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7月26日。
陰六月初九。
晴,乙酉日。
沖兔煞東,勾陳值神。
宜結婚、牧養、開光、遷墳、祭祀。
忌搬家、祈福、上梁、安葬、修灶。
…………
王乾抱著雙肩包,靠在巴車后座上休憩。
暖陽自樹葉縫隙間滲透下來,照在王乾的眼皮上,暖洋洋的。
王乾悠悠醒轉。
巴車上絕大部分培訓學生都在睡覺,從臨海市乘坐大巴前往隔壁縣級市壺江市的一座民俗村落采風是他們這一期繪畫的主題。
大巴很快下了高速,駛進郊區國道。
從直插高天的高樓大廈到起伏綿延的山川河岳,路上偶有顛簸,學生們陸續被驚醒。
看慣了城里琳瑯滿目高樓大廈的學生們一個個睜著好奇的大眼睛,望著窗外不斷倒退的山川林海,像是發現了新大陸,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培訓班老師邱春夏穿著一套白色連衣裙,站在大巴車過道中間,雙手扶著兩邊的靠椅,紅光滿面,“同學們都注意啦,這次我們前往的是壺江市郊區的河井村。”
“河井村屬少數民族村落,歷史悠久,具體歷史可追溯到罍宋時期,現在這個時期正是河井村每年都會舉行一次的祭祀節。
相傳在罍宋時期,北方戰亂頻發,百姓流離失所,又恰逢北地干旱,赤地千里,餓殍遍野。
北地人們決定向南遷徙,但路途遙遠艱辛,瘟疫瘧疾肆虐,十之八九都死在了路上,最后抵達壺江一帶的十不存一。
抵達南邊的人們很快開始勞作,燒荒煉地,開辟家園。
只是很快他們就發現,女性身體羸弱,大多數都病死在南遷的途中,少部分活下來的幾個也在煉荒的時候感染了疾病去世。
繁衍生息成了擋在他們面前的最大問題。
有人聽聞深山中有座荒舊的古廟,非常靈驗,能實現人們的任何祈愿。
好幾個年輕力壯的年輕人進山祈愿,數日后果然帶著幾個水靈靈的姑娘回來了,激動地說是古廟母神應驗了。
自那以后,河井村歷代村民都非常信奉母神,每年六月會進行盛大的祭祀儀式,表達對母神的恩情。”
說完這個故事,邱春夏滿臉微笑地看著同學們,“我說這些,不是想和你們宣傳封建迷信,而是想告訴大家,進入河井村后,一定要尊重對方的文化習俗,不要妄加評論揣測,否則可能會引起當地人的反感。”
巴車上一個臉上有雀斑的女同學舉手,“邱老師,我在網絡上查過河井村的母神祭祀節……網絡上好像把它叫做鬼母節,而且當地還有一些奇怪的規定,比如說不準在夜里十二點以后出門、聽到或看見什么不同尋常的東西一定不要回答或者試圖跟蹤,好奇心在河井村是種很危險的東西。
還有,我還查到過好幾起失蹤案件和自殺事件都跟河井村有關……”
女同學說得煞有其事,大巴車內氣氛突然安靜下來,女同學抬頭,正好看見同學們都一臉驚恐地看著自己。
邱春夏微笑道,“蘇欣同學說的確實存在,但我在這里糾正幾點,第一,我不管網絡上叫它鬼母節還是人母節,但在河井村必須叫它母神節,這是人家的民俗文化,有數百年的歷史。
第二,十二點以后不準出門是為了人們的安全著想,河井村四面環山,夜里多有蛇蟲活動。
第三,如果晚上你看見有穿戴著斗篷和面具的怪人在河井村周圍游蕩,不必驚慌,那是村里的打更人,就像我前面說過的民俗文化一樣,打更人也是河井村的文化標識。
第四,網絡自媒體總喜歡夸大其詞,吸引流量,事實上蘇欣同學說的幾起案件我也有所耳聞,經過了解,純屬網絡以訛傳訛,事后維安員進行調查后也在官方上公布過消息,所以同學們完全可以放心。”
呼——
聽邱春夏這么一說,同學們這才松了口氣,大巴車內凝重緊張的氣氛立馬得到舒緩。
王乾問道,“邱老師,那我們這次的采風主題就是母神祭祀?”
邱春夏贊許地看了王乾一眼,“沒錯,大家可以隨性發揮,但必須跟母神祭祀有關,這期主題評分最差的同學得請大家吃飯。”
“不是吧!”
大巴車內立馬響起哀嚎。
說話間,?大巴一路馳行,漸行漸遠,兩側樹蔭愈發陰森濃密,遮天蔽日。
突然,不知誰說了句到了,游客們立時一個個抬起頭,前方視線頓時豁然開朗起來。
只見遠處煙霧朦朧,山體透著新綠,參天古木盎然,一座村落坐在山腳下,一灣白練環繞阡陌,田間麥浪翻卷。
隱約可見幾縷炊煙翩翩升騰,村道間還能依稀聽見雞鳴犬吠。
這里沒有城市的煩躁喧囂,沒有工作的積壓煎熬……有的,只有放松和寧靜。
這也是為何長期居住在緊繃焦躁的環境中的人們,會愈發向往鄉村慢節奏、安逸恬靜生活的原因。
一棵老樹盤踞村口,樹冠繁茂,根蔓錯結粗壯,微風徐來,樹葉沙沙作響。
大巴緩緩駛進通村硬化路,拐入村里的停車場停下。
大伙下了車,立馬能聽見村內傳來喧天鑼鼓聲、嗩吶聲和奇怪的念唱聲。
眾人翹首望去,就見一隊人馬,身著奇裝異服,戴著面具和斗篷,為首的兩個身著黑、白斗篷,手持鎖鏈和白幡。
中間的是一名戴著鬼怪面具,面具上插滿珍鳥翎羽,身材火爆、衣著相對暴露的女性,揚著權杖,跳著奇怪的舞蹈,嘴里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像是某種咒語。
再后面的,就是敲著鑼鼓,吹著嗩吶,撒著紙錢,抬著牛羊祭品的面具人們。
邱春夏低聲提醒道,“最前面的就是黑白無常,跳舞蹈的是女祭祀,大家千萬不要和女祭祀對上視線,這在河井村是會犯忌諱的。”
這黑白無常自然不是真的黑白無常,而是母神祭祀節,村民化妝扮演的。
眾同學聞言連忙低頭,女同學羞紅著臉看向別處,而男同學們則舔舔干燥的嘴唇,朝女祭祀的其他吸引人的地方看去。
王乾也掃了女祭祀兩眼,但目光卻突然看向了村口大樹下,一間低矮神龕內正流淌血淚的泥塑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