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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迷狐(一)

郜子風從肩頭取下弓和箭囊,彈了彈上面的積雪,又背回背上,舉目望望四周,在他周圍,仍是無邊無際的林子,雪下是樹,樹下是雪,晶白的雪團和暗黑樹木一并堆進視野,強烈的反差讓他在這冰天雪地里更覺迷亂和昏暈。郜子風不由幽幽嘆了口氣,掏出酒壺灌了一大口,靠在一棵稍矮的樹下,沉思起來。

三天以前,他緊緊追逐一頭奎鹿到此,眼見就要捉住獵物,可那鹿卻忽如鬼魅般消失,留下他獨自茫然四顧,發覺竟到了一處自己從未來過的所在,這里四處都是參天樹木,枝椏上的霜雪仿佛積攢了千百萬年,比別處的雪更為刺冷酷寒,無論看向何處,森森的白色都似要向自己逼壓過來,而閉起眼睛,眼前卻又是顯出大片讓人窒息的漆黑,漆黑中有白光道道乍現,讓他眼皮狂跳不止。這時天色已經放暗,又一個黑夜將要來臨。

“難道我真要命喪于此么?”郜子風喃喃道。此刻的他已是筋疲力盡,三天未曾進食,除了偶爾喝幾口不離身邊的那壺烈酒。這里雖說森林茂密,野味卻是極少,莫說野兔黃羊,連只鳥兒都很罕見,教他空執強弓硬弩,偏無絲毫用武之地,且這里的雪水異常冰凍,入腹如僵,他也不敢多喝,整整三天消磨下來,讓他感覺氣虛神散,眼前的景物也漸漸看不清晰。

天色更暗了點,所有樹木被籠罩了一層淡淡的光暈,郜子風抬起頭,突然見眼前騰起一片幽藍的霧靄,從森林深處彌散開來,那些參天巨木在霧靄中若隱若現,更增幾分詭秘。那藍霧越來越濃,片刻便將森林全部籠罩其中。郜子風禁不住跳起身來,惶惑地四下張望,腦海里瞬間光亮一閃,整個人呆在那里,脫口叫道:“隱林!”

在郜子風上山以前,山腳下那須發如銀的老獵人曾忠告他道:“此處的獵者有二勿二忌,勿貪多、勿貪快,忌舍近求遠、忌窮追不舍。”郜子風聞聽有些迷惑,那老者嘆道:“個中緣由,你不必多問,只是牢記這四條就是,否則一旦陷進了隱林,即便能僥幸生還,也從此厄運纏身。”

郜子風忍不住問道:“這隱林是什么樣子?有何玄機在內?”

那老者沉默半晌,極小心且輕聲道:“傳說這隱林是一處極茂密的森林,常年霜雪遍布,霧靄沉沉,很是陰森。尤其近幾年,還有……”說到此處,老人微微顫抖,便住了口。

“還有什么?”郜子風奇道。

那老人輕輕搖搖頭:“……沒有什么,總之你莫忘了我剛才的話,取到奎鹿茸便快些回來,若那奎鹿逃脫,你也不必太過追趕,免得迷失方向!”

郜子風不再多問,自知問也問不出什么,背起弓箭便出了門,他要去茫茫雪嶺中尋找奎鹿的蹤跡,然后射殺它們,取下鹿茸,為這里部落的族長治好痼瘵。那奎鹿與尋常野鹿不同,自幼喜食蝰蛇毒蟲,通體布滿淡青斑點,鹿角更是通體青翠,能治百余種頑疾。因奎鹿罕見,鹿茸更為難得,饒那族長臥病多年,若非郜子風無意路過此地,仍是無族人敢提起取這鹿的鹿茸為藥之事。如今,部落所有族人都認識了這位名叫郜子風的外族人,他年輕俊健,熱情仗義,能輕松舉放千鈞磨盤,能從容攀躍千尺高樹,十余名壯汗頃刻間能被他放倒在地,而他卻連衣袂都未曾撩亂。更令他們驚異的是,他們自古代代狩獵,可部落里最優秀的獵人竟也不能超越這外族人的箭法,他們的獵人能百步穿楊,箭箭命中那靶子的準心,可這外族人卻能百箭穿一,箭箭命中前一支箭的尾心。就連部落的巫師,見了這不過二十五歲的年輕人都恍惚見了神靈一般,臉上時時顯現幾分敬佩和崇拜的意味。

