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落地窗上蜿蜒成河，喬榧的指骨叩在債務文件上，一聲聲像是敲在唐喻支離破碎的神經上。

“唐小姐還有三十秒考慮。”

水晶吊燈在他眉骨投下陰影，墨玉的袖扣泛著幽光。唐喻攥緊裙擺，真絲布料在掌心成慘白的褶皺，連帶腕間的藍鉆手鏈硌進皮肉。

玻璃幕墻外陸家嘴的霓虹在雨霧中扭曲成光怪陸離的色塊，凌雪兒倒在血潑中的模樣突然刺進腦海。

唐喻伸手拾起桌案上那份《特殊保密及賠償協議》，食指劃過眼淚帶著發絲別在耳后，聲線清冷：“我要加個條件。”

“見韓先生一面。”

鋼筆在男人的指間轉出寒光，他忽然傾身過來，雪松香混著威士忌的氣息拂過唐喻耳畔，“唐小姐該不會以為...…”冰涼的指尖劃過她的頸動脈，更像是調情，“這是菜市場討價還價？”

警報聲在暴雨中忽遠忽近。

唐喻不明白，一個二世祖是怎么做到這一步的。

“我無權無勢不值得您這樣算計，韓先生也不會允許凌雪兒不明不白的死了，您現在一時興趣罩著我，哪一天沒意思了鍋也摔在我身上……”她悠悠敘說著，拇指蘸色在乙方簽名處按下血紅指印。

喬榧眼神倏地暗下去，鉗住她的手腕的力道幾乎要捏碎骨頭，“很好。不過你不用擔心，你只需要記得她是為情自殺。韓先生應該也到了，估計在守著尸體痛哭呢。”

感受到女人的身體僵硬一瞬，接著又淺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喬榧松了力氣，“我不喜歡白色。”

“以后不穿了。”

唐喻輕聲撫慰。

男人卻不依不撓，“現在就換。”

更衣室鏡面映出背后整面墻的珠寶柜，在意大利時期拍賣會的藏品在射燈下閃著冷光。她怔愣片刻后，指尖挑起真絲吊帶裙從肩頭滑落，密碼鎖開啟的輕響。男人倚著門框，漫不經心地扯松領帶，“需要幫忙？”

暴雨拍打著金融中心632米的玻璃幕墻，他腕表秒針的走動聲在寂靜中無限放大。

唐喻反問：“喬總喜歡犯賤？”

“被一個女人耍了還追著回來繼續像條狗……”

喬榧掐著她的后頸按在冰涼的玻璃展臺，展柜里陳放著一架翡翠屏風，此刻正映出倆人交疊的身影。

他指尖劃過唐喻脊梁戰栗的弧度，“從你偷戴藍鉆手鏈去慈善晚宴那天...…”溫熱的唇貼在顫抖的蝴蝶骨上，“我就知道你是個騙子。”

驚雷劈開云層，整座城市在閃電中露出森森白骨。

唐喻側過頭，啞然失笑：“千算萬算，沒想到那韓先生竟然把票送你了。”

半年前，2013年，10月。

站在落地鏡前，仔細整理著領口的飄帶系成蝴蝶樣式。鏡中的女人妝容精致，眉眼間帶著恰到好處的嫵媚。

身后沙發上蝸居的女人正是凌雪兒，那眼下的烏青昭然若揭她昨夜未能安眠，無意識攥緊著一條藍鉆手鏈，神情懨懨，“喻子，你要去哪？”

唐喻停下手中動作，走到女人身前俯下身，摸了摸她的臉龐，“親愛的，都來巴黎了，心情放寬些。我出去買條絲巾很快回來。”

“好。”

凌雪兒眉宇間是散不去的焦躁，又道：“快些回來。”

唐喻眨了眨眼，言笑晏晏：“好。”

玻璃門被推開，風鈴輕響。唐喻從展臺鏡中看到那道修長的身影，男人一身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裝，襯得肩線筆直，舉手投足間盡顯紳士風度。

她指尖劃過一條愛馬仕絲巾，故意讓絲巾滑落在地。

“小姐，你的東西掉了。”

低沉的男聲在身后響起，唐喻轉身，對上男人深邃的眼眸。

目光如有實質，讓她莫名心悸。

“謝謝。”她露出恰到好處的微笑，伸手去接。

韓煜辰卻沒有將絲巾遞給她，反而向前一步，隨之唐喻下意識后退。

“唐喻，是嗎？”

唐喻臉上的笑容僵硬，別過耳后發絲，“您認識我？”

“凌雪兒的朋友，有點印象。”男人輕微頷首，揮手召來導購，“麻煩包裝好贈送給這位唐小姐，算是本人的小小心意。”

“韓先生真是客氣了。”她輕聲說道，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韓煜辰微微一笑，導購小姐迅速將絲巾包裝好，遞到唐喻手中。她接過禮盒，指尖觸碰到冰涼的包裝紙，心中卻是一片混亂。

男人狀似無意問道：“你和凌雪兒是來度假的嗎？”

唐喻抬起頭，對上他的目光，勉強一笑，“出來放松心情而已，怕她憋壞了。”

韓煜辰微微頷首，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隨后轉身離開，風鈴再次輕響，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唐喻站在原地，手中的禮盒仿佛有千斤重。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內心的波瀾。

這小小心意，恐怕是對凌雪兒的。

唐喻走出店鋪，巴黎的街頭依舊繁華喧囂，但她卻感覺周圍的一切仿佛都變得模糊起來。韓煜辰的出現像是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了她心底深處的漣漪。她握緊了手中的禮盒，指尖微微發涼，思緒卻不由自主地飄遠。

回到酒店時，凌雪兒依舊蜷縮在沙發上，手中的藍鉆手鏈被她無意識地摩挲著，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

聽到開門聲，她緩緩轉過頭，“你買了什么？”凌雪兒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一絲疲憊。

唐喻走到她身邊，將禮盒放在茶幾上，輕聲道：“經典款的絲巾，百搭。”說著，她拆開包裝盒，自然系在凌雪兒脖頸。

凌雪兒蹙眉，“怎么只有一條？”

唐喻輕輕搖頭，“沒有喜歡的。”

唐喻輕輕撫摸著凌雪兒脖頸上的絲巾，指尖微微顫抖，卻依舊保持著溫柔的笑意。凌雪兒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異樣，抬頭看向她，眼神中帶著一絲疑惑。

“喻子，你怎么了？”凌雪兒的聲音依舊沙啞。

唐喻搖了搖頭，輕聲道：“沒事，只是有點累了。”

凌雪兒沉默了片刻，隨后輕輕嘆了口氣，“喻子，我總覺得……有些事情不對勁。”

唐喻心中一緊，臉上卻依舊保持著平靜，“怎么了？”

凌雪兒抬起頭，眼神中帶著一絲迷茫，“韓先生……他最近對我很冷淡，明明我才是當初……”

唐喻的心跳驟然加快，但她不能表現出任何異樣，只能輕聲安慰道：“別多想，韓先生可能是最近工作太忙了。”

凌雪兒苦笑了一下，“或許吧。”

“如果……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做了什么對不起你的事，你會原諒我嗎？”唐喻的聲音很輕，幾乎像是在自言自語。

凌雪兒愣了一下，隨后笑了笑，“喻子，你怎么會做對不起我的事？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啊。”她沉思片刻后，又道，“那我大概會很恨你。”

唐喻頷首，抿唇一笑，平添苦澀。