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六人小心翼翼走大約有百來步，什么也沒見到，覺得太過壓抑，于是聊起天來。

“你爺爺叫什么來著？”

楊不二問。

“牛大力，道上人稱牛頭羅剎。”

楊不二差點沒笑出聲來，好一個口氣比天大的武夫，竟敢戴牛頭羅剎的稱謂，也不怕折壽。

“這牛眼淚，你爺爺從哪弄來的？”

楊不二知道，這液體絕非牛眼淚。

牛二不敢隱瞞，說這牛眼淚并非普通的牛眼淚，而是源自于禁地內一頭飲水白牛的眼淚，珍惜無比，世上單此一瓶。

“至于我爺為何突發奇想進入禁地，這件事說來有點邪乎。一日，我爺于山中涉獵，追逐一頭麋鹿，陰差陽錯來到禁地附近，忽然旋起一陣怪風，吹得我爺神情恍惚。當晚，他高燒不止，夢見有一黑發披散的仙人，喚他進密云禁地內觀無字碑，參悟無上道法。”

“仙人……”

楊不二覺得多半是燒糊涂了，九洲多少千年過去，也沒出過一個飛升成仙的修士。仙人入夢凡人，太假了。

“我爺也覺得假。可他高燒不止，接連幾個晚上都做此怪夢，后來熬不住，答應去參那什么無字碑，后來直接退燒，你說怪不怪？”

“巧合吧。”楊不二淡淡評價，忽然感覺視線模糊，想必牛眼淚功效過了，趕忙又抹了一些。

“我爺不覺得是巧合，他斗膽闖進禁地，七天七夜未歸，我父都以為被山野精怪勾魂無了。您猜怎么著，席開吃到一半，我爺又回來了！”

一行人不知不覺間，已經走進一片小森林中。

“七天七夜，活著回來了？”

“是，我爺說入了禁地，白茫茫啥都看不見，不過卻聲音往他腦袋里鉆，告訴他啥時候該走，啥時候該停，啥時候該趴下，啥時候該起來。古怪的很。最后，我爺被帶到一處溪邊，殺了頭白牛，取了眼淚，抹在眼睛上就能看見了！”

“然后呢，你爺爺看見什么了？”

“妖怪，黑壓壓一片的妖怪。有水里游的龍王，樹上晃蕩的魔猿，還有學人穿衣的白虎，要說最可怕的，當屬天上飛的五彩孔雀！”

“孔雀……”楊不二若有所思，說來前掌門陸長風歸來時，也說過被一頭五彩孔雀所傷。

這怎么還對上了？

“后來呢？”

楊不二有些好奇。

“后來我爺就被嚇得連滾帶爬出來，發誓再也不靠近禁地半步。誰知道那仙人不放過我爺，又是托夢，又是發燒，還信誓旦旦保證是大機緣。”

“所以你爺又去了？”

“去了，去前還特地練了祖傳的破魔刀法，還把兵器送往你們靈劍派重鑄過。可這次，我爺卻再沒回來了。”

“不是說七進七出嗎？”

“嗨，咳咳，那都是，咳咳，跟說書先生學的，什么趙子龍殺得長坂坡七進七出，咳咳……”

楊不二疑惑，趙子龍和長坂坡不是愛情故事嗎？

牛七忽然咳嗽不止。

“別咳了。”楊不二擰眉，他手中的八卦儀指針左右擺動，八卦儀統共有兩大作用，一是辨認方位，二是辨認妖物的位置。

此刻指針左右擺動，說明前方有妖物出沒！

楊不二默默抽出腰間長劍，用來解除修為限制的秘藥也捏在左手心里，隨時準備服下。

忽然，走在前方的五名匪徒齊刷刷捂住了臉，身體劇烈痙攣。

“牛七？你們耍什么鬼把戲？”

楊不二無比緊張。

這么一喊，五人又不動了，為首得牛七背對楊不二站起身來，連連道歉：

“對不起，我們不耍鬼把戲了，煩請真人繼續前行吧。”

“不了，我準備回去了。你們若想繼續，我也不會攔阻。”

五人身體一僵，竟同時開口說道：

“煩請真人繼續前行。”

一聲聲催促，好似喉嚨里卡著濃痰，全然不是匪徒們原有的聲音。

楊不二內心大驚，后退兩步。

五人又沉默了。

就在楊不二疑惑之時，牛七的腦袋毫無征兆地旋轉到后背，正對著楊不二。

即便隔著霧氣，楊不二也能看見那不是牛七的臉，而是一張橙色繪有奇怪花紋的蟲子。

“面妖！”

身為修士，下山除過幾次妖的楊不二，一眼就認出附著在牛七臉上的蟲子是面妖。

還是罕見的橙色！

其余四個人，亦齊刷刷地扭過頭來，全被面妖覆住了臉頰，不過都是赤色的。

“煩請真人繼續前進！”

面妖裂開一道嘴巴，肉芽蠕動，發出尖銳的說話聲。

“看來此行只能到此為止了！”

眼見面妖以扭曲的身姿，齊刷刷奔來，楊不二趕忙將秘藥送入嘴里，一口咬碎。

下一秒，強大的氣勢節節攀升。楊不二慌亂的神情變得冷酷無比。

“區區小妖也敢在我面前造次！看劍！”

絕情劍法第七式，紅塵絕，劍光如舞女拂袖，綿綿飄蕩而過。

還在奔跑的面妖全部一個趔趄跪倒在地，仔細一瞧方知紅塵絕一劍，竟將無只面妖的本體斬斷成兩半。

楊不二知道，面妖唯有斬成左右或上下兩半，才算無害，單單刺劍，這些個惡心的玩意還能操縱尸體自爆。

橙色面妖還沒死透，拖著半截身子努力往草叢里爬，眼瞅著要鉆進去，卻被楊不二一劍釘在地上。

“想走？留著你的尸體，好與掌門長老們交差。”

如今楊不二遇險，修為暴露，繼續待在密云禁地內恐遭遇不測。于是他將剩下的牛眼淚涂抹在眼皮上，帶著橙色面妖半截尸體，轉身就要折返。

然而楊不二剛邁出去的腳步卻停了下來，前方迷霧中，不知何時出現一道修長人影，同時還伴隨著鐵環碰撞的清脆聲。

待那人稍微走近，楊不二看見對方臉上戴著白面，一時間以為只是最低級的白面妖，準備一劍斬了。

可當楊不二的視線落在對方鞋履上時，卻不由停下手里的劍。

“這雙金邊回紋黑底長靴，不正是師尊當初贈與陸長風的那雙嗎？”

這雙長靴，是三年前沈皓雪讓楊不二去置辦采購的，說是送給師兄的生辰。為此，楊不二還特地去了大炎國的皇都，才買到令人滿意的鞋履。

楊不二記得，陸長風收下的次日，這雙鞋就出現在其子陸云的腳上。師尊還因此生氣了好一陣子。

等等，莫非這個人……

是陸云！

楊不二錯愕。

還真讓他給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