想到這里,郜子風輕輕一笑,渾身略略有些放松。他多年來四處漂泊,居無定所,每處停留不會超過三天,可到這雪山腳下,不知怎的卻想多盤桓幾日,順便幫這個部族解決煩擾他們許久的難處。那族長雖病弱不堪,族人卻仍視他為首領,每日虔誠為他采藥者不計其數,可惜那些藥終究是杯水車薪,對族長的病情無甚幫助,若醫好族長的病,非得奎鹿茸不可。

適才他上山不久,便尋到了一處奎鹿的蹤跡,細細搜尋過去,見到了那只雄壯的奎鹿,那奎鹿的身形與其他奎鹿無異,但翡翠般的鹿角尖端卻是朱砂一般的紅色,在雪地上如兩簇跳躍的火苗。“焰奎鹿!”郜子風心底一陣狂喜,聽那老獵人說,焰奎鹿乃奎鹿之王,鹿茸更是藥中極品,如今這極品寶貝就在眼前,郜子風豈肯錯過,頃刻便把那老獵人的忠告拋到腦后,腳不停歇地追了過去,一直追到眼前這片森林里。

“隱林,隱林……”郜子風反復念叨著這個名字,思緒仿佛凝滯了一般,此時隱林內的藍霧漸漸散開,他的面前逐漸又顯現清晰的景物影象,他的目光突然集中到面前的地上,臉上滿是驚訝的神色。

就在他面前十步開外的地方,坐著一只白狐。

郜子風怔怔地望著白狐,白狐靜靜地望著他。

那白狐非常漂亮,毛色雪白,白得讓四周的冰雪都顯得黯淡,那雙眼睛直直望著郜子風,眼珠竟然是湛藍色,不知是剛才幽藍的霧飄到了它的眼睛里,還是它的眼睛把那霧映成了幽藍,總之那幽藍的霧和這白狐的先后出現,讓郜子風驚訝之余,卻又覺得順理成章,似乎一切就該這么發生,否則才是怪誕。

人狐相對凝視片刻,郜子風聽得近旁響起一陣異樣的悉簌,微微側目看去,只見一條巨蟒不知何時悄悄襲近,正昂頭吐著信子,對那白狐蠢蠢欲動。郜子風心里一驚,不假思索張弓搭箭,只聽“嗖”的一聲,利箭穿過巨蟒的七寸,將它牢牢釘在樹干上。那巨蟒自是一番垂死掙扎,尾巴掃來掃去,噼噼啪啪清脆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里讓人陣陣發憷。

可那白狐仿佛無事發生一般,仍舊靜靜地坐在那里望著郜子風,除了眼眸偶爾閃動,與一尊冰雕無異。

篝火熊熊,郜子風把那巨蟒剝了皮,斬成幾段,架在火上慢慢翻烤,適才無心之舉,竟為自己帶來了珍貴的食物,郜子風禁不住暗暗謝天謝地。蟒蛇的肉很細嫩,郜子風狼吞虎咽把自己喂飽后,見了白狐還在原地望著他,便拿了一塊蛇肉,輕輕站起來,向白狐走去。

走了幾步,郜子風怕驚嚇那白狐,不敢再向前走,只慢慢蹲下身去,輕喚道:“喂……你餓么?這個給你……很香的!”

白狐仍是一動不動望著他,瞟都沒有瞟他手里的蛇肉一眼。

郜子風啞然一笑,將手里的蛇肉以極慢的手法向白狐擲出,蛇肉落到白狐面前,濺起幾叢雪花。郜子風笑著看那蛇肉落地,忽然,他的笑容僵住了。

地上的蛇肉,和蛇肉落地時隨意搓起的小雪堆,在不知何處而來的光的照射下,在雪地上映出淡淡的影子,他下意識看了看自己,也看見了自己的影子,不僅如此,火堆和地上散亂的樹枝都有影子。可這群影子中,惟獨沒有白狐的!

