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館蘇北！且上臺來！”

臺上的漢子見半晌無人回應，便又接著呼喝。

“放屁！”

從擂臺后邊閃出一人，指著抬上的馬家武者叫道：“你們才特么妖異！蘇北武道天賦我們館中弟兄有目共睹，為人聰穎勤奮，怎么到你們嘴里就成了妖異！”

蘇北本打算讓那漢子再多嚎上一會兒，順便再看看還有什么人往外蹦跶，然后再上擂徹底露個臉，把這些麻煩一并解決。

劉向前一家，不過是不入流的貨色，關鍵是要把薜家牽進來，打了主子，下面狗仗人勢的自然也就成了一幫慫貨。

同時蘇北也在等，等“慢慢”發來消息。

自己并非沒有后手，要鬧，自然要鬧個大的。

把自己的麻煩解決掉，然后壁上觀，剩下的就看薜家怎么解決自個兒的麻煩了。

蘇北眼見著沒人再出頭，剛要抬腿的功夫，沒想到己方戰友先一步到達戰場。

趙屠站在擂下，指著臺上馬家武者聲色俱厲：

“下作！無恥！明明是你們欺蘇北孤兒無依、又住在鄉野偏遠無援，上門挑釁在先，打的是借機打壓我方家武館的主意，結果賠了夫人又折兵，現在又來血口噴人！”

“屠少！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

高臺上薜家公子搖著羽扇：“馬家武館也是為北饒百姓的福祉著想，最近妖蹤頻顯，不少武者都遭了毒手，城中禁妖司疑有內賊勾結妖人……”

薜少這話一出，看臺底下嗡嗡議論聲再起，說的都是北饒歷歷慘不猝睹的往事。

凡事若與“妖”相關，在眾人看來便是新仇舊恨，罪無可恕。

“勾結妖人，罪該萬死，屠少你切莫自誤！”

薜少接著說道：“蘇北是妖非妖，且讓他上來自證清白，試想一個入館數日的獵戶遺腹，若非手段妖異，怎能傷到馬家館有橫練功夫傍身的磨皮武者？”

“今日六大家俱在，各館弟子也都眼睛雪亮，馬家館是包庇也好、縱容也罷，總得拿事實講話。”

薜少說著頓了頓，見眾人目光聚焦于己，方又揮了揮羽扇道：“是非自在人心，也自有公斷，今日薜家請了城司衙的諸位大人現場主持公道，屠少，我現在是該問你趙家要人，還是該找方家武館交出孽徒？”

這貨羽扇綸巾，說得是頭頭是道，見底下眾人交頭結耳，論題又多站在自己一方，一絲笑意便掛在了嘴角。

造勢已成，再怎么著，今日方家館也得背上老大一口黑鍋，趙家也將因此顏面盡失。

司衙的差人，私底下早打了招呼做足了手段。

只需蘇北臺上現身，即便不是妖人也得顯出妖跡。

一切都做得瓷實妥當，天衣無縫。

至于如何借勢成事，那就是家里長輩的事情了，拔了方家館這顆釘子，趙家槽幫也就成了沒牙的老虎。

這時劉向前也借機裹著繃帶上了臺，厲聲控訴蘇北以往如何懦弱順從，現在又如何欺人太甚，然后添油加醋，說是蘇北兩度使出妖異手段打傷村民，然后又偷襲馬家磨皮境后期的向師兄。”

言語前后都離不開一個“妖”字。

磨皮后期，普通人刀劍難傷，出拳更有近百均的力氣。

一個普通的獵戶少年，數日習武，就能傷了他？

這不是妖人是甚？

往日怯懦，一朝變得如此生猛……

事有反常，不是妖跡是甚？

劉向前在臺上聲淚俱下，講得聲情并茂，一時臺下眾人恍惚間都覺著蘇北是妖。

是吃人不吐骨，殺人不露相的妖。

大妖！

……

“蘇北！你還不上擂？”

催胖子見時機已到，也杵著拐杖指著蘇北發了話。

“一人做事一人當！作為館中弟子，你就看著我方家武館遭人詬難？”

蘇北斜睨了催胖子一眼，長袖一展，便往臺上走去。

“請諸位見證，我方家武館，絕不會包庇妖人，若蘇北真身懷妖詬，我第一個容不得他！”

催胖子見蘇北依言而動，言語壯懷猶如義士。

“催師兄。”

蘇北路過催胖時，停了腳步，拱手施禮。

催胖子一愣。

“是你容不得我，還是方家武館容不得我？”

蘇北問道。

“當然是方……”

蘇北不待他話畢，左手一抬指天，催胖子眼光自然被引得往上看去。

“啪！”

蘇北右手一記“虎探爪”，催胖子被扇了個瓷實，杵著拐原地劃了圈圈“撲通”一聲摔倒在地。

“你敢打我！”

催胖子撅在地上才回過神來。

“打你怎的？吃里扒外的東西，誰不知你老爹是薜家家奴！”

蘇北說道。

“為主子盡忠是你的本份，但陷師門于不義就未免太不要臉！這一巴掌，就打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

“你憑什么……”

“啪！”

催胖子脖子梗到一半，正待狡辯，蘇北又是一巴掌呼了過去。

這家伙果然只是個樣子貨，臨敵反應比豬還不如。

一腔心思怕只都花在了營營茍茍，虧自己原先還將他當個對手。

又一巴掌打完，蘇北懶得再聽他說什么，接著往臺上走去。

這一幕，落在眾人眼里，倒真覺得蘇北妖異。

那可是催胖子！

高高在上的不覺得如何。

四館師兄弟里面和旁觀的眾人誰個不知，這位在北饒也算得上是個橫行八面的狠人！

于是前方眾人不自覺地散開一條道路，都拿眼睛瞅著施施然前行無懼的蘇北。

君子坦蕩蕩，蘇北夷然無懼。

他有自己的底牌。

眾人心慽慽，只因妖禍之烈，早已深入北饒民心，與“妖”相關者，在眾人看來都有血仇。

但眼前這個看起來俊朗清瘦的少年，實在無法將他和兇暴猛烈的“妖人”聯系起來。

一方是薜家之言，一方是少年坦蕩。

孰是孰非，眾人也都有些舉棋不定。

這時候，北饒官方的重要性就顯露無疑。

蘇北舉步前行的同時，北饒衙門里的兩位官差，也抬著一座數尺見方的玉鼎，同時走向擂臺。

“鑒妖鼎！快看！”

圍觀的眾人再度鼓噪起來。

這玩意在北饒名聲之大無人不知。

隔幾年就來上一遭的妖禍，讓北饒人人自危，衙門官差干脆從斬妖司請了這尊鼎擺在公堂。

凡有犯事兒的便取上數滴鮮血滴入鼎中。

無事，便是人民內部矛盾，按律法辦事便了。

若有異狀，那便是種族仇恨，現場就來個妖死人活。

這叫有備無患，主打一個審無遺算。

“滴血鑒妖！這才公平！”

有旁觀的群眾喊出了聲。

蘇北腳下頓了頓，無他，只因他太清楚，有時候你看到的也許只是別人想讓你看到的。

當你自以為見到了“真相”，但往往事實只是某些有心人殫精竭慮讓你看到的“事實”。

“鑒妖鼎”屬于技術手段，這個沒什么問題。

問題是使用鑒妖鼎的人。

蘇北百分百肯定抬鼎而上的兩位官差都是薜家收買來作這場戲的棋子。

那兩張面孔他記憶猶新——

當日蘇父之死，原主告官，來的就是眼前這二位抬鼎的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