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離關

晏安之與侯玉寧帶著巡妖府僅存的部眾返回城關。甫一入城，各種議論便如潮水般涌來。

百名高手浩浩蕩蕩開赴無象山除妖，不過一日光景，折損竟超半數！更有好事者趁機大肆宣揚巡妖府無能。

這些喧囂，晏安之置若罔聞。此刻，他唯一懸心的，是晏染的安危。

當兩道身影飄然自云端落下時，他立刻迎了上去。緊鎖的眉頭，終于在看清來人后驟然舒展。

片刻后，巡妖府內。晏染將從遭遇冥骨襲擊，到最終險死還生逃離詭異村落的經過，詳盡講述了一遍——當然，關于無事牌與游鳳劍的隱秘，她選擇了保留。

眾人陷入沉默，唯有那位藍衣玄劍的女子率先開口，聲音清冷：“青山樓？”

“雪瑤，你聽說過？”晏安之問道。

女子白了他一眼。晏安之見狀，悄悄碰了碰她的手，“咳，忘了介紹，這位是雪瑤。”

雪瑤沒好氣地拂開他的手，繼續道：“山外青山樓外樓。青山樓，乃是早年仙門中臭名昭著的邪派組織。后來在仙府傾力圍剿下銷聲匿跡。如今看來……竟有死灰復燃之勢。”

晏染敏銳地捕捉到兩人之間的小動作，眼中異彩連連——想不到老晏與這位出塵脫俗的仙女姐姐，竟有這般糾纏不清的故事！

侯玉寧沉默不語，心中暗道：仙家嗎……

“仙人么？”晏安之語氣平淡，“那能做出這等行徑，倒也不足為奇了。他們行事，向來百無禁忌。”

誰知這話如同觸動了雪瑤的逆鱗！

她修長的手指猛地戳向晏安之的額頭，話語如連珠炮般迸發：“我就不是仙人嗎？在你眼里，我也這般無惡不作？！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要向我求援？！你可知道，看到玉簡碎裂時，我……”說到此處，她聲音發顫，眼角竟泛起了淚光。

字字句句都像冰錐扎進晏安之心窩。他嘆息一聲，抬手想搭上她的肩：“對不起，雪瑤，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別碰我！”雪瑤狠狠拍開他的手，柳眉倒豎，“哼！對不起？道歉就有用了嗎？！”她雙手叉腰，瞬間從清冷仙子變成了刁蠻公主。這情緒的急轉直下，令晏染猝不及防，晏安之卻似早有預料。

“說吧，什么條件？你一個仙人，向我這一介武夫提條件，看我有什么能……”晏安之無奈攤手。

“我要收她為徒！”不等他說完，雪瑤一把將晏染扯到身邊，斬釘截鐵道。

“你說什么？！”晏安之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說，我要收晏染為徒！就這么定了！無象山的事改日再議。青山樓再囂張，也不敢公然在城關造次。這幾日，我會傳她修仙之法！”雪瑤語速飛快，眼中帶著一絲挑釁，“我倒要看看，你身邊的人一個個都成仙了，你怎么辦！”

話音未落，她根本不給晏安之反駁的機會，拉著晏染便騰空而起，化作流光遠去。

晏安之望著消失的天際，苦笑一聲，轉頭對侯玉寧道：“老侯啊，看來今晚這酒，只有你我二人對酌了。”

第二日

說是傳授修仙之法，結果雪瑤先是拉著晏染換了身飄逸羅裙，旋即便興致勃勃地拽著她扎進了南離關最熱鬧的長街。

沿街小吃攤販被雪瑤挨個“寵幸”。她一邊大快朵頤，一邊還不忘包上幾份，一股腦兒塞進晏染懷里。

晏染看著懷中堆積如山的油紙包，心中暗忖：“這哪還有半點仙子的模樣……”

