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死了。

爸爸將妹妹的骨灰給媽媽喝下，說是喝了一定能生兒子。

媽媽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爸媽都開心地笑了。

可是我看到妹妹又回到了媽媽的肚子里。

也在沖著我笑。

1.

妹妹剛出生的時候像一只小貓一樣，嗚嗚地哭著。

媽媽本來一臉嫌惡地看著妹妹，揚言要把妹妹溺死在尿盆里。

爸爸湊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媽媽的眼神變了，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像看食物一般打量著妹妹。

不知道為什么，我被媽媽的那個眼神嚇到了。

接下來的一個月，除了媽媽偶爾會給妹妹喂奶，都是我照顧妹妹。

妹妹小小的，軟軟的，身上還一股奶香味，見了我總是咯咯笑，我打心底喜歡這個妹妹。

一個月后，我在村門口的小店幫完忙，晚上回家時，看到爸爸拿著一包灰色的粉，倒進了媽媽面前的杯子里，「快，快把這個喝了。」

語氣急促，還隱隱透著期待。

媽媽捏著鼻子，將粉末混著水仰脖喝了個精光。

喝完之后，爸媽臉上都露出了興奮的笑容，我媽更是摸著自己的肚子，笑得有些魔怔，「這次肯定能生個兒子......哈哈哈......」

我被他們的笑容嚇到了，回屋找妹妹，卻發現小床上空蕩蕩的，哪里還有妹妹的蹤影？

我跑出屋子，抬頭問我爸，「妹妹呢？」

我爸不耐煩的推開我，罵罵咧咧道：「老子馬上就要有兒子了，誰還在乎那個小丫頭片子......」

說著，揚手就要打我，我忙掉頭跑回自己的房間，轉身的時候，我盯著桌上的那包粉末，總覺得心里有些發毛。

2.

妹妹真的沒了，全家都閉口不提，好像從來沒有這么一個人出現一樣。

媽媽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以前一直住在大伯家的奶奶，現在卻是隔三岔五往我家跑，最后索性住在了我家，每周都去鎮上買肉回來給我媽吃。

我媽每天樂滋滋地摸著她的肚子。

奶奶也是笑得樂開了花，「人家都說肚子尖尖的，一定是男孩，我家媳婦肚子這么尖，肯定是個男孩?！?

媽媽心滿意足地道：「這輩子我也不求什么，能生個兒子就好，那個丫頭片子還有些用處，要不是能生兒子，我用得著天天喝那么難喝的東西？」

我站在旁邊，聽著他們說的話，猜出來前幾天我看到的那個粉末可能就是我妹妹。好幾天沒看到妹妹，我也知道妹妹兇多吉少。

看著我媽的肚子，總覺得好像有什么東西一直在里面蠕動。

一天中午，我正在家里洗菜，就看到幾個和我一般大的孩子跑了過去，其中一個還招呼著我，「盼娣，快去你大伯家，你家大伯的房子推了要蓋新的，聽說好像有條大蛇！我還沒見過大蛇呢！一起去??！」

他們一路跑著一路笑著，我也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甩了甩手上的水，跟著他們一起跑到了我大伯家。

大伯家本來的老房子已經很舊了，前年就一直說要重新蓋棟房子，一直拖到了現在，今天終于把原來的屋子推了準備蓋新樓。

大伯家門口早就擠了一群人，我因為身量小，輕而易舉就鉆了進去，差點被嚇了一跳，一條通體漆黑的大蛇盤旋在廢墟中，吐著信子，一雙金黃色的蛇眼看著周圍的人。

我后退幾步，這條蛇比我的腿還要粗，像是輕而易舉就能纏住我一樣。

旁邊有人說，拆房子時候看到蛇是吉兆，應該把這蛇放生。

我大伯聽了覺得有理，剛想把蛇叉起來扔到大河里去，我奶奶一把攔住了他，看著那條蛇，兩眼放光，「這一看就是上好的蛇肉，給你弟媳婦吃，對孩子肯定好！我要抱個白白胖胖的大孫子?！?

我大伯聽了就要拿鐵鍬拍死大蛇，旁邊有人攔，「建德大哥，蛇可不能隨便殺，是要被柳大仙找上門的??！」

我大伯哼笑一聲，「老子從來不信這些東西，不過就是一條蛇，還能怎么樣？」

說著，他不顧周圍人的反對，從屋內找了把鐵鍬，狠狠地砸到了蛇頭上，那條蛇扭動幾下，張嘴就要咬向我大伯的小腿，大伯嚇了一跳，猛地又砸了幾下，將蛇頭砸得血肉模糊才罷休。

看著糊成一團的蛇頭，我有些想吐，轉身就要離開這里。

一只瘦如干柴一般的手抓住了我，我差點叫起來，再一看卻是我奶奶的手。

一雙手幾乎是皮包骨，看起來瘦削極了，力氣卻不小，我的手臂上瞬間出現了幾道紅印子。

奶奶湊近了我，身上的老人味撲鼻而來，「你去你家拿個袋子來裝蛇肉！快些去，這么好的蛇肉可千萬不能浪費了?！?