郜子風覺得背后漸漸升起一陣涼意,他穩住心神,小心走近白狐,伸手摸去。他看著他的手接觸到了白狐的皮毛,可手的感覺卻空空如也。

“哈——!”郜子風突然大笑一聲,“我明白了!它原本就是影子,怎么會還有影子?”

那白狐——或許說是白狐的影子,還是保持原來的姿勢紋絲不動。

郜子風慢慢退到火邊坐下,拿過酒壺喝了一大口,抹了抹嘴,心道:“橫豎是死,臨死前吃飽喝足,又有這樣一只靈獸的影子相陪,也不枉了。”一面想著,一面拿過火上烤得噴香的蛇肉,愜意地大嚼起來。

待他將蛇肉風卷殘云般吃完后,那白狐的影子忽然一動,站起來向密林深處走去,郜子風大為驚異,他原本以為那白狐的影子只是擺設,不想它卻能走能動,見此情景,他下意識離開火堆,跟著它向密林深處走去,反正他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不如索性跟去看看,臨死前能打發一些好奇,也是值得。

郜子風不知道自己跟著白狐的影子走了多久,密林的深處似乎更是一望不到盡頭,始終是樹木,白雪,白雪,樹木,走到后面,白雪越來越少,惟有憧憧的樹影此起彼伏。就在郜子風幾乎再次筋疲力盡時,影子白狐驀然停了下來,靜靜站著,眼睛望著前方。

郜子風順著影子白狐的眼睛望過去,透過著層層樹木,他看見數十米開外居然是一片空地,他愣了半晌,突然爆發一陣驚喜的喊聲:“那是我進來的地方!我出來啦!我——走——出——隱——林——啦——!”興奮的聲音一遍遍回蕩在樹林上空。

一口氣跑到空地上后,郜子風回頭望向樹林,那影子白狐的蹤影已消失不見,一切似乎都從未發生過,讓他不禁有些悵然。

走出幾步,郜子風見到雪地上伏著一個黑黝黝的物體,上前一看,竟是自己苦苦追尋的那頭焰奎鹿!這焰奎鹿咽喉處插著箭,身子仿佛被掏空了一樣癟癟的,尚有余溫的皮毛包裹著骨頭,而鹿茸完好無損。郜子風欣喜萬分,又小心翼翼地割下鹿茸揣進懷中,順手拔下那鹿咽喉上的箭,湊近一看,笑容陡然僵在臉上。

他每支箭都有標記,所以他一眼就認出,這箭正是他剛才射死巨蟒的那支。

焰奎鹿茸果然名不虛傳,臥病多年的族長奇跡般痊愈下床,精神飽滿更勝從前。郜子風一夜之間便成了這部落的英雄,處處傳誦他追蹤焰奎鹿整整三天的壯舉。不知怎的,郜子風并未向任何人提起他陷入隱林的經歷,并非他覺得丟臉慚愧,而是從那老獵人描述隱林的神色來看,這部落的人似乎對隱林和里面的東西非常懼怕,甚至有幾分憎惡,自己這幾天就要起程離開,何苦在臨走前讓這些尊崇他的人心里不舒坦?

這天中午,郜子風正在帳幕里收拾行囊,忽然聽到外面一陣喧嘩,便奔出帳外看個究竟,只見部落里的人興奮雀躍互相奔走,指著不遠處的一座小山,那小山上裊裊升起一陣黑黃的煙,隱約有個人影在晃動。

“怎么回事?”郜子風問離自己最近的族人道。

“除魔!巫師在替我們除魔!從此隱林再也不是妖魔作祟的地方啦!”那族人指著山丘的頂部,呵呵笑著。

郜子風定睛細看,見山頂豎起一個臺子,那臺子上嵌著一個雪白的小點,正微微抖動,他的心剎那被一種不祥的預感攫住,拔腿向那小丘奔去。奔到近前再看,只見那白狐正被巫師緊緊縛在高臺上,那雙湛藍的眼睛正望向郜子風,似乎露出求助的神色。郜子風大惑不解,他一直以為這隱林中的白狐近乎神靈,可沒想到它竟能被這巫師制住,不過他也顧不上細想這些,縱身向山頂攀去。

