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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中秋

  • 桃李春風(fēng)一杯酒
  • 小樓聽風(fēng)云
  • 2515字
  • 2023-10-18 23:56:08

“哦,要中秋了啊……”

開封府、誅仙鎮(zhèn),一處僻靜的客棧二樓,一名披頭散發(fā)、胡須蓬亂,面容滄桑得幾乎難以分辨年紀(jì)的精悍男子,拎著酒壺倚窗對月長嘆。

“你回不去,我陪你過中秋如何?”

一道清朗、平和的聲音突然從窗外的黑暗中響起。

“你終于來了!”

精悍男子看了一眼窗外便自顧自的提起酒壺仰頭灌下一大口,眉宇之間毫無異色。

“你在等我?”

黑暗中那人低聲問道。

精悍男子耷拉著眼皮,有氣無力的回道:“是啊,都等你了一路了,還以為你不來了……”

只聽到一聲仿佛小石子落在瓦面上的輕微響動(dòng),一道敏捷的身影輕巧的翻窗而出,坐到了精悍男子的對面。

“咚。”

來人默不作聲的將兩壇酒擱到飯桌上,一言不發(fā)。

精悍男子仔細(xì)的打量著對面的發(fā)小,好一會(huì)兒的才忽然笑道:“你臉上這道傷疤,是我四叔留下的嗎?”

笑聲破碎、話音沙啞,五味陳雜。

“不是。”

來人輕聲回應(yīng):“是被明教散人白慕九所創(chuàng)。”

精悍男子聞言無聲大笑,低頭道:“甚好,你玉面狐貍的諢號(hào),總算不是毀在我謝家手里。”

頓了頓,他看向桌面上的兩壇酒,漫不經(jīng)心的輕聲問道:“這是送行酒嗎?”

來人蠕動(dòng)著嘴唇,似乎是想說點(diǎn)什么,但話臨出口之際,卻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沉默了片刻,一聲不吭的抬起手,慢慢揭開兩壇酒的泥封。

他將一壇酒推到精悍男子面前,用很拙劣的激將語氣說道:“我說這是送行酒,你敢喝嗎?”

精悍男子看了看面前的酒壇,再看了看對面那張熟悉而陌生的面容,大力的搖頭:“不敢,不敢啊!”

來人剛剛抬起的眼皮又耷拉了下去,他抓起面前的酒壇,仰頭灌下一大口。

“咚!”

他重重的將酒壇子砸到了飯桌上,抹了一把嘴角,抬起亮晶晶的雙眼直視著對面那人,一句一頓的用力說道:“你我自小相識(shí),架沒少打、酒也沒少喝,稱聲兄弟或許有些矯情,但說一句摯友,絕對不為過!”

“繡衣衛(wèi)干的是個(gè)什么營生,不消我說,你也明白!”

“倘若你謝家干的,只是些賣官鬻爵、走私銷贓的破事,我辦你們謝家,那是我沈伐薄情寡義、六親不認(rèn)!”

“但你們謝家干的他娘的是私通仇寇、賣國求榮的勾當(dāng)啊!”

“換做是你,你會(huì)怎么辦?”

“松亭關(guān)一役陣亡的五萬將士尸骨未寒,他們的決死戰(zhàn)嚎,還整宿整宿的在我耳邊回蕩……”

“我能怎么辦?”

精悍人影低垂著眼眸,不敢直視來人的雙眼。

好一會(huì)兒,他才伸出手掌,顫顫巍巍的提起面前的酒壇子,咕嘟咕嘟的猛灌,晶瑩的酒液涌出,打濕了他的面頰,也打濕了他的衣襟。

“說得好!”

他放下酒壇,雙眼通紅、面容扭曲的歇斯底里大笑道:“我能怎么辦?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我最好的朋友,殺我全家啊!”

來人再度提起酒壇灌下一大口,哈著酒氣說道:“我從未想過要弄你們謝家滿門,我一直都在給你們家機(jī)會(huì),可惜,誰都不肯要、誰都要一條道走到黑……可能都覺著,大不了一死吧!”

精悍男子笑得滿臉都是水,也不知道是酒還是淚:“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都到了那份兒上了,死一半和死全家還有區(qū)別嗎?當(dāng)然要豁出命去搏一搏,博贏了不就沒事兒了?”

來人也笑:“既然你都知曉,那你來教教我,我除了把我最好的朋友滿門送上刑場,我還能做什么?”