路過仁妙醫館時，晏染腳步微頓。門口坐診的，果然已非那位李郎中，換成了一個面生的年輕后生。

“哪來的臭娘們！敢擋敖爺的路？！活膩歪了？！”一個兇神惡煞的聲音驟然炸響，將晏染的思緒猛地拉回。

“敢跟姑奶奶這么說話？嫌命長是吧？！”緊接著便是雪瑤那毫不客氣的回敬。

晏染心頭一緊——壞了，哪個不長眼的惹上了這位姑奶奶！

她急忙撥開圍觀人群擠進去。只見一臺裝飾浮夸的大轎橫亙路中，雪瑤正單手叉腰，指著轎子破口大罵。幾個滿臉橫肉的壯漢已兇神惡煞地圍攏上來，面色不善。

“雪瑤姐！”晏染快步上前。

（雪瑤堅持讓晏染喚她“姐”，覺得比“師父”順耳多了。）

“你來得正好！”雪瑤氣鼓鼓地指著轎子，“瞧瞧！明明是他們擋了道，反倒這般趾高氣揚？”

她這副“姑奶奶”的神態，此刻倒是名副其實。

“下人不懂規矩，驚擾小娘子了，萬望海涵。”一個輕佻的聲音自轎內傳出。轎簾掀開，一個衣著華貴、故作瀟灑的公子哥搖著紙扇踱步而出。待看清雪瑤容貌，他眼中頓時迸射出毫不掩飾的貪婪光芒，直勾勾地粘在她身上。

“敖公子，可真是冤家路窄啊。”晏染上前，一把牽住雪瑤蠢蠢欲動的手腕，生怕她一個不爽真把高敖給斬了——此人再不堪，終究是高城主的獨子。

這位高敖公子，仗著城主獨子的身份，向來是南離關一霸，行事紈绔跋扈。

當年晏染尚在豆蔻年華，高敖便曾慫恿其父向晏安之提親。威逼利誘被老晏斷然拒絕后，高敖仍不死心，私下糾纏不休，直到被晏染揍得哭爹喊娘、狼狽不堪數次后，才終于消停。

那黏在雪瑤身上的眼珠子，終于被這熟悉的聲音扯開。待看清是晏染，高敖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至極，眼中交織著驚懼與怨恨。

“城主府與巡妖府向來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晏巡使今日要管本公子的閑事？”高敖強作鎮定，努力壓下見到晏染就想撒腿跑的生理反應——眼前這絕色佳人，實在讓他挪不開眼。

見晏染出面，雪瑤索性懶得再理會高敖。她悠哉地從晏染懷里抽出一串糖葫蘆，剝開油紙，一邊津津有味地吃著，一邊饒有興致地看起戲來。

“怎么？難道本小姐還管不得？”晏染也有樣學樣，叉起腰，氣勢十足。這模樣逗得雪瑤“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高敖臉色鐵青。

平日里他在城中橫行無忌，誰人不敬他三分？此刻卻被當眾如此頂撞，偏生無處發泄。周圍看熱鬧的人群越聚越多，巡妖府與城主府的碰撞，正是他們喜聞樂見的戲碼。

“你們……！”高敖身旁一個壯漢剛要發作，卻被他抬手死死按住。

“晏巡使威名，高某……久仰！告辭！”高敖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手中紙扇猛地一合，“啪”地一聲脆響，扇骨竟被他硬生生攥裂！他冷哼一聲，轉身鉆進轎子，重重甩下轎簾。

“起轎！出城！”一聲壓抑著怒火的低喝從轎內傳出。

“這就走啦？真沒勁。”雪瑤撇撇嘴，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讓轎中人聽得清清楚楚。

轎內，高敖的臉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眼中戾氣翻涌。

“若非怕壞了圣女大人的大計……我定要……”他咬牙切齒，掌心那碎裂的扇骨已被他碾成了齏粉。

“不過……大人果真神機妙算，巡妖府……當真來了個棘手的陌生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