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一片灰暗,疾風勁走,厚重的陰云在風中拉出一片鱗次櫛比的陰影。不知道哪里來的風沙吹得學生們眼睛生疼,很快,操場上便沒有幾個人了。
唐御行正坐在階梯上凝視蒼穹,風沙對他似乎全沒影響。過了大概有十分鐘,一群學生找到并圍住了他。
為首的是一個肌肉壯碩的男生,他有著一頭近似于無的短發,一對近似于無的眉毛,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頗為瘆人。
“你就是出頭鳥?”
“你就是岳冰?”
那男子突然露出一副奇異的表情,接著他便笑了起來,他笑時比他不笑還要瘆人,只有第一次拿筆的小孩才能畫出他這種比例完全扭曲的笑臉。
“你居然不認識我,難道你是剛剛轉校過來的?”
唐御行沉默,怎么每個人都問這個問題?
岳冰又道:“你為什么要管別人的閑事呢,是嫌自己的日子過得太順了?”
唐御行冷冷一笑:“我只想你們知道一件事,你們既然能欺負別人,別人自然也能管你們的閑事。”
“好好好,我一向最喜歡揍你這樣的人,不過今天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
“什么機會?”
岳冰道:“我最喜歡騎馬,你趴著讓我騎著你繞操場一圈,我讓你免挨一頓揍。”
他叉開兩只腿,指了指自己的胯下,笑著道:“你要是現在自覺一點鉆進來,我可以只騎半圈。”
這種威脅實在幼稚,唐御行往背后一靠,伸了個懶腰,淡淡道:“你這種看了讓人犯惡心的馬,就是求我我都不騎。”
岳冰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他沉默了片刻,隨后突然暴喝一聲跳上階梯,整個人已經如山岳般壓了過來。
唐御行輕輕翻了個身,底下腳步變化,只一絆,岳冰便直接摔了個踉蹌。
這時人群中突然有人朝著唐御行的小腹狠狠踢出一腳,唐御行側身躲過偷襲,一只手又將那腿腳往前一帶,那人立刻劈了個完美的一字馬,嘴里發出殺豬般的慘叫。
唐御行趁勢轉身,又回到剛才的位置,一屁股坐在將起未起的岳冰身上,他微微一笑,一掌拍到那岳冰的腦袋上。
“你這匹丑馬還不快跑?”
岳冰氣瘋了,可是又起不了身,于是只能朝一旁看戲的眾人吼道:“干他啊!”
一眾小弟們這才反應過來,立馬從四面八方朝唐御行撲來。
唐御行再翻身,人已來到岳冰面前。他拇指壓著中指,蓄勢,“啪”地一聲就給岳冰锃光瓦亮的腦門上彈了一記腦瓜崩。
腦瓜崩的力量不大,岳冰卻不知道為什么腦子里一陣眩暈,他才剛剛站起來,又因為維持不住平衡摔下階梯。
唐御行這邊,岳冰小弟們密密麻麻的拳腳已經打來,這本是普通人是絕無可能躲開的情況,怎奈唐御行簡直就是一條靈活的泥鰍,他在人群里面來回閃身,不管那些小弟怎么圍堵,卻始終沒有一個人能摸到他的身體。
“住手。”
一個清冷的聲音傳來。
聽到這個聲音,所有小弟居然立刻就不動了,他們隨后退到兩邊,在唐御行面前留出了一片空間。
唐御行目光挪過去,看到一個身穿白衣的男生就站在前方。這人膚色如冰,眸色如冰,氣場亦是冷如堅冰。他一出現,周圍就好像瞬間冷了幾分。
岳冰立馬爬起來跑到那個冰一樣的男生旁邊,恭恭敬敬地點了點頭:“岳冰哥。”
原來他才是岳冰,真的岳冰!
真岳冰看都沒看假岳冰一眼,就好像假岳冰只是一團空氣一樣。他遙遙站立,同唐御行四目相對,良久,真岳冰才緩緩開口:
“你姓什么?”
唐御行覺得奇怪,這人不問自己名字,怎么反而先問起姓來了?
“唐。”
岳冰眼睛一亮,冰冷的臉上露出一抹冰冷的笑容。
“姓唐,很好。”
唐御行不解:“哪里好?”