精悍男子仿佛被氣笑了,顫抖著前俯后仰道:“我謝玉這輩子能認(rèn)識(shí)你沈伐,還真是三生有幸啊!”

來人舉起酒壇向他示意:“若還有下輩子,別認(rèn)識(shí)我了!”

精悍男子抓起酒壇自顧自的喝了一口,熱淚飛濺的輕聲道:“是別認(rèn)識(shí)你了,這滋味兒,太煎熬、太煎熬了……”

來人提著酒壇,凝視著往日英姿颯爽、意氣風(fēng)發(fā)若冠軍侯再生,而今卻蓬頭垢面、萬念俱灰若喪家之犬的好友,心頭也倍感煎熬。

好一會(huì)兒后,他才放下酒壇,低低的說道:“你走吧,帶上你手下那些精銳,去西域、去嶺南、去東瀛,到哪兒都能爭得一席之地……就是別回上京了,我不想殺我最好的朋友!”

精悍男子似哭似笑的嘶聲道:“我也想走,可我總不能就這么眼睜睜的看著你們殺我滿門啊!”

來人皺起了眉頭:“你為什么還不明白,你們就是一把刀,有人在攛掇你們?nèi)ニ退溃锰嫠麄儽Ws華富貴!”

“我知道啊!”

精悍男子仰面癱在椅子上:“從我將奮武營的弟兄們帶出遼東時(shí),我就知道,我們是一把刀,有人希望我們能回上京,殺他個(gè)天翻地覆……可我又能怎么辦呢?”

來人終于露出了他到此間的第一個(gè)笑臉,這廝還是如此的機(jī)警,像一頭狼一樣,又狠又準(zhǔn),從不放過任何一個(gè)戰(zhàn)機(jī)。

可惜啊,他們本能并肩作戰(zhàn)到生命最后一刻……

他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猛的提起酒壇灌下一大口,狠聲道:“把你的人交給我,你家的人,我去救!”

精悍男子抬起頭定定的看著他。

來人目不轉(zhuǎn)睛的與他對視。

好一會(huì)兒,精悍男子才終于笑道:“沈老二啊沈老二,你還是這樣柔懦寡斷、心慈手軟,再不改,你會(huì)死的很慘的!”

這個(gè)笑容,在他骯臟的臉上,分外干凈。

來人也笑道:“我能怎么辦呢?”

他也不管好友樂不樂意,提起酒壇就與他身前的酒壇碰了一下,仰頭灌下一口,哈著酒氣說道:“私通過仇寇的、主事的、為官為將的,你就別妄想了,女眷、孩童,我盡力幫她們尋一條活路,不會(huì)太好,只能保證她們能活!”

精悍男子笑道:“我還能信你嗎?”

沈伐直視著他:“你可以不信……大不了,到了九泉之下,我再給你賠罪!”

精悍男子再次仰躺到椅子上,抬起頭直視著房梁上的蛛網(wǎng),喃喃自語道:“有你這番話,便不枉我等你這一路。”

他伸出骯臟的大手,在沈伐緊張的目光中,屈指在桌面上輕輕叩擊了三下。

下一秒,幾條身披鐵甲、腰懸環(huán)首刀的昂然大漢跳上二樓,面朝精悍男子抱拳道:“將軍!”

暗處,無數(shù)根手指緊張的搭在了勁弩的扳機(jī)上。

精悍男子恍然未覺,松松垮垮的指著對面那人,漫不經(jīng)心道:“記住這個(gè)人,往后這個(gè)人只要還在繼續(xù)和韃子干,你們就聽他的,哪怕他是要你們?nèi)ゲ菰退溃銈円猜犓模 ?

“但倘若哪天他反水,哪怕他只是有反水的嫌疑,你們都立即砍下他的腦袋、殺他全家!”

殺氣騰騰的言語,來人的心神卻猛然一松。

他提起酒壇,認(rèn)真的對精悍男子說道:“我沈伐今生能與你謝玉為友,三生有幸!”

精悍男子嗤笑了一聲,紋絲未動(dòng)。

來人也不介意,仰頭一口飲盡壇中酒,醉醺醺的站起身來:“不過這輩子,我們就別再見了……”

精悍男子懶懶的揮手:“不見便不見,但你千萬記得你說過的話,少一個(gè),我此生都與你不死不休!”

來人嗤笑了一聲,縱身跳出窗戶:“死誰怕啊,我只怕,沒了你這個(gè)朋友……”

精悍男子沉默了許久,才提起面前的酒壇:“對不住了,老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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