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兩位老者正在舉棋對弈。

忽然，執黑棋的布衣老者動作停頓，神色似有些凝重。

“明燭，你分心了。”

坐在對面的，是一個仙風道骨的白須老者。

眼下的這盤棋，他占據著局面的優勢，所以心情悠然。

“我的一道神念隕滅了。”

布衣老者感悟道。

“哦？莫非是天道宮的人又殺回來了？”

白須老者詫異道。

“不，只是一道早年間隨手留在大月國附近的神念罷了，好像有一幫惡徒借助我神念的力量在那開宗立派。”

弄清緣由后，布衣老者繼續落子。

下了兩步。

又覺得不對。

思索道：“不過傷我神念的力量，倒有幾分熟悉的感覺，也許真和天道宮有關。”

“那要一探究竟嗎？”

白須老者問道。

“不了，冥府開啟在即，咱們得守在這。”

布衣老者緊緊盯著棋盤，思索良久，這局面，怎么看都是必輸無疑。

“還是派人去大月國看看吧，或許那里會有破局良機。”

布衣老者最終改變了心意。

……

天芒山脈。

黃袍老怪走后，夜里下了一場細雨。

等隔日清晨霧氣散去，山洞外的草地上有露珠未干，陽光垂照下來，閃爍著晶瑩剔透的光澤。

“那老怪不在，難得睡了一個好覺。”

嚴越站在洞口，眺望著綠意盎然的自然環境，不由伸了一個懶腰。

“注意措辭，那是仙長，萬一他沒走遠，你剛才的發言很危險。”

林開溫和地提醒道。

他現在還裹得嚴嚴實實，動彈不得，不過經過一晚上的恢復，身體已經無礙，說話也有了力氣。

“你就在這安心養傷吧，修煉的事，等之后再說。”

“傍晚的時候我會帶吃的回來。”

嚴越道。

他和林開都是外向的性格，沒聊幾句，便成了朋友。

“那就謝過嚴兄了。”

林開道謝后，目光轉向正在收拾行李的陳玉，道：“陳兄這是打算一去不復返？”

“這里也不是什么洞天福地。”

“與其來回浪費修煉時間，不如就在外面常住。”

陳玉隨口說道。

“這么說也是，畢竟一個月內突破練氣一重，難度不小。但天芒山脈的妖獸很猖獗，我想大家還是不要單獨行動比較好。”

林開提醒道。

“妖獸不是只在山脈西側嗎？”

說起妖獸，嚴越的表情就有些不淡定了。

“西側的靈氣更加聚集，那邊妖獸出現的概率更大，但我們已經算深入天芒山脈了，這附近偶爾出現幾只妖獸也很正常。”

“我就來自天芒山脈附近的綠云鎮，從小跟隨族中大人進山采藥，對這里很熟悉。”

林開說話間，突然咳嗽起來。

嚴越見狀，也是立刻上前查看狀況，見林開沒有大礙，便用葉子盛了一些水遞過去。

林開喝了水后好多了，這才繼續道：“師父將我們四人留在這，大概也是希望我們共同進退，如果真遇上妖獸，也好有個照應。”

“你說的有道理，這樣看來我們還真不能分得太開。”嚴越深以為然。

旁邊的玲玲收拾好裝備，原本也要深入林中單獨修行的，此刻也產生了猶豫。

唯有陳玉不為所動。

他兩世為人，難免懷疑林開暗藏私心。

再者，他修煉燭照經的方式與其他人不同，所以沒必要非得合群。

“陳兄，你也和我們一起行動吧，等我好起來，可以帶大家尋找最合適的地方修煉。”林開邀請道。

“不用了，我有自己的打算。”

