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往百無聊賴的踢著地上的石頭，時不時探頭往水果店里看，徐奶奶正笑呵呵的和店員聊著天。他仰頭看看天，又垂下腦袋，額前的碎發隨著動作起伏，最后嘆口氣。

看來今天一時半會兒是回不去家了。

正是下過雨的早春傍晚，路邊有積水隨意，遠遠的那邊有夕陽西下。一陣風劃過，徐往猝不及防的被濺了一身泥水，抬頭去看，穿著同樣校服的女孩一個急剎車停住，丟下自行車就跑過來。

“對不起對不起！同學！我沒有看見水坑！真的很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謝于意從包里拿出紙巾，雙手遞給徐往，不停彎腰鞠躬道歉，“同學，你擦一擦吧……”

“沒關系的。”徐往伸手接過，友好的沖她笑笑，表示不用在意。

“謝謝你！”謝于意笑起來，兩顆虎牙襯得她有些嬌憨，一雙圓圓的眼睛感激的看著他。

徐往目送她騎上自行車消失在路的盡頭，后知后覺的聞到了空氣中蔓延開來的洗衣液的香氣。夕陽約莫灑了她滿身，高馬尾一晃一晃，還發著光。

遠遠的那邊，好像還有彩虹。

……

徐往第二次見她是在學校圖書館。

她站在書架前，歪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過了一會才踮起腳，努力去夠最上層的書，卻在抽書時不小心帶掉了旁邊的書。她撿起后發現原本嶄新的封面折了很大一角，嘆口氣，翻看價格，心里計算著本月零花錢剩余額度。

“給我吧。”徐往繞到書架前。她被突然發出的男聲嚇了一跳，扭頭去看，一眼就認出是前幾天被自己濺了一身水的同學。

“你……是圖書管理員嗎？”

“嗯。”其實他不是，他同桌才是。他今天是來替同桌值班的。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幫她。也許是因為今天他需要對館里所有圖書負責，又或許是不想看她為難皺眉。

徐往在電腦上的借書記錄里找到了她的名字。

謝于意。

不由得摸摸鼻子，莫名有種做賊的感覺。不對。他就是在做賊。

他對這個名字有印象。每周周練的表彰榜上都能看見這個名字，他的語文老師也總提起隔壁班的她。

……

徐往在圖書館偶遇她三次后，竟鬼使神差地接受了同桌的委托——同桌辭職，他接替同桌成為圖書管理員。

徐往值班的第三天，謝于意來還上次的書。

“同學，上次我弄壞的書……”謝于意看著他，欲言又止，眨巴眨巴眼睛，有點難為情，臉頰微燙，“你是幫我賠了嗎？”

“那是上學期讀書節我捐的書。”

謝于意還是沒太明白，這是不需要賠的意思嗎？她張了張嘴，還想再問點什么，見徐往已經埋頭在做題了，便不好意思再問，留下一句“謝謝”就走了。

徐往泄氣的撂下筆，做了個深呼吸，一道題看了十分鐘還沒動一個字。目光流轉于剛剛她站過的地方，大約是洗發水的香味和余光瞟見的窈窕擾的人心里不安。窗外傳來一陣又一陣布谷鳥的叫聲，應合著少年砰砰的心跳。

心太亂，聽什么都覺得不和諧。

……

等徐往反應過來時，他的目光和心跳已經追隨她很久了。

就像是在他平淡如水的生活中上演了一場惡作劇。他怪那天風大，怪陽光作祟，卻獨獨不怪她笑得太漂亮，讓他心動了好久。

……

那天午飯后，徐往下樓時碰見謝于意。她仰著頭，帶笑問他：“徐往，你什么時候去值班？”

“現在。”徐往一愣，明白過來她的意思，又補了一句，“每周二和周四。”