我慌的點點頭，不過幾分鐘就帶著一個大袋子來到了大伯家。

蛇皮已經被剝下，只留下了血淋淋的蛇肉。

村子里其他家里有女人懷孕的，也要了一些肉回去，我奶奶舍不得，只給了一點，剩下來的都塞到了袋子里，讓我帶回家。

當晚，一碗湯色純白的蛇肉就被端到了我媽面前。

我奶奶一個勁給我媽碗里夾蛇肉，眼睛卻是盯著我媽的肚子，像是在看還沒出生的弟弟。

蛇肉香味溢得滿屋都是，我咽了咽口水，只能吃我面前的一碗青豆。

我媽狼吞虎咽地吃著蛇肉，湯水順著她的嘴角流下，滴到了衣服上。

我抬起頭看了一眼，卻被眼前的一幕嚇到了，我媽肚子的哪里是弟弟，分明就是我妹妹，她正大口吃著蛇肉，發覺我在看她，咧開嘴笑了笑，滿口獠牙。

我驚叫一聲，險些連著椅子一起帶倒在地。

我爸當即打了我一巴掌，罵道：「坐沒坐樣，吃飯還能坐倒了哦，把老子的碗摔碎了，你賠得起嗎！」

我忙埋頭刨著碗里的飯，不敢再看我媽，心里不斷默念剛剛那是幻覺，那是幻覺！

晚上，我起夜去廚房喝水，正要回房間，總覺得好像有一道視線一直落在我身上，我轉身看著周圍，只看到雞圈外站著一只小雞。

它正一下一下啄著地上，只是那只雞站的地方，地上干干凈凈的，一粒雞食都沒有，它就那樣機械地重復著一個動作。

我松了口氣，應該是我自己大驚小怪，沒想到我往左走了一步，那只雞的頭也偏了一些，我又往左走了一步，冷汗打濕了后背。

那只雞的頭又動了！它分明就是在看我！

只是為什么一只雞會這樣盯著我！

我知道了為什么這只雞這樣奇怪了，它的行為舉止就像個人一樣！

我不敢再想，轉身跑進了屋子，心跳如擂鼓，我將頭埋進了被子里，生怕看到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3.

「真個晦氣事情，這些雞咋個都死了！」

一大早上，就聽到我奶奶在外面吵吵。

雞？

我猛地坐起身，胡亂穿上了拖鞋走出了門外。

院子地上一地雞的尸體，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奇怪的是地上沒有任何血跡，這些雞仿佛突然暴斃一般。

「喔喔喔！」

我嚇了一跳，偏頭看到還有一只雞正站在雞圈門口打鳴，好像正是昨晚那只。

奶奶將地上的雞都撿到蛇皮口袋里，有些心疼道：「這些都是賣錢的雞啊，怎么就這么死了......」

見我站在旁邊不動彈，奶奶踹了我一腳，「好吃懶做的東西！還不來幫忙！要累死我嗎？」

我一個趔趄，差點沒站穩趴在地上，轉頭看到奶奶死死地盯著我，我拍了拍身上的土，一句話也沒敢說，默默將地上剩下的雞撿到了袋子里。

「媽！不好了！快去大哥家那邊吧！」

我撿起最后一只雞的尸體時，我爸急匆匆走了回來，看著我奶奶，臉色不太好。

我隨手將袋子放在一旁，也跟在他們后面湊熱鬧。

「肯定是前幾天柳大仙來報復了！」

「就是的嘛，都說了不能隨便殺生。」

......

一進院門，我就看到我大伯躺在院子里的地上，舌頭伸了老長出來，眼睛也瞪得像銅鈴一樣，一張臉漲得青紫，身體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扭曲著，絕不是一個正常人能做出來的動作。

前幾天還活蹦亂跳的大伯今天也死了。

「我的好大兒??！」

我奶撲在大伯的身上就開始哭起來，哭聲震天動地。

不知道為什么，大伯這個樣子，像是吊死的。

又或者，是被什么東西纏上，呼吸困難死的。

爸爸想到了什么，走到奶奶身邊，小聲問道：「媽，我怎么看大哥像是被勒死的，我家那個丫頭片子不就是被大哥......會不會是她的魂找回來了......」

「那么小的孩子，變成鬼又能有什么好怕的！」奶奶提高了音量，像是在給自己壯膽一般，「再說你娘老子又不怕那些勞什子！」

雖然他們說話聲音不大，但是我站在旁邊聽得一清二楚，妹妹是被大伯勒死的。我又轉頭看了一眼大伯的尸體，周身好像隱隱有著黑色霧氣。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一個和尚站在人群后，手上撥弄念珠，不停地在念叨著同一句話。

和尚邁著四平八穩的步子走上前，看著我大伯的尸體，嘆息道：「這位施主生前作惡多端，這是那些怨靈找上門了啊?！?