岳冰沒有回答,他左腳前邁一步,整個人突然來到唐御行面前,一只蒼白的手虛抓下來。他出手一向迅速且準確,因此從未失手。可是偏偏今天卻失手了。
早在他手掌落下前,唐御行整個人已經先一步挪了一尺出去,正正好好是處在他這一招的死角。
這一刻,不僅岳冰吃驚,就連唐御行也非常吃驚。
岳冰吃驚是因為沒想到唐御行能躲開,更沒想到唐御行居然知道這一招的弱點。
唐御行吃驚則是因為,他發現岳冰使的居然是清影宗云游十式中的起手式——仙鶴落!
雖然岳冰的動作極不標準,其中甚至還摻雜著一些其他的路數,但唐御行依然認得出來這就是清影宗的招式,因為這是他自己也會的招式!
可是,清影宗是四域八荒的宗門,這個世界怎么會有他們的武功呢?唐御行震驚之余,同樣百思不得其解。
岳冰臉色更加蒼白了,他急切地問道:“你究竟是誰?”
唐御行不愿回答,也不能回答。因為他和清影宗的關系太微妙,清影宗里有不少自己的朋友,卻同樣有不少的仇敵。他現在修為盡失,怎么敢冒險去賭別人是敵是友?
“不說?那你就別走了!”
岳冰手掌急變,兩只手一左一右擺動變換起來。
唐御行不用看也知道這是云游十式的第二式雙魚躍,這一招的死角在哪他同樣心知肚明,可是現在他已不愿讓岳冰看出來。
眨眼間,岳冰的兩只手已如潛水之魚游至近前,忽又突然一抬,變化急快,本來是奔著胸口去的雙掌已經直搶唐御行雙耳去了,這正是最后一字“躍”之奧妙。
只聽得兩個悶響,兩條躍動的蒼白之魚被人同時抓住了尾巴。接下雙掌的卻并不是唐御行,此時他的雙手都還沒抬起來呢。
岳冰看到面前忽然出現的人,臉色立刻沉了下去,他一字字道:
“陸玉桓。”
陸玉桓像是回敬他一樣,道:
“岳冰。”
岳冰搖了搖頭:“我沒想到這個人居然和你有交情。”
陸玉桓轉向唐御行,確定他沒有受傷,然后微微一笑道:“我們是兄弟,對吧。”
唐御行眼睛一亮,也點點頭。
岳冰嘆了一口氣:“難怪了。”
陸玉桓道:“他剛出院不久,不如我來和你過兩招。”
岳冰的回答卻十分令人意外:“只可惜,我不能和你動手。”
陸玉桓有些詫異:“為什么?”
“因為我姓岳。”
“我知道。”
“而你姓陸。”
陸玉桓沉默了片刻,隨后才緩緩開口:“我明白了,那你走吧。”
岳冰居然真的就這么走了。
那個假岳冰還有他的一群小弟全都不敢相信他們的老大居然什么都沒做就走了。這還是所有人認識的那個下手狠辣的岳冰么?
他們面面相覷一會兒,接著就做鳥獸散了。
霍鵬遠出現在散開人群的背后,此時的他舉著一把不知道哪里拿來的長條木凳,正疑惑地看著散開的人群。
陸玉桓問他:“你在那鬼鬼祟祟干嘛呢?”
“我看他們人多,怕你們搞不定,所以想先打暈幾個。”
霍鵬遠放下了長凳,蹦蹦跳跳跑過來。他看了看唐御行,然后問:“他們怎么都走了?”
陸玉桓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也許是他們老大害怕了,覺得打不過我吧。”
霍鵬遠笑嘻嘻地拍了拍陸玉桓的肩膀:“那是,你是拳擊大賽少年組的冠軍,要是有人以為能打贏你,那他一定是個傻子。”
陸玉桓道:“我看你才是傻子,想在學校用板凳砸人家的頭,你是巴不得被開除嗎?”
“放心,我很有分寸,只要不用邊邊角角去打是不會出大問題的。”霍鵬遠拍著胸脯說,“既然不打了,那我得把這木凳還回去。你們等我一下。”
他扛著那條木凳,吭哧吭哧走了。
唐御行道:“岳冰當然不是怕你對吧,他那眼神明顯是想跟你打一架的。”
陸玉桓沒有回頭,淡淡說道:“他家和我家是舊識,他只是不想兩家鬧得不愉快而已。”
唐御行道:“看起來你們兩家關系好像很不錯啊。”
沒想到陸玉桓居然冷哼了一聲:“利益關系而已,那種老古董之間哪有什么感情。”
唐御行還想再問岳冰家庭的事情,陸玉桓卻抬頭看天去了。
天上的云已更暗,風也更緊。
他落寞地說道:
“走吧,又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