這個世界上，他放不下的除了你，還有你母親。”

“假設把做選擇的權利給你，你是想只死自己一個，讓父母好好活下去？還是想讓你父親和你一起死在戰場，然后把你母親一個人留在這世上？”

“如此簡單的問題，你怎么可以今天才懂？”

說完，韋恩轉身離開了這間臥室。

只把淚如雨下的楚子航，

留在了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