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原來那間古樸簡單的房間，長長的矮桌，賀老爹，賀蘭和潘立一側，瑞雅沒坐在正中，反而和卡藍坐在對面，形成兩股人談判的局面。

賀蘭擔憂地看向賀老爹。賀老爹絲毫不以為意，眼睛掃了掃曉明，“這小子睡得倒快。”

瑞雅輕輕敲擊桌面，“潘立，你要帶走的家屬，確定是誰了嗎？”

潘立萬沒料到瑞雅竟然突然提到這件事，一愣之下，下意識看向賀蘭，嘴唇動了動，“我……”

“使節團還會停留三天，三天后，乘坐穿梭飛船回宇宙艦?！比鹧艣]留下時間給潘立思考，直接追問，“現在我需要你確定要走的家屬，兩個，對嗎？”

“對?！迸肆⒅挥X得喉嚨干澀。眼睛不受控制地看向賀蘭。賀蘭感應到潘立的視線，回頭用視線詢問。

潘立聽見自己心跳在加速，碰碰碰滴，放佛跳出胸口一般劇烈。

“我，我……”

賀蘭側側腦袋，視線直直落在潘立臉上，眼里的疑惑更盛。

“我，我確定了?！迸肆⒀氏乱豢谕履百R蘭和曉明。”

賀蘭的眼睛瞬間瞪大，抱著曉明的手不由得一緊。曉明睡得好好的，突然被捉緊，不舒服地皺眉頭，小鼻子一抽一抽，動動小嘴巴，憋了一口氣。

賀蘭慌忙松開了手，借著低頭親曉明的機會掩去了臉上的紅暈。為什么？為什么突然提出要把自己和曉明帶走。賀蘭不笨，聯想到剛才賀老爹和白手套劍拔弩張的場面，明白潘立的好意，但是瑞雅說的是家屬，自己和曉明算哪門子的家屬??？

瑞雅挑挑眉毛，不說話?？ㄋ{笑得裂開了嘴，“家屬！家屬！你的要求只是家屬！”

潘立的臉要熟透的番茄一樣，“我，我，我，賀蘭和我是，夫妻。”

“??？”

“我有答應你嗎？”

“噗哧。”

驚訝的是賀蘭，反問的是賀老爹，笑的是卡藍。

話說出口，潘立反而少了一份束縛，轉身對著賀老爹，恭敬的說，“老爹，我會照顧好賀蘭和曉明，請把他們交給我吧。”

賀老爹沖賀蘭努努嘴，“家里的事，第一是我老婆說了準，第二是我女兒說了準。你問她，她說好，我就同意?！?

潘立轉身看向賀蘭，“那，那我們……我們結婚吧?！?

賀蘭茫然地看向潘立。潘立向老爹提出結婚的一刻，感動，開心，各種復雜的情緒在腦內翻涌，但最后一一沉淀下來，僅剩下唯一的念頭，他是在幫助自己。他在幫助我和曉明離開這里，擺脫白手套。

但是自己能離開嗎？造成現在這種局面，除了施鳴，山莊內的人，雖然說不上開罪，但絕對不會對自己有好意。沒有足夠震懾的實力，卻企圖潔身自好。還有白手套，還有那個該死的基因計劃。如果自己留下來，留在這顆星球，自己和曉明怎么辦？

如果自己走了，帶了曉明離開，承了瑞雅的情，以后要怎么歸還。如果自己走了，老爹和曾玲怎么辦？還有賀家其他親戚怎么辦？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廟。

“走吧。你還年輕，到外面走走看看，回來了給老爹說說。”

賀老爹不輕不重地說著，卻如同重錘一樣一下一下敲打在賀蘭心上。

“老爹……”賀蘭艱難地張口，但到口的話卻是那樣無力。不走留下來，留下來，又能走什么？又能做到什么？

瑞雅和卡藍對視一眼，默契地站起來，一起離開房間。房間內只剩下三人。老爹敲敲桌子，“那個女的很強，她的進攻方式應該不是剛才的那種，但就用了我的方法?！崩系验_嘴，摸摸自己腦袋上的亂發，“是想警告我別張嘴要高價吧。你也別想太多，我和你媽媽在這里應該沒多少事。你想想，如果你們出去了，難保哪一天你們爬到卡詩雅的某一個位置，或者這里，”手指點點桌子，“還有需要你們的地方。當你們還被需要，我和你媽媽自然就安然無事。至少是性命無憂。”

賀蘭苦澀的點點頭。

賀老爹知道女兒心事，“也不用想著去爭什么，做什么？你的能力決定了你做事的方向。也決定了你不會默默無聞?！辟R老爹想起自己，尷尬摸摸下巴，“你老爹我，是一個例外。”

“我不想走?！贝诡^，任由眼淚滑落，懷中的曉明也感受賀蘭的不舍，張大嘴巴跟著啊啊，喊了幾聲。縮在衣袖里的小拳頭捉得緊緊的。

“走吧。”賀老爹看向一臉失落的潘立，“我都把女兒交給你，你還失落什么？警告你，好好對我女兒，還有曉明。嗯，雖然你們以后還有自己的孩子，但，我想想，應該是隨潘姓，我賀家下一代的傳承就落在曉明身上。你得好好地帶著他。”眼睛斜斜潘立手上的筆記本，“你父親的東西放好，好幾代人的心血了。你也該長進一些。”

潘立被說得滿面通紅，賀蘭也被老爹那句“自己的孩子”雷到了。賀老爹仿佛沒看見兩人的臉色，揮揮手，像趕蒼蠅似的，把潘立趕出去，“出去出去，我和女兒說說私房話?！?