奶奶一聽這話，眼睛都直了，一把抓住了和尚的衣袖，「大師，是什么人要害我兒啊，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他的！」

和尚搖搖頭，拂開了奶奶的手，「這位施主，貧僧見你印堂發黑，許是最近有大事臨頭啊，還是自求多福吧?！?

奶奶頓時慌了神，急得要跪下，「大師，可有破解的法子？」

和尚搖了搖頭，仰天道：「因果報應，都是報應吶，只能看施主上輩子修的福分能不能撐過去這次了。」

說罷，和尚憐憫地看著大伯的遺體，「這位施主許是招惹了什么特別厲害的人物了，怨氣不是一般重??！」

招惹了什么人物？好像除了前幾天被大伯一鐵锨打死的大蛇，就是被大伯活活掐死的妹妹了。

我正胡思亂想著，那個和尚又看了我一眼，從包里掏出兩只鞋子遞給我，「小施主啊，貧僧見你有緣，送你一雙布鞋，可逢兇化吉?！?

我怔怔地點頭，伸手就要接過。

那和尚不知道什么時候掏出一根針，將我的手指戳了個洞，他抓起我的手，在每只鞋的鞋底各擠了一滴血。

指尖的刺痛感傳來，我縮回了手，警惕地看著和尚。

和尚沒有在意我的眼神，將布鞋塞到我懷里，「你好好收著，鞋上已經沾了你的血，只認你一個人?！?

說著，和尚意有所指地看向身邊的人，我會意地點點頭，他不想讓別的人知道。

和尚又湊近了我，低聲而又快速地說了一句讓我震驚許久的話。

「你妹妹這幾天可能會還魂，這是雙陰鞋，穿上你妹妹就看不見你了！關鍵時刻可以保命！」

4.

辦完大伯的喪事，我們又回到了家里。

天已經黑了，奶奶要拿死雞給媽媽燒湯，說是雞肉大補，反正雞死了也是浪費。

可是她跑前跑后，也找不到那一袋子雞尸體去了哪，我記得我將袋子扔在了院子里，怎得就不見了？

沒有辦法，奶奶拿了兩個雞蛋出來，做了一碗雞蛋別子，讓我端給我媽。

走到我媽房間，一股血腥味撲鼻而來，我微微皺了皺眉，硬著頭皮將雞蛋別子放到了我媽面前。

我媽幾乎是從我手上將碗奪了過去，三口兩口就吃了個精光，意猶未盡地抹著嘴，虎視眈眈地看著我。

自從我媽懷孕之后，好像食量變大了，吃多少都吃不飽一樣。

我奶奶樂呵呵地道：「我家大孫是個有口福的，能吃是福啊！」

我媽原本還不好意思吃，聽了奶奶的話，一頓能吃五碗米飯，吃完還摸著自己的肚子，心滿意足地道：「我的好大兒真乖，肯定是個大胖小子！」

我看著我媽的吃相，有些害怕，好像她下一秒就會把我也吃了一般，我索性低下頭，不去看我媽。

這些東西，不知道究竟是被媽媽吃了，還是被什么東西吃了。

腳下好像有個什么東西，我將腳抬起來一看，幾根雞毛粘在鞋底上，還帶著血跡。

我媽的眼睛斜著看向我，突然尖聲道：「你個該死的東西，看什么呢！」

她伸手就要抓我的臉，原本白白胖胖的手像雞爪子一般，指甲長得嚇人。

我嚇得端了碗就跑出了房間，不敢回頭看我媽，剛剛她說話的時候，我好像看到了一嘴尖尖的牙。

跑到門口，差點和奶奶撞上，我忙停下了步子。

「死丫頭，在家里跑什么？偷偷摸摸的，家里的雞是不是被你偷吃了？你看見了沒？」奶奶揪著我的耳朵，惡狠狠道。

我不敢回答，又回頭看了一眼房間，我媽床下堆了一堆雞毛，地上還有些奇怪的黑色印跡，一灘一灘的。

一抬頭就看到我媽死死盯著我，好像說我要是敢告訴奶奶，今晚就將我也吃了一樣。

我縮了縮脖子，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

再低頭看一眼床底，好像看到妹妹的身影，她抱住一只死雞，連毛都沒有拔，直接塞到嘴里開始咀嚼起來，還斜著眼看著我。

「咯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