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人情
- 美人入畫
- 紫芋
- 3335字
- 2011-09-08 06:00:38
通往百草嶺的路有兩條,一條則是眾所周知的大路,完全被踩踏形成的路面幾乎全禿,策馬行走的時候,難免揚起塵沙,每逢有大隊人馬入山的時候,都是走這條路。另一條則比較偏僻,沒有平整的路面,坡勢陡峭,落腳處盡是踩踏出來的小坑,只看小坑的位置,也知道是不易攀爬。
自從學了輕身功夫,楚辰暉便常跟著胡元章來這里學以致用,只要不是跟著胡安一起出門,兩人都愿意從這里進出,算是一條小路,少人知曉。
瞧見四周沒有人在,楚辰暉便把畫卷展開放風,平展著的畫卷因為上頭有了棉線,倒是很容易能夠掛在楚辰暉的脖子上。
說不過顧菲菲的歪理邪說,又可憐她看風景都要避著人,楚辰暉嫌棄了好久,還是同意了把畫掛在胸前。
“這里風景不錯啊!”
小風呼呼地吹著,顧菲菲在畫中轉圈,似乎想讓空間內的風和外面同步,好感受一下有風吹過會是怎樣的感覺。
風景不錯?她哪只眼睛看到風景不錯了?楚辰暉對百草嶺最初是好奇,熟悉了之后就覺得乏味,除了草木,就是石頭,偶爾有幾朵野花,也沒什么好看的,還沒自家的蓮花池好看哪!
想到楚王府,眸光微暗,那已經(jīng)不是自家的了。
顧菲菲并不介意沒有人搭腔,自顧自地轉圈,直到把自己轉暈了,順勢躺在地上,干凈的地面永遠不會有塵土沾身,這一點對于喜好干凈的人來說,實在是一大便利,但時日久了,也會覺得虛幻,好像連自己都是假的,如同那干凈到永遠不會被風吹起的塵埃一樣。
迎面過來一個人,楚辰暉眼神兒好,看到人影急忙把畫拿下來,才卷起一半,就見那人走近了,忙把畫胡亂塞到衣服里,揚聲道:“大師兄。”
鮑永鑫低著頭走路,聽到聲音才抬起頭來,溫和一笑:“師弟啊,怎么才回來?”
“嗯,事情才辦完。”楚辰暉回答了一句,卻沒有深談的意思。
他來得晚,兩個師兄,鮑永鑫和候景瑜都已經(jīng)跟胡安學得差不多了,兩人年齡又大,在谷中待的時間也不多,基本上跟楚辰暉都沒有交集,唯有胡元章跟他們的關系好點兒,時常在楚辰暉面前用羨慕的口吻提到他們的獨立。
見楚辰暉反應冷淡,鮑永鑫也沒有再說什么,點點頭,便錯身而過,往山下去了。
“你這樣不好,好歹是認識的人,多說兩句寒暄一下是禮貌,你這樣一點兒都不懂人際交往,以后人緣兒差了,別人欺負你你都找不到幫手,行走江湖,第一拼武功,第二拼人脈,第三便是運氣了……還有,你這張面癱臉,就不能笑一笑嗎?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可見這笑還是有好處的,可以縮短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顯得親切一些,臉上的笑容也可以偽裝,沒聽說過笑里藏刀嗎?笑容至少可以減輕別人對你的防備心理,手上捅刀子也容易一些。”
發(fā)散的思維越飄越遠,顧菲菲好一會兒才回歸到正題。
“……你們平時本來就很少見面,你表現(xiàn)好點兒,賴皮一點兒,不說得點見面禮什么的,便是留個好感以后利用也是不錯的,人情世故,這人情不就是這樣一點點積累來的嗎?積累得多了,就是人脈,以后做事也有人幫忙了……唉,你找的這個師傅還真是找虧了,光教武功有什么用,莽夫都是四肢發(fā)達頭腦簡單,一個聰明點兒的借力打力就可以干掉一群莽夫……”
嫌顧菲菲聒噪,楚辰暉伸手把畫卷露在外面的一半往衣服里一塞,擋了個嚴實之后又聽到顧菲菲在里面喊:“你干什么,都沒人了,還不讓我看風景,快把畫拿出來!”
順著她,要聽她廢話。
不順著她,要聽她喊叫。
兩害相較,取其輕。楚辰暉權衡了一下,決定不理會她的喊叫,反正她喊一會兒就不喊了。果然,喊了幾聲不見楚辰暉同意,顧菲菲便又罵了兩句“混蛋”,然后嘟囔幾句,就算揭過此事了。
這都是在意料之中的反應,楚辰暉很滿意地勾起嘴角,卻不知道在畫中的顧菲菲已經(jīng)忿忿地跑到了竹屋里,拿著毛筆在紙上記賬。
密密麻麻的小楷已經(jīng)從最初的散亂無骨到現(xiàn)在的渾然有度,漸漸工整的字體采取記賬的方式記載,不計年月,只記事件,從潑自己狗血到說自己妖孽,再到現(xiàn)在對自己合理要求充耳不聞,故意無視,如果這些都是罪名的話,楚辰暉的罪惡真真是罄竹難書,只看那幾張紙就知道了。
而他的好,則只有兩條,還是顧菲菲才填上不久的,便是以前的保守秘密和這回把自己找回來的辛苦。
“回來了啊,畫找到了?”胡元章從樹上跳下來,拍著楚辰暉的肩膀說話。
念在他之前曾經(jīng)陪自己找畫,楚辰暉沒有躲開他的手,臉上有了一絲不太自然的笑容,“找到了。”
“拿來,我看看!”胡元章壓根兒沒有“別人的東西不要亂動”的規(guī)矩,說話間便伸手去拿,他已經(jīng)知道楚辰暉經(jīng)常把畫放在懷中。
楚辰暉沒防備,被他抽出了畫,再要搶,就已經(jīng)來不及了。
胡元章一邊如往常玩鬧一樣躲避,一邊把畫卷展開,因為顧菲菲回到了竹屋,畫上面便只剩下了一片竹林,中間突兀地空了一塊兒,讓胡元章愣神。
“你找錯了吧,這不是上次那幅畫,上次那個有個少女,這個明顯沒有,你什么眼神兒啊,連自己的畫都認錯了。”胡元章一愣,被楚辰暉搶走了畫,再看他一臉愛護的模樣,再看那幅畫的裝裱,又奇怪了,“雖然臟了點兒,但是裝裱得倒是一樣,怎么回事?”