“那我們一起去吧，剛好我想借書。”謝于意說完，已經愉快的踩著臺階走了。

面前的窗子敞開著，春風在郁郁蔥蔥的樹間徘徊，帶起此起彼伏的沙沙聲。徐往剛邁出一步，廣播就響了。

我想我已慢慢喜歡你

因為我擁有愛情的勇氣

我任性投入你給的惡作劇

你給的惡作劇

徐往小跑著去趕上她，等剛好能并肩時，連廊已經走了小半。連廊不太寬，兩個人走剛剛好。徐往偷偷撇頭看她，卻被她抓個正著。四目相對時，她先笑了。他抬手摸摸鼻子，不自然的扯著嘴角。

“徐往。”謝于意突然說話。

“嗯？”這次終于不是偷看了。

“你認識另一個管理員嗎？”

“不認識。”

“那我就放心說他壞話了。”

“怎么了？”

“他很沒耐心！動不動就罵人。昨天我去還書，但是忘記帶卡了，他就說我……上次也陰陽怪氣的……還是你好啊徐往……”謝于意絮絮叨叨說了一路，徐往安靜的聽著。

看來還真是怨氣十足啊。

最后謝于意借完書離開的時候，對他說：“徐往，以后我都挑你在的時候來。”

他說：“好。”

徐往忘記問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了，只記得她夸他性格好。

……

謝于意真的都挑他在的時候來。時間稍長些，兩個人接觸漸漸變多，在共同好友楊不逢的攪和下加上了微信。通過她發的朋友圈，徐往發現她很喜歡做飯。于是他也開始學。再后來，她發在朋友圈的每道菜，他都會做。

到了升高二要分科的時候，徐往跟著她選了文科。為此還被楊不逢吐槽是“戀愛腦”，雖然她自己也沒比徐往好到哪里去，自從和喬椿談了戀愛后，天天黏在一起。徐往對于她的恨鐵不成鋼，只是眉毛一揚，聳聳肩，道：“反正我什么都能學，選一樣的，能離她近點。”

我們的楊不逢同學表示真受了天大的委屈。她一個藏不住事的人硬生生幫徐往瞞住他的秘密，還要被他含沙射影，立馬哭唧唧的去找喬椿求安撫。

……

某雨天，楊不逢帶著蘇周一和謝于意，要去執行她“偉大的計劃”——量雨的傾斜角度。半道上梁甫知把蘇周一給劫走了。楊不逢雖然不爽的哼唧半天，還是沒敢去把她拉回來。

“早上好啊徐往！”楊不逢熱情的和手里拿著傘的徐往打招呼，見他目光不停往身后的謝于意瞟，在心里翻了個白眼（雖然面上也翻了，我們楊不逢從來不委屈自己），但還是問他：“要一起嗎？”

“去干嘛？”徐往早習慣了這人的顛三倒四，別說是下午四點多，哪怕現在是晚上，她跟人打招呼的時候也照樣說早上好。

“我們要去測量雨落下的角度。”謝于意指指外面傾斜落下的雨。

“好。”徐往皺眉，不太理解這人的腦回路，但還是選擇同行。

走到教學樓走廊盡頭，三個人就這么直愣愣站著，誰也沒說話。最后是徐往忍不住了，開口問：“你打算怎么量？”

楊不逢舉起手里的尺子，又指了指徐往的傘，努力一本正經的說：“就……這么量啊……柚柚輔助我，你……給我們撐傘就行。”

“……行。”徐往覺得自己真是瘋了，居然陪楊不逢逃了自修課做這種事。

兩個女孩蹲在雨中，徐往手中的傘不由得傾斜向某一方。

“徐往！你有沒有良心！”楊不逢一抬頭發現徐往把傘斜向謝于意，傘面上積的水嘩嘩往下落，害她冷不丁被澆的全身濕透，

謝于意也仰頭看他，眼里有一絲錯愕和若有所思。

“給你撐傘不就擋住雨了嗎？那你還怎么量？”徐往只輕飄飄回看她一眼，面無異色。

楊不逢惡狠狠的刮他一眼，別以為她不知道這人心里什么想法，不就是心疼謝于意淋雨嗎？

“喂！你們幾個！干什么呢！”