潘立紅著臉小跑出去，房間外，瑞雅和卡藍在對面的趟開門的小客廳等待，看見跑出來的潘立，兩人只看一眼，沒再回頭。潘立站在門口，想想覺得不妥，走開一點，猶豫了一下，才走進瑞雅所在的小客廳，離兩人遠遠地盤腿坐下。

房間內，賀蘭沒止住眼淚，連小曉明也似乎明白分離在即，舍不得離開照料自己多日的老爹。

“賀家的心法你已經掌握了，現在告訴你最后一件事。以后由你轉交曉明?！辟R老爹端正了表情，目光中透露出嚴肅。

賀蘭一驚，不覺端正了身體。

“賈賀潘陳，四大家。賀以鳥為友，以不足為道。道為準則。這話你要認真記好。世事難有圓滿，即便有，也要讓一切留有遺憾。賀家傳承百年，不因世事變化而導致家族的顛覆，便以此為持家準則?！?

賀老爹垂下眼簾，掩飾眼里的痛，“不必問為什么？賀家百年無數的傳承者曾試圖改變這準則，帶來的后果……我，還有你姑婆都曾經挑戰過，嘗試模糊界線，最后得到的只有天人永隔，好友永不相見。蘭，月滿則溢，人滿則倒。賀家不能斷了傳承，也就只能讓世代留有遺憾，以損天賜之益?！?

過猶不及，賀家得到鳥語者的能力，得到別人終生無法獲取的能力。益處之大無法想象。得到太多必有所失。賀家的長輩擔心后代自滿而給家族帶來滅頂之災，所以故意留下要后代存遺憾。

“老爹……”賀老爹選擇的遺憾就是和自己孩子分離。好不容易養大的孩子卻只能在遙遠的未來，隔了星空遠遠遙望。即便最美好的期望是賀蘭有所成就回歸地球，但是這一愿望在離開地球后，實現的時間得到需要多長，賀蘭不知道，賀老爹同樣不知道?？赡芨概畠扇藦拇酥笤贌o相見之機。

賀老爹揮揮手，制止賀蘭說話，“別想著壞了規矩。你還小，有些事不知道。前代鳥語者定下的準則不是為了為難后代，只是為了后人能夠更好地活下去。讓賀家的傳承得到延續。就這樣吧，回家辦了結婚證，讓你媽好好看你幾眼。走吧?！?

賀蘭把孩子摟緊在懷里，歪了身體倒在賀老爹身上，“老爹……”可能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聽見老爹的教訓，最后一次依偎在父親身邊，賀蘭任由淚水打濕了臉，打濕了曉明的小臉蛋……

二天后，賀蘭和潘立從G市民政局走出來。曾玲一臉不舍得拉住女兒，“小蘭，真的要去嗎？哎呀，就算要去，那也在家多住幾天啊。我好幫你收拾收拾行李，還有添置一些新的東西，吃的，用的，誰知道……那個什么，那個什么星上面那的東西能不能吃啊。”

“不就出去一圈鍍鍍金，過幾年就回來，你搬那么多東西去，還不是要搬回來。”

賀老爹和賀蘭有意識瞞住曾玲，寧愿曾玲以為賀蘭僅僅出去一圈，就像出國留學一般。

“走了走了。把你們的行李帶上。還有這兩只。”

潘立接過手推車，上面整整四個大行李箱。其中三個是曾玲連夜收拾出來的，衣服，食物，鞋子，被子，只要曾玲想到的，統統塞進行李箱。潘立自己的行李簡單，一個大拖箱，里面還有不少因為曾玲見他東西吃，臨時買給他的。

小灰和小笨兩只小家伙被裝進鳥籠。兩只小家伙垂頭喪氣。大白，小白，喜鵲和烏鴉也來了，遠遠站在枝頭，向下面的賀蘭和潘立揮翅膀。

“走吧走吧，別讓人等久了?！辟R老爹不容曾玲多說話，分別和賀蘭和潘立推進卡詩雅人派來的小車上，自卡詩雅人把兩人的行李搬上車。

“我，我還有幾句話要和女兒說?！痹釖暝霌渖锨?。

賀老爹一手攔著，“成了成了，有人照顧你的女兒，還擔心什么?！边呎f邊揮手示意開車。

“你，你這是做什么…….”曾玲氣得跳腳。

賀蘭用力扭著脖子，直至再也看不見兩人的身影，直至看不見緊追而來的大白，小白，喜鵲和烏鴉飛翔的身影。盡管早知道這一刻的到來，盡管早知道不可避免，眼淚仍然一滴一滴滑落。

她的家，她的父母，她的朋友……

再見了。

——

第一卷終！

最后兩章隔了一個月后再寫。感覺有些手生，可能寫得有些亂，妹紙們見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