“我嫌那少女不好看,把她抹去了。”楚辰暉敷衍一句,又把畫塞在了懷里,這回用雙手護住,防著胡元章再動手搶。
畫作上,若是有筆誤,是可以用一種特殊手段抹去的,只是那樣的筆誤都是小的,像是蘭花葉上多出的墨點,留題留款時候的錯筆,只要在裝裱的時候說明一下,便有懂行的師傅來處理妥當,但那樣的妥當終究還是會留有一絲痕跡,細看之下便能夠看出來,講究一些的寧可作廢也不要那樣的處理品。
但,少有人會選擇把作為一幅畫重點的人物抹去,那樣跟作廢一幅畫基本沒有什么不同了。
胡元章一貫粗心,聽了便信了,搖頭嘆息,“真是的,你那什么眼神兒啊,那么好看的美人就讓你給抹去了!我還說再看一眼吶!”
想到上次所見的美人,空靈脫俗,還真是難得的美人圖,只可惜,世上沒有那樣的美人。胡元章想著又嘆息了一聲,那遺憾惋惜的模樣讓楚辰暉立刻黑了臉,只當這個也是覬覦自己畫卷的,捂著衣服的手又緊了緊,趕緊回了屋子。
“哎,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啊,我還有話跟你說吶!”胡元章在后頭喊著。
晚間飯后,胡安把楚辰暉叫了出去,開門見山地說:“最近瑞京不怎么安穩(wěn),我準備換個地方住,你是要跟著我,還是自己走?”
楚辰暉心中一緊,第一時間想到了自己的畫,莫非是因為……他跟顧菲菲這一點倒是一樣,兩人都不信任姜檢。
跟著胡安,好處便是有些安全保障,若是自己走,怕是躲不過袁大人的耳目,還有衛(wèi)蘭和南謹?shù)娜恕?
簡單一想,楚辰暉便果斷地說:“我跟著你走,還有好些東西沒學到,你會教我的吧!”
對于楚辰暉的試探,胡安笑著揉了揉他蓬亂的頭發(fā),說:“小小年紀,哪里那么多心眼兒,我說了交換便是交換,得了你的功法怎樣也要給你說清楚基礎,至于其他的,你身上還有什么值得人算計的?”
當然有,那一幅畫不知道在多少人的算計之中吶。
楚辰暉并不清楚京中的情況,只當那些找畫的都是知道畫中秘密的,這樣一來,衛(wèi)蘭肯定是知情者,袁大人也許知情也許不知情,但他是幫著衛(wèi)蘭的,不可忽視。
小孩兒的思想總是簡單,因為南謹才問了畫的下落,便有袁大人手下出面收購舊畫,楚辰暉便只當他們是一伙兒的,完全沒有想到另一種可能——也許兩人并不是一條心。誤打誤撞,也算是他蒙對了。
有了這層顧慮,對于搬家,楚辰暉點頭贊成,“要搬到哪里去?”
“先去侯家莊吧,這地方過冬也太冷,你師娘受不住。”胡安提起妻子,粗獷的臉上露出了溫暖的笑容,大胡子才被刮去,光潔的下巴白嚓嚓的,跟上半張臉的膚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月影斑駁處,那笑容傻兮兮的,又看著詭異。
楚辰暉目光鄙視,這樣的人也算為人師表?
曾經(jīng)給自己講課的那些哪個不是衣冠整齊,哪個不是端正嚴肅,這樣的人,山野村夫一個,竟成了自己的師父,真是……
對胡安的悉心教導,楚辰暉只當做是一場交易,自己給他絕世武功,他教自己基礎,買賣雙方公平自愿,談不上感情。曾經(jīng)的錦衣玉食落到現(xiàn)在的粗衣陋食,生活上如此大的落差,想要讓楚辰暉對這個給自己提供食宿的人更多好感,也是難為了一些。
現(xiàn)在的楚辰暉一門心思就是學好武功,擁有強大的力量,對于旁的,還真是沒那么大心情去理會,從小又不曾領教人情世故,自然也不會對這樣的“好運”有感恩的心理。
看待胡安,更多的是從表面去看,也就難免犯了人不可貌相的錯誤,哪怕已經(jīng)知道他的武功不錯,可以嚇走袁大人,卻也只當他是個盾牌,有事的時候可以拿來擋在前面,沒事的時候絕不會想念惦記。
無人教導,卻這般功利自私,楚辰暉也可算是某種意義上的無師自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