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提挑了條有一掇尾毛為紅棕色的馬,它的兩只耳朵有韌度地豎立著,整體看上去神清骨峻。
“這只叫什么名字?”盧提用手輕撫著它的腦袋,看著它眨了眨彎彎的睫毛。
“棗糕。紅棗糕的那個棗糕。聽別人說是因為他的主人喜歡吃棗糕所以才取的這個名。”站在她身后的馬場工作人員緩緩講述。
“棗糕?”盧提輕笑出聲,“這名字取得還怪隨性的。”
她又摸著棗糕馬背上順滑的毛,問:“那它的主人是不是在這附近。”
“是的,他是我們這里的熟人了,在鎮上開了家民宿,兼顧老板和廚師,平時都把馬放在我們這里,等到晚上牽回去,現在這會兒的話,我估計他應該正在忙著。其實他送過來的還有一匹馬,就是那只。”
盧提側過身去,看向工作人員為她指的那條。
是只渾身雪白的馬,盧提看到它的第一刻腦海里突然浮現出這么一番景象:萬籟初霽之時,融化的雪水從天山上潺潺而下,徐徐而進,最終抵達淺色潮潤的牧草地。
“這只叫‘豆腐’,就是聽說他也喜歡吃豆腐。”
盧提忍不住輕笑。
一番介紹過后,盧提騎著棗糕慢悠悠在草原上走著。現在正好是陽光最蔥郁的時候,盧提從遮陽鏡下看四方,感覺天地都在此刻變得生動起來。
在這一百多年的自由時間里,盧提學了很多東西。
她嫻熟地登上馬背時,棗糕仰了下頭做了番調整。
這種馬兒大多數都很溫順,這也是盧提選它的原因。
“我想自己走走,用不了多久我就回來。”盧提彎下腰跟身旁的工作人員交代了一些小事。
“好的,但要注意安全,有事及時通知我們。”
“好的。”
忽略到盧提初來乍到的壞心情,那拉提草原還是美得很靈動。
當風從遠方的云岫里層層疊疊拂面而來,馬蹄下的每一草、每一花都在錯落有致又相互交替地起伏波動,仿佛置身在沖浪板,馳騁于翡翠澄澈的海浪之上。
草原上有很多小山丘。盧提翻過一個不小的丘陵,迎目就見到一片森林。
河谷在它的邊上安靜地流淌,盧提把馬停在森林的入口,回頭看自己來時的路,只見幾縷炊煙從草野上裊裊地上升。
盧提看時間還早,便下了馬,順了順棗糕被自己弄亂了毛發,牽著它的韁繩慢慢走進去。
她去過很多森林,在很多場深夜,獨自坐在林子里的石郊上看星空。
盡管大多數夜晚,天空中沒有星星。
這些有關于森林的記憶,在盧提一百多年的時光中占據不可替代的一席之地。盧提享受這種靜謐又祥和的感覺,或許是因為只有在這種時候,她才能感受到自己的真實存在。
但有些森林給她的感覺像摻了水的酒,有味道但不醇厚,這片森林亦入此般。
從踏入這里的第一刻起,盧提就感覺有什么東西。
她從腰間的納羅袋里掏出一個小東西,緊緊握在手里。
走了許久,走到了森林里的河谷邊上,盧提把棗糕拴在旁邊的一棵云杉上,自己則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看著流水等待。
不知從何時開始,白云和樹梢就把味道添加進溪水里了,盧提珍惜每場流過自己面前的水源,閉目輕嗅這里甘醇的空氣,就像回到森林很久很久的從前。
忽然一陣涼風襲來,萬千世界在彼時頃刻安靜,淙淙的水流聲近乎銷聲匿跡,針葉迴伏的沙沙音低到不能再低,這時的盧提淡然地睜開了眼睛。
她轉過身,解開了棗糕的繩子,踏上馬背,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這條于茂林之下常年被動物和行人走出來的路。
盧提在心里倒數:三,二,一。