陳玉也不糾結對方是否真的出于好心，收拾好行李后，便離開了山洞。

之前跟隨黃袍老怪前往祭壇的時候，他簡單觀察過周圍的環境，論植被旺盛的地方，還得往南走。

清晨林中的空氣帶著幾分清冷。

和煦的陽光升起不久，從錯落的葉片之間穿透，等落到陳玉身上，已經顯得斑駁了。

大約行進了一個多時辰。

陳玉才在瀑布旁的一處日光巖停下腳步。

這附近無任何樹蔭遮擋，是天然的日光浴場，可以將瀑布之景盡收眼底。

周圍生機盎然，瀑布下方的溪流水草豐茂，兩側林中蒼翠古樹眾多，是理想的修煉之地。

陳玉還未到境界，所以無法觀察靈氣的聚散，但走了一圈，還是此地最合心意。

于是就將行李放置在旁邊的隱蔽處。

來到日光巖上盤坐下來，開始第一次自主修煉燭照經。

半個時辰后。

陳玉的皮膚變得有些通透。

身體溫熱。

因為是第一次自主修煉，所以陳玉也不急于求成，緩緩睜開眼睛。

“跟天道法則描述的一樣，修煉對于我來說，難度低了很多，我想要不了幾天，就可以突破了。”

陳玉的前身沒有接觸過修仙者的世界，但被黃袍老怪抓走后，這一路上沒少聽人描述修仙的門檻究竟有多高。

如果把它比作考編上岸，那對陳玉來說就是小學數學題。

在他看到題目的一瞬間，答案就已經顯而易見了，這就相當于修煉不會出現阻滯的情況，更沒有瓶頸一說。

“畢竟還是個孩子，減負修煉很有必要。”

淺試成功，陳玉干勁更足了，稍作休息后，再一次投入到修煉之中……

修行是這樣的。

旁人只看到了修仙者的風光。

卻不知他們最需忍受寂寞。

等陳玉從枯燥的修煉中抽身時，已經是十日后的事了。

這個時候，他已經順利突破練氣一重，并且在林中采集野果時，發現了一具尸體。

陳玉辨認不出是誰，但可以確定，是第一關試煉的失敗者。

“相見是緣，就為你蓋上一抔土吧。”

大家都是被黃袍老怪強行虜來的，最后落得這樣的下場，說一聲可憐并不為過。

隨手將對方埋葬。

陳玉離開時，卻覺得手背有些發癢，仔細一看，一朵小紅花赫然印在了皮膚上。

【你的表現讓你收獲了一朵小紅花。】

【這是好孩子的標志，你可以對相關物品進行優化處理，同時，當你的言行違背和諧修仙的理念時，這也是你減輕罪罰的憑證。】

突如其來的一幕讓陳玉有些吃驚。

原來獲得小紅花這么簡單。

而且功能比想象得還要強大，還能減免天道法則的懲罰。

說白了，這就相當于一道免死金牌啊。

明白了這一點之后，陳玉慶幸自己做了舉手之勞，心情悠然地離去。

鳥鳴聲清脆的原始山林之中。

到處都是叢生的荊棘和盤錯的樹根。

若非陳玉已經正式踏足練氣期，氣力明顯見長，恐怕走不了多久就精疲力竭了。

啪嗒！

某刻腳下的一截枯樹枝被踩斷。

陳玉突然停下腳步。

這一路走來，他明顯感覺到有一雙眼睛一直盯視著自己。

莫非是野獸？

還是嚴越他們？

沒有回頭，陳玉只是用眼睛的余光掃視后方，但并未察覺到異樣。

于是裝作不知情的樣子，繼續趕路。

他腳步越急，身后的動靜追得也越快，等經過一處空曠地帶，陳玉猛然轉身。

“是你？”

陳玉轉過身來，卻是發現一直追蹤自己的人竟然是那個祖上三代尋求仙緣的公子哥。

他第一關試煉失敗后沒有死，而是發瘋似的逃進了林中。

“少，少廢話，把修仙功法交出來。”

對方舉著一把匕首威脅道。

陳玉見狀，卻是露出淡淡的微笑。

對方雖然沒有死于試煉，但后遺癥卻是很明顯。

明明只有十幾歲的年紀，頭發卻掉光了，皮膚也開始褶皺，如同一個小老頭。

“你確定要向我索要功法？”

陳玉放下裝野果的竹簍，向前邁了一步。

這把對方嚇得夠嗆，激動道：“別，別過來，我只是想要修仙啊，我想活下去。”

“但你生機盡失，已經無力回天了。”

陳玉的目光向上抬移，見對方的頭頂，也長出了一朵小黃花。

如果對方繼續威脅他，陳玉相信，都不用他出手，對方都要暴斃在他面前。

“我知道，嗚嗚嗚，我知道。”

