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染在山林中策馬奔襲,唇角微揚。胯下的棗紅馬疾馳如風,她身著一襲素裳,披著紅紗,青絲如瀑,隨風舞動,在夕陽的渲染下頗有幾分仙子的風韻。
在南離關準備了半月有余,先前體內的靈氣因施展‘飄然絕塵步’消耗了近四分之一,她也趁這段時間煉化了不少。如今體內靈氣雖尚余過半,但在刻意收斂氣機之下,已不那么引人注目。
臨行之際恰好收到侯玉寧發來的邀請,而她要去往仙域也勢必要路過東震關。東震關與上州接壤,過了上州便能直達仙域,倒也不失為一個好選擇。
夜色如墨。
一刻不停的奔襲了足足一日,晏染總算看到了一個小鎮。雖然自己精力充沛,但座下這棗紅馬卻早已疲憊不堪。
說起這棗紅馬,還是晏安之強行要她騎的,說什么“哪有仙是自己走路的,不都是有著三五坐騎?”可目前看來,這坐騎反而拖慢了她的速度。
小鎮里漆黑一片,家家戶戶門戶緊閉。這個時辰,客棧基本都已打烊,晏染也只是抱著一絲僥幸在鎮中行走。
“咚!——咚!咚!”
“子時已到,鬼上門——!”
突如其來的鑼聲像是要擊破這黑夜,深巷中悠長的吆喝聲如同鬼魅般隨著鑼聲飄來。
晏染身邊的棗紅馬似被驚擾,此刻正發出低沉而嘶啞的嘶鳴,若非被她死死拉住韁繩,恐怕早已擇路狂奔。
“姑娘。”
一個聲音冷不丁從她身后傳來。
晏染心中一驚,迅速轉身,險些就喚出游鳳劍。
定睛一看,卻只是個更夫打扮的人。他腳踩一雙麻布鞋,身體裹在一件明顯不合身的寬大蓑衣里,面容隱在斗笠的陰影下,看不真切,渾身上下只有那雙握著銅鑼的白皙小手露在外面。
“小孩子?”晏染險些脫口而出,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你是這里的更夫?”
“姑娘,這么晚了,為何還在鎮上逗留?”更夫沒有回答她,反而語帶慍怒地發問,“不過看你這身打扮,也不是這甲子鎮中的人吧?”
更夫的目光穿透黑夜,盯得她有些不自在。
“甲子鎮么?天干地支的甲子?”晏染暗自揣測。
“在下的確不是鎮中之人,只是路過此地,天色已晚,想尋個客棧歇息一晚。”
“你走吧,”更夫語氣急促,“這里晚上沒有客棧給你住了。子時已到,等‘子鼠’來了,你可就出不去了。”
說到“子鼠”二字時,他明顯頓了一下,仿佛帶著一絲懼意。只留下這段話,他便逃也似的消失在夜色里。
一陣涼風吹來,奇怪的是,以晏染的體魄竟也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子時已到,鬼上門?”晏染口中重復著這句話,笑著搖了搖頭安慰自己道,“我堂堂仙人還會怕鬼不成?”
“罷了,沒有客棧,去鎮外找個林子將就一晚也不是不行。馬兄,就辛苦你吃吃野草了。”她拍了拍滿是鬃毛的馬頸,準備向鎮外走去——先前依稀瞥見鎮外有片林地。
“救命啊!救命啊!”
就在她快穿過鎮子時,一個驚恐的求救聲刺破寂靜。緊接著,便見方才那打更人驚慌失措地從一條深巷中狂奔而出。
晏染警惕地看著他,不為所動——她與那打更人分明走的是相反方向,此刻他怎會從她身后的巷子里跑出來?
“姑娘!女俠!女俠救我!”那打更人直奔晏染而來,幾乎就要撲到她身上。晏染眉頭一皺,連忙向旁讓開一步。這下他直接抱住了馬腿,那棗紅馬受驚,險些一腳將他踹開。
“你這是……?”晏染正要開口詢問,只見暗巷之中,一道白影飄了出來——沒錯,就是飄。
晏染就算實力高強,但終究是女子,對鬼怪之物總有種莫名的懼意。
“它它它……它是鬼啊!”打更人怪叫一聲,舌頭像是打了結,四個字硬生生喊成了八個字。
他不叫還好,這一嗓子頓時讓晏染心頭也有些發毛。
眼看那白影就要飄到二人面前,棗紅馬鼻息急促,一雙眼睛瞪得溜圓。
“呀!”情急之下,晏染緊閉雙眼,喚出游鳳劍對著面前的白影就是一陣亂劈亂砍,哪里還顧得上什么劍招。
“噗……哈……哈哈哈哈!”
直到耳邊傳來響亮的嘲笑聲。
待晏染睜開雙眼,面前哪有什么鬼影?不過是一個白色的紙扎娃娃,早已被她砍得稀碎。
再看那打更人,早已笑得前仰后合。這笑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也不知是鎮子太安靜,還是晏染的心有些不平靜。
“想不到,一位行走江湖的女俠,竟會被一個紙人嚇得手足無措,哈哈哈哈!真是妙哉,妙哉!”打更人樂個不停,那雙白皙的手掌一個勁兒地拍著。
“你……!”晏染惱羞成怒,一步上前,抬手便掀開了打更人的斗笠。
斗笠掀開,借著點點星光,晏染這才看清他的樣貌:一頭烏黑的短發,一張精致而瘦削的臉龐,小小的嘴巴因這突如其來的動作猝不及防地張著,一雙葡萄般的大眼睛正驚訝地盯著晏染。
“小屁孩兒?”晏染脫口而出,心中的火氣倒是消了一半——她還不至于真跟個小孩兒計較。
“什么小屁孩兒!我才不是!”這下輪到他急了。
“小李子!不好好打更,大半夜的在這嚎什么呢!”旁邊的鄰舍顯然被吵醒了,一聲叫罵傳來。
他卻置若罔聞,對著晏染壓低聲音道:“女俠,跟我來!我知道有個客棧。”
看著他純粹的眼眸,晏染稍作猶豫,最后還是伸手將他扯上馬背。能有個地方歇息,自然最好不過。
“你來帶路。”
“好嘞!”小更夫的聲音帶著興奮。
在鎮上左拐右繞,轉了十幾個彎后,一個稍顯破舊的招牌才出現在她眼前。
一盞微弱的油燈在招牌旁搖曳,燈光下隱約映出歪歪扭扭的四個字,想來寫招牌的人沒什么筆墨功底,又興許是店家胡亂涂的幾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