下面的族人一陣喧嚷,那座山丘是部落的禁地,除了巫師,誰都不能上去,哪怕是族長。

“禁忌!禁忌!”那些族人大喊著,郜子風根本不管這些,仍是向上攀爬,只片刻間便到了山頂。

“你怎么敢來這里?”正忙碌著的巫師見到郜子風,大為驚駭。

郜子風打量了一下周圍,山頂除了高臺,還有一個火盆,旁邊放著一把斧子,巫師手中攥著一個燒紅的烙鐵。“你要怎么處置它?”郜子風問巫師道。

“它是惡鬼!”巫師不容置疑道,“我要在它的皮毛上烙上部族烙印,然后劈開它的腦袋,再把它的尸體燒成灰,讓它死后也不得轉世去禍害后人!”

郜子風向巫師深深行了三個部族的大禮,誠懇道:“可否看在我求情的份上,放它一條生路?”

“絕對不行!”巫師斬釘截鐵道,“它對我們部落是個禍害,五年來,隱林已吞噬了我們二十多條青壯漢子的生命,不除掉它,我們的部落遲早要被它滅絕!”

“你言過其實了,沒有哪個興旺的部落能被一個人或動物滅絕。”郜子風淡淡道,“如果被滅,只能說明他們原本就該被滅絕或想被滅絕。”

巫師登時怒容滿面,指著郜子風呵斥道:“你快下去!否則我對你不客氣!”

郜子風微微一笑:“我會下去的,不過下去以前,想先向你借個東西。”

“借什么?”巫師愕然。

“斧頭!”郜子風說著,腿猛然向火盆邊的斧頭踢了一腳。斧頭飛了起來,郜子風抄手接住,瞄準綁縛白狐的臺子擲去,斧頭瞬間便將綁著白狐的繩子和木樁同時砍斷,只見一道白色閃電劃過,直直飛向隱林,消失得無影無蹤。

“啊——!”巫師驚愕的臉頓時變得青灰,他怒氣沖沖瞪著郜子風,“你可知道,為了捉它,我花了多少心血么?它第一次作惡時,我便為它設了符咒陷阱,可之后它極少現身,昨日機緣巧合,它施法后留了痕跡,才讓我捉住了它——它何等狡猾,你放了它,它再也不會上鉤了!你如今乃是犯了大罪,一定要被當眾處以天刑!”

郜子風泰然自若道:“我不是你們族人,無須遵守你們的規矩。再者,我一向憑良心辦事,是罪不是罪,并非你說了就算。”

“好一個憑良心辦事!”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在郜子風身后響起。

郜子風吃了一驚,回頭看去,不由呆住:“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說話的那人看起來有二十七八年紀,長身玉立,五官俊朗,只是眉眼隱隱透出幾分戾氣,稍許破壞了臉龐的俊秀之感。他袖著雙手斜睨郜子風,冷冷道:“郜子風,你以為你到處游走,跑到距玄乾山千里之外的此地,我便找不到你了么?當年的帳,我還是要一筆一筆地跟你算清楚!”

郜子風長嘆一聲:“樓之月,你這又是何苦!”

樓之月冷冷地笑:“這話該我問你才是——這五年來,你卻又是何苦?”

學藝十年,漂泊五年,樓之月的出現,讓郜子風追憶起十五年前的往事,曾有不堪回首,亦有刻骨銘心。

※ ※ ※ ※ ※ ※ ※

應無恨緩步走下玄乾山,此人三十出頭,清朗俊逸,身為名聞塞北的玄乾門的掌門人,他并不喜歡引人注目,外出一向喜歡獨行。

“爹爹——!”一聲稚嫩的嗓音在應無恨身后響起,他回過頭,原來是他視為掌上明珠的女兒應如夢,應如夢現年八歲,長得粉雕玉琢一般,人見人愛,她正朝著應無恨奔過來,烏黑的發辮在雙肩歡快跳躍。

“夢兒?你怎么跟來了?”應無恨詫異道,“我不是讓你跟之月好好呆在山上么?”