誰知對方卻突然慟哭起來，涕淚橫流。

“但我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我想最后再試一下，快把功法交出來。”

“可你不是我的對手。”

陳玉走到附近一棵樹前，打出一個沖拳。

轟！

一人合抱粗細的大樹震了三震。

大片樹葉飄落。

練氣一重無法調動靈力，但得益于燭照經對肉身的強化，此刻陳玉能輕松斗死一頭牛。

公子哥見到這一幕，更加傷心了，仿佛那一拳就打在他的心巴上。

“你怎么便得這么厲害了。”

他難以置信道。

“要不你換個人試試？”

陳玉好心提醒道。

“哎，我已經沒有機會了，要怪就怪我仙緣不夠。”

最后的念想斷絕了，他整個人癱坐在地，口中喃喃自語。

陳玉見狀，也不再理會。

不過他剛走出沒幾步，又轉身問道：“有什么要我幫忙的嗎？比如帶個口信給你親人。”

如果因此拿到小紅花獎勵，這將是雙贏。

不過對方卻是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只幽幽道：“我爹娘都死了，有個姐姐，也早已出嫁，所以在這個世上沒有牽掛了。”

公子哥抬頭看向陳玉。

“你人還不錯，這把刀是我爹娘專門請人打造的，雖不是真正的法器，卻也能削鐵如泥，便贈予你了吧。”

說著，便不舍地將匕首拋給了陳玉。

陳玉接過暗金色的匕首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的確是不可多得的趁手兵器。

只不過上面刻了名字——韓真。

“沒了武器，你更難在林中生活。”

“這總好過寶物蒙塵，記住，你一定要讓它閃耀啊。”

“……”

這一刻，陳玉才記起對方是跟自己一般大的年紀。

這個年紀的少年，熱血一點很正常。

“好，我盡量。”

他沒有拒絕這一份贈刀情誼，答應下來。

對方見狀，也是滿意地點點頭，隨后揮手讓陳玉離開。

“在下陳玉，謝過韓真兄。”

陳玉抱拳道別。

如果對方傷得沒這么重，他或許可以用燭照經幫忙療傷，但如果是這樣，對方也不會絕望到贈刀了，而是會與他兵戎相向。

所以韓真的死或許是已經注定的。

陳玉離開后，韓真呆坐在地上良久。他哭累了，想到了那具尸骨的凄涼，于是開始給自己挖墳。

兩個月后的某個下午，陽光明媚，此地會開出一朵明艷的花。

……

等陳玉回到日光巖，已經是中午了。

他簡單休息了一下，就把保留的火種重新燃起來，然后架上昨日吃剩下的野雞肉熏烤。

相比于十日前，瀑布周圍的景觀變得更像詩畫中的仙境了，草木蔥郁，古樹容光煥發，瀑布沖擊形成的水霧云蒸霞蔚。

就連許多鳥獸也被吸引而來，在此筑窩。

這對陳玉來說，算是一件喜憂參半的事，因為來筑窩的，不乏野熊、山虎之類的大型猛獸。

所謂臥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它們的存在對陳玉構成了一定的威脅，但同時，他們也是共生共榮的一環。

同樣在循環中給陳玉提供著精純的靈氣灌體。

經過幾天的相處，看這些猛獸各自挑了地盤，互不侵犯，陳玉也只能聽之任之了。

總不可能換個地方重新開始吧。

那又會遇到同樣的問題。

“反正食物來源絕對充足了。”

陳玉看了一眼雞肉的熏烤狀態，這樣安慰自己。

等火候差不多了，他拿起來美美地吃了一頓，隨后便去到下方的溪流打水解渴。

燭照經輻射范圍內的生靈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進化，這導致溪水也變得十分清澈甘冽。

陳玉猛灌了幾口，又洗了一把臉，然后舒服地回到日光巖，開始今日的修行……

如此又過去幾日。

陳玉成功突破練氣二重。

沒有瓶頸的感覺真好，只要穩步修煉，就能順利突破。

當然，陳玉也知道，隨著境界的提升，他的修煉速度也會慢下來。

畢竟現在的修煉難度只是小學數學題，等之后修煉變成中學數學題，他就不能做到看到題目的一瞬就得出答案了。

別以為義務教育真就一點難度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