只見一個身穿民族服飾的少女騎著匹駿馬走了過來,她撥開纏在自己臉上的蛛絲,目光里滿是清澈的明凈,就像玻璃。
盧提發現她看不見自己,便緩慢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少女的眼睛里似乎被吹進去了風沙,從開始進來就一直眨巴著眼皮。
她沉穩地坐在馬背上揉眼睛,馬兒移動腳步讓開了一個視線,盧提正好發現不遠處的一棵雪樹下靠著的人。
少女的馬停在了那人的面前,盧提看清他的模樣。
居然是個穿著漢服的少年,看樣子是南北朝的著裝。
盧提不免眸色微沉。
說是少年,但頎長高大,看起來有一米八以上,而且長得還挺好看的。
盧提不免犯一下花癡。
少女察覺到馬兒停了下來,睜開眼看去,見到是個人后趕緊下了馬。
她先是叫了他好幾聲,許久都沒有回應后,她又把一手指湊到他的鼻下,感受到還有氣息后,連忙松了口氣。
盧提一直坐在棗糕上觀察她的一舉一動,覺得她似乎有對行濟之事很是熟練的樣子。
盧提見她看少年的臉漸漸紅起來,忍不住感嘆了一番:“嘖嘖,估計又得是一場少年情愛了。”
少女很輕松地就把少年扛了起來放上了馬背,他一個身軀就把馬背全都給占據,少女只好牽著那匹馬走回去。
盧提不緊不慢地騎著棗糕跟在他們的身后,就在少女走到森林的入口處時,一層透明的光暈突然出現,隔在了兩人中間,透過光暈,盧提看著少女和那批馬身影漸漸消失殆盡,隨著他們一起消失的還有那層光暈。
盧提立馬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不過她并不想關心。
尋邈司會派人來“修理”,她現在名義上還在休假,與她無關。
這么想著,盧提感覺心安理得多了,又重新駕著棗糕到處逛了逛。
這片馬場很大,反正她是沒走到邊就有點不想走,盡管走的不是她。
回到馬場,是下午四點多。
盧提牽著棗糕緩慢走進馬廄時,棗糕的主人剛好在喂養豆腐。
“你好,怎么樣,玩得開心不?棗糕乖不乖?”
是個看上去二十多歲的青年,還是個自來熟。
站在遠處看時,盧提就感覺他有點小帥,沒想到走近一看,更覺得動人心魂。
盧提疲憊的身心頓時精神起來。
看著那異域的臉龐神采奕奕,還有隔著衣料也挺立著的飽滿胸肌,不知道摸起來會是什么感覺……
這么想著,盧提就要忍不住笑出聲了,畢竟年紀大了,就喜歡看點養眼的。
努力克制住臉上的癡笑,盧提恢復平淡的神情,抬手把棗糕的韁繩遞給他:“工作人員向我介紹它時,我還在想它的主人會是什么樣子,想它名字這么可愛,主人應該是個心態活潑的人,果不其然,這么帥氣年輕。”
青年清朗地面容若顯淡淡的紅暈,有被盧提的直接搞得不好意思:“你可太會開玩笑了。”
他湊近了棗糕,寵溺地揉了揉它額上的毛,“哦對了我還沒有向你自我介紹呢,你好,我叫元如樂。”
“漢名?”
元如樂回應:“嗯,我爸是漢族人,我媽是烏孜別克族,我跟我爸的姓,隨我媽的族,長得也多像我媽,好多人聽到我叫這個名字都有點驚訝。”
“這倒也是挺不錯的。我叫張玨,‘王’字旁一個‘玉’。”
一番熟悉之后,元如樂向盧提提出邀請:“要不要去我的店里坐坐?XJ的天黑得特別晚,現在還早,我想你沒有其他的事做的話,等我把這兩條馬喂飽后,可不可以和一起去我的店里看看。”
“好啊,”盧提回答,“其實我就住在你名宿那,不過我還沒有辦理入住。車子在那邊,我開著車子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