“爹爹去趕集,夢兒也要去!”應如夢嘟起小嘴,眼睛卻笑瞇瞇望住應無恨。

應無恨嘆了口氣,趕集,不過是他跟五徒弟樓之月的托辭罷了,而他下山真正的目的,是要會見無否幫幫主。這無否幫并非名門正派,行事如同盜匪一般,近年來日趨囂張,不知何故,前些日子遣人向玄乾門下了請貼,邀應無恨今日見面,但那請貼措辭頗為跋扈,甚至有劍拔弩張的意味。應無恨性情平和,素來不喜與人交惡,但無否幫這般找上門來,當然也不可示弱,便回書一封應允邀約。此去無論吉兇,自是先不能讓女兒知道,應無恨臨出門前,便仔細囑咐樓之月好生看顧應如夢,他這五徒弟年方十三,聰明乖巧,應無恨對他很是放心,不過也有例外,自己這寶貝女兒一旦撒嬌發嗔,樓之月必然無計可施,此時她這樣跟了出來,可見自己的擔心,果然成了現實。

“既是這樣,下山后你可不許亂跑。爹爹說什么,你便做什么。”應無恨鄭重對女兒道。應如夢年歲不大,脾氣卻跟他一樣倔,哄她回去也是徒勞,只好帶著一起走。

“夢兒一定聽爹爹的話!”應如夢興奮得眼睛發亮,上前牽住應無恨衣衫的下擺,初升的朝陽將這對父女的影子拉得很長,遠遠看去向兩根纖細的手指撫過山坡,向山下的小鎮移去。

進了鎮子,應無恨放慢腳步,目不斜視,應如夢則好奇地四處張望,這鎮子不大,正值清晨,路旁的小販剛出攤,來往的人也稀少,且都來去匆匆。

“爹爹——!你看!”應如夢突然叫道。應無恨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小乞丐縮在墻角,襤褸單薄的衣衫定是抵擋不住初春的寒氣,使他渾身索索發抖。應無恨拍拍女兒的頭,走過去,丟了一錠銀子在那小乞丐面前,小乞丐動了一動,抬頭望著應無恨。應無恨有些吃驚,原來那小乞丐蓬亂骯臟的頭發下面,竟然是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目光犀利,盯住他那一刻,似要洞穿他的內心,與他平素見過的乞丐完全不同。

“你家在哪里?”應無恨忍不住問道。

那小乞丐的眼神一黯:“我……沒有家。”

既然是乞丐,便是四處為家。應無恨嘆了一口氣,轉身正欲拉著女兒離開。“爹爹,等我一下!”應如夢叫道,然后跑到小乞丐面前,俯身把一件物事放到他手里,輕聲道:“這個給你……會保佑你平安無事!”

小乞丐怔怔望著應如夢和應無恨的離開,直到望不見他們的背影,才如夢初醒般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物事,原來是一尊小小的玉佛。

“你怎么把爹爹送你的小玉佛給了人家?”應無恨低聲問女兒道。他毫無責怪女兒的意思,只是非常好奇,那玉佛是他兩年前買給應如夢的,玉的質地晶瑩剔透,做工也頗為細致,應如夢愛不釋手,一直隨身帶著,跟護身符一般。

應如夢抿著小嘴,眉頭微微蹙起,良久,輕輕說了一句:“他和我差不多年紀,我有爹爹,他卻沒有。”

鎮的西側毗鄰郊野,人煙逐漸稀少,走進一處樹林,應無恨便停下腳步打量四周,應如夢有些驚訝,還未問出話來,應無恨忽然彎腰將她抱起,躍上枝葉最茂密的那棵樹,將她輕輕放到樹杈上,囑咐道:“你在這里千萬莫動,也別出聲,待爹爹辦完事情,來接你回家。”

“爹爹要去哪里?為什么不帶夢兒一起去?”應如夢抓住應無恨的袖子不放,眸子里有些亮亮的東西正在逐漸增多。

應無恨輕輕將袖子抽出:“爹爹要去辦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夢兒,你答應要聽爹爹的話,不可言而無信!”

應如夢咬著嘴唇,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那么爹爹要答應夢兒,一定平安回來!夢兒會在這里一直等著爹爹!”

應無恨此時已在數丈開外,聽到應如夢那句話,心頭微微一酸,女兒如父,果然不差,連這句分別的話,都幾乎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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