“我靠！王巧！”楊不逢一手攥緊尺子，一手拉著謝于意，朝一個方向沖去，“徐往！交給你了！”

于是我們一向優秀的徐往同學被王巧段長進行了長達一分鐘的嚴厲批評，并被要求把那兩個同伙叫過來。

徐往還在想，外面下著雨，她們倆又沒傘……淋雨會不會感冒？一聽這話，丟了句“我馬上去”就沖了出去。留王巧一人在風雨中凌亂。

“老師讓你們過去。”徐往不用猜就知道她們倆會跑到食堂，果然一找就找到了。

楊不逢不住嘆氣，道：“果然，逃不掉的。”然后一臉視死如歸的往外走。

“傘。”徐往把傘遞過去。

“不用不用。讓我淋點雨，看起來慘一點，這樣少被罵幾句。”楊不逢表面義正言辭的拒絕他，卻在謝于意看不到的地方擠眉弄眼的暗示些什么才跑出去。徐往明白她的意思，但是讓他和謝于意同撐一把傘……

“你淋吧，我不淋。”謝于意朝她揮揮手，走到徐往身邊，拿過傘，撐開，然后回頭看他，“走啊，干嘛呢……等著吃飯嗎？”

徐往一言不發的進到傘里。由于身高差距，謝于意舉傘舉的有點吃力。

“我來吧。”

從食堂到教學樓的這段路，平時總嫌它太長，此刻卻想它能夠長一點，再長一點，這樣，就能多待一會兒了。兩人一路無言，也不知道是在聽滴滴答答落在傘面上的雨聲，還是在想是不是該說點什么，總不能是在想食堂晚上有什么菜吧。

“你說食堂今天晚上吃什么？”徐往話一問出口就后悔了，哪有這么跟喜歡的人聊天的！怎么能問她這個！

“你要跟我一起吃晚飯嗎？”謝于意偏過頭去看他，眼底有淡淡笑意。

“沒……不……”徐往感覺舌頭像是被打了一萬個結，怎么都說不出完整的話。握傘的那只手緊緊捏住傘柄，另一只手攪著衣角。路過夾著雨的涼風都吹不滅臉頰的燒灼感。

她轉過頭，看著前方筆直的路說：“楊不逢跑這么快啊，一下就沒影了。”

“嗯。”右肩濕掉的那一大片好像在嘲笑他的笨拙和無措。

什么路都有走完的時候。

他們到教學樓時，王巧正被楊不逢氣的無語。不是，哪有人翹課，非要去量什么雨絲和地面的夾角？自己翹也就算了，還帶著兩個在年段里這么優秀的孩子一起翹，這讓她怎么罵？

“行了行了，周六放學留下來做義務勞動，回教室繼續上課吧。”

“謝謝老師！”

回去之后，坐在講臺邊的楊不逢不遠千里的給窗邊的徐往傳了張紙條。

“怎么樣？有發生什么嗎？和謝于意撐傘同行是什么感覺？”

徐往一看到某些字眼就猛的把紙條反著蓋下，回想起剛剛一起走的時候，耳尖又微微泛著紅。適時有風從窗縫飄進，撩起他的發梢，打個轉在手背落下一滴。

見徐往遲遲沒有回應，楊不逢干脆又扔了一張過來。

“反應這么大，看來是發生了什么。你再不說我就亂猜了。”楊不逢一向喜歡胡言亂語，逼得徐往不得不給她回紙條說：“什么都沒有。”

好一會兒都沒什么動靜，徐往覺得奇怪，伸脖子去看她，卻見她正賊兮兮的盯著謝于意瞧。被他發現以后也不躲閃，直直的看回去，滿臉得逞的笑。

徐往不想理她，扭頭看窗外。有一陣風從遠方吹來，帶起好多不知名的情緒。春天的風總溫溫的，吹的人心里癢癢。

楊不逢又傳來一張紙條。

“春風不解風情，吹動少年的心。”

徐往直接揉成團塞進